唐芋茫然地看着小厂长，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白毛女？”

　　小厂长脸上的笑容扩大，继续指着唐芋的头顶，“看看自己的头发吧，全都变白了，还不是白毛女？”

　　唐芋的长发过肩，在脑后梳着一个简单的马尾，听到小厂长的话，连忙将自己的马尾从后面拽过来，惊讶地发现头发上全都沾染上了纯白的粉末。

　　唐芋先是惊讶，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刚刚磨米粉的时候，米粉随风飘扬，都飘到她眼睛里好几回，她又在机器旁站了那么久，头发上都沾上米粉一点也不奇怪，只好回家好好地洗头了。

　　小厂长刚刚干了半天活，也需要休息一会儿，就站在一旁和唐芋闲聊，“我们男的头发短，回去好洗，其他来磨房打米粉的姑娘媳妇，全都知道用头巾把头发包得严严实实，就看见你一个人这么傻。”

　　唐芋刚才也注意到了，磨房里的姑奶们头上都包裹着花花绿绿的头巾，唐芋还在心中奇怪呢，以为大家是为了保暖。听到小厂长的话，唐芋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今年第一年来磨房，以后就知道了。”

　　小厂长也点头，“打年糕队我组织了好几年了，的确是第一年看到你。不过每年那么多人，其实我也记不清楚。”

　　唐芋挺好奇的，她本来以为打年糕队是会打年糕又有力气的青壮年，趁着年前有空的时候干点力气活，赚点小钱。但是现在看着又觉得不像，毕竟小厂子也在打年糕队里面干活呢，小厂长显然不像是会缺一点小钱的人。

　　而且唐芋刚刚将糯米过称之后付的钱，她觉得实在是不多，算起来打年糕队是真的挣不了几个钱的。

　　唐芋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小厂长，这个打年糕队是你牵头组织的？为什么要组织这个啊？”

　　小厂长愣了一下才明白唐芋的意思，“嗐，也不因为什么，就是看到现在不会打年糕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有些呢是会打但是太忙，没有这个功夫。但是家里过年没有年糕，又没有年味儿。早些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厂子一停工放假，就有街坊邻居找到我们厂子里几个打年糕的好手，让帮着打年糕。”

　　“后来大家在厂子里一交流，发现这样的事情还挺多的，我就组建了一个打年糕队，愿意干这个活的就站出来了。早些年邻居开口了，也不好意思拒绝，就义务地帮个忙，后来组建了打年糕队，还能象征地收个钱，当然都是邻里邻居的，收的也不多。”

　　“不过本来大家加入打年糕队，也不是为了赚钱的，能有一点收入，过年多买几两肉，也算是个补贴。”

　　唐芋没想到小厂长竟然还是一个这么有情怀的人，由衷地赞叹道，“也算是造福我们在这片住着的人了。”

　　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过年应该怎么打年糕。

　　小厂长和唐芋聊了几句之后，远处有工人喊他，他又连忙过去了。走的时候还叮嘱唐芋，“你要是搬不动这么多米粉，就等我一下，回头我帮你搬过去。”

　　唐芋连忙说不用，“能搬动，我自己搬过来的，难道磨成粉了就搬不动了？”

　　她现在经过锻炼，力气还是挺大的。

　　磨好的粉要先挑回自己家去，然后再次排队，等着进入下道工序。年前家家户户都在打年糕，打年糕队忙得团团转。

　　挑回家的粉，唐芋将家里大些的容器都拿出来了，将粉尽量摊开。妹妹唐苗看到唐芋在厨房里折腾，十分费解，“姐你这是干嘛呢？”

　　“你那些米粉怎么挑回来的，就怎么放着不就行了？”

　　唐芋笑了一下，监督着妹妹将一双手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然后擦干之后，端了一大盆刚挑回来的米粉，对妹妹唐苗说道，“把手插进去。”

　　唐苗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照着姐姐的话照做了。

　　刚将手指缓缓地插进米粉里，唐苗就舒服地眯起眼睛，“好暖和啊。”

　　刚磨好的米粉，暖呼呼的，唐苗原本冬天冻得冰冷的双手，觉得比泡在温水里还舒服。唐苗一开始还纳闷米粉为什么会是热的，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糯米用机器磨成粉的时候，机器高速运转，所以糯米会变热。

