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怎么卖了这么多？”

　　“后面还有五家呢，这就已经卖完了？”

　　唐芋对每家顾客每天买多少早饭，心中都一清二楚，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自然是家里有几口人，就会买几碗。唐芋给的量很实在，基本上一人吃一碗就够了，两碗是吃不下的。

　　八十年代人们都还比较节约，譬如王阿姨家，女儿一顿饭吃一整只咸鸭蛋都要被王阿姨骂，一只咸鸭蛋一定要切成两半，一次只能吃一半。早上一个人吃两碗牛肉粉丝或者花甲粉丝，的确是有点奢侈了，即使一碗吃下去不饱，但是唐芋还准备了定胜糕。定胜糕个头又大，卖的又便宜，再吃一两个定胜糕，饭量再大的人也能吃饱了。

　　而且唐芋准备的牛肉粉丝汤和花甲粉丝汤，都是富裕一点的，预防着一些意外。在这种情况下，后面还剩五家的时候，牛肉粉丝汤和花甲粉丝汤就已经都卖完了，唐芋实在是想不通。

　　但是现在唐芋也没有空仔细琢磨这个，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解决掉这件事。

　　唐芋掀开自己的锅盖，看到锅里剩下的量还不少，连忙分给了刘桂香一半，估摸着差不多够卖了，“赶紧去吧，不要耽误了。”

　　刘桂香连连点头，骑上三轮车就往前走了，唐芋也不敢多耽误，继续骑车去剩下的几家。

　　最后两人都卖完之后在路口碰头，刘桂香长舒一口气，掀开锅盖给唐芋看，“刚好卖完了，最后一家买光了最后两碗。”

　　唐芋也是刚刚好好地卖完，差一点就不够卖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如今只觉得有惊无险。

　　不过原因还是要查清楚的，刘桂香跟着唐芋回家，将记账的小本子拿出来——小本子上记的东西十分简单，刘桂香不怎么识字，唐芋早就在本子上写好了每家顾客的门牌号，然后分成四列，分别是牛肉粉丝、花甲粉丝、鲜芋牛奶和定胜糕，刘桂香只需要在相应的位置上写个数字就可以。

　　比如王阿姨家买了三碗牛肉粉丝，三碗花甲粉丝，两碗鲜芋牛奶，四块定胜糕，小本子上王阿姨家的那一行写的就是3、3、2、4。

　　这样的话唐芋看起来也一目了然。唐芋一行行地看下去，发现每家买的份数都和平常是一样的。一小部分新客户，买的份数也和唐芋预估的是一致的。

　　唐芋是真的纳闷了，“这怎么回事？”

　　既然前面的顾客没有多买，为什么最后的五家顾客没有了呢？

　　刘桂香一脸焦急，她是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唐芋说的是先试用一个月，才能告诉她会不会长期雇佣她。结果现在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刘桂香感觉自己的工作难保。

　　唐芋看到她脸上的焦急，安慰她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了之后，准备早饭的时候，就不会少了。”

　　唐芋一一向刘桂香确认，“你小本子上没有记错吧？”

　　刘桂香连忙说道，“没有记错，没有记错。”一边说着一边将收到的早点钱递给唐芋，然后将身上的每一个口袋都翻开来给唐芋看，证明自己的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

　　“早上收到的钱，和本子上记的账，肯定是能对上的。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

　　唐芋看到刘桂香的样子，明白了她的担忧，她担心唐芋认为是她在本子上少记了几碗，然后将那几碗的钱私吞了。

　　唐芋倒是没有这么认为，不是说她有多么信任刘桂香的人品，而是她觉得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在第一天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怎么也要多干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做这样的手脚。

　　唐芋和刘桂香两人在一起苦思冥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缘由，这件事就成为了未解的谜团。

　　.

　　第二天，唐芋和刘桂香互相换了路线。

　　唐芋原本就是这样计划的，昨天第一天让刘桂香送外卖，今天就换她来走刘桂香的这条线，问一问顾客们昨天刘桂香送外卖送的怎么样，准不准时，态度好不好，收钱和盛早点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卫生之类的问题。

　　刘桂香这个外卖员，合不合格，唐芋在一个月的试用期满之后，还要不要继续雇佣她工作，当然要看顾客们对她满意不满意。

　　出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唐芋今天的目标又多了一个，看看能不能找到昨天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不够卖的原因。

　　不过卖了一多半的顾客之后，都还没有什么收获。

　　就在唐芋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她骑三轮车到了王阿姨家门口。王阿姨早就站在家门口等着唐芋了，手中端着一摞碗。

　　王阿姨家人口多，王阿姨自己和老公，儿子和儿媳还有女儿……全都一起吃饭。不过鲜芋牛奶王阿姨是一直只订两碗的，据说是一碗给儿子喝，一碗给女儿喝，老两口自己是不喝的，儿媳妇大概也没得喝。

　　唐芋自己是不太能理解这种一家人吃饭都要分个三六九等的行为的，不过这是人家家里的事情，和唐芋也没有什么关系。

　　以往的早上，王阿姨看到唐芋之后，都会露出笑容，对唐芋说，“你可算来了”。然而今天早上，王阿姨看到唐芋之后，脸上露出的却是惊讶的神色，下意识地说道，“诶，今天怎么又是你了？那个阿姨呢？”

　　王阿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着的碗，转身就往屋里走。

　　唐芋十分纳闷，喊住王阿姨，“王阿姨您干嘛去啊？今天的早点不要了？”

　　王阿姨支支吾吾地说道，“要要要……你等一下啊，我马上就要出来。”

　　唐芋觉得十分奇怪，然后突然开了窍一般，目光落在王阿姨手中的碗上。

　　王阿姨手中拿着的碗，果然不是平常每天拿来盛鲜芋牛奶，拿来盛各种汤汤水水的碗，白瓷碗外