　　唐芋让唐苗享受了一会儿，就像拔萝卜一样地将唐苗的双手从糯米粉里拔出来，“知道为什么要分开盛了吧？要散热的，否则都在一起捂着，很容易就坏了。”

　　下一道工序是蒸米，唐芋本来以为在自己家里就能蒸，还纳闷为什么这道工序，大家也都在排队等着打年糕队的人来帮忙蒸。

　　然而亲眼看到之后，唐芋就知道，蒸米原来也很难。首先蒸米的锅，就不是一般的大！

　　真的好大一只！

　　唐芋拽了拽妹妹唐苗，“西游记里蒸唐僧他们的锅，看起来也就这么大吧？”

　　唐苗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

　　这么大的锅，普通的煤气灶显然是不行的，用的是烧火的大灶。灶上用大锅，大火烧开水，灶后两个人在一起忙着烧火，锅上架着一个木制蒸桶。

　　蒸桶是专门为蒸年糕设计的，上口略大、下口略小，为的是便于出粉。底是通的，内中底部安着活动的竹片，做成蒸架，看起来就像是清朝官员的红缨帽，上尖下圆，可爱得很。

　　上面盖着蒸布，为了防止粉漏下，又能让锅里的蒸汽均匀地进到蒸桶里。

　　蒸年糕的人用大碗盛好粉，把粉均匀撒入桶中，看到哪里蒸汽冒的大，粉就往那里撒。

　　等到粉撒的多了，年糕蒸的高了，就看着哪里颜色暗，就往那里撒，因为颜色暗就代表蒸熟了。

　　这样一大碗一大碗地将粉撒上去，年糕越来越高，一直到了桶口，等到最后一层粉也熟了，蒸年糕的人就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抹面板！”

　　蒸好之后，就是最后一步，也是十分关键的一步——打糕。

　　打年糕就在屋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几张条凳架着一副面板，面板又大又重，长三米，宽一米多，厚度也有二寸，下面放着水桶接着缝隙里漏下来的水。

　　听到“抹面板”那一声响亮的吆喝，两个小伙子连忙拿起抹布，用水把板子抹湿。还有两个小伙子，骑在毛竹杠的两头。四个一起配合，才把筒杠布卷到毛竹杠上，并用水湿透。

　　蒸糕的捧着蒸桶，砰地一声，将熟粉全都倾倒在面板上。一瞬间，蒸汽腾腾、香气扑鼻。

　　唐芋趁着打年糕队的人打年糕之前，眼疾手快地弄下一些吃，盛在碗里，和唐苗两个人分着吃了。

　　刚刚蒸熟的熟粉，还没有打成年糕，但也同样好吃，又香又松，还带着一点糯米的清甜。

　　唐苗吃的眉开眼笑，“好吃。我看也不用打年糕了呀，直接这么吃，不也很好吃吗？”

　　唐芋瞪了她一眼，“你小点声，别让人家打年糕队的人们听见了，人家接下来可是辛苦活儿呢。”

　　“等到年糕打好了，你就不说这样的话了，松喷糕确实不难吃，但是还是年糕味道更好啊。要不然家家户户还费这个力气干嘛？”

　　接下来的活的确是最费力气的。小伙子们取去蒸架，留下蒸布，在布上洒上水，两个人坐杠，边跳边移。

　　粉团随着杠子上下移动，被一一压实，面板被两个大汉压得咯叽咯叽直响，跳到尽头，再回首跳压回来，压痕和第一遍的压痕相交。

　　一趟压实，另外两个人把蒸布取走，把糕筒卷起来，面板上抹水防粘。跳的人再坐杠重压，如此四五次，直跳得坐杠人气喘吁吁。

　　唐芋一边看着，一边觉得心中感激，这样的活，自己家里只有自己和唐苗两个年轻人，自然是没办法打年糕的。

　　年糕打好之后，唐芋连忙切下一大块，再切成小条，撒上满满的白糖招待打年糕队的几个人吃。

　　打年糕队的人皱着眉头，“不吃了不吃了，天天吃年糕都吃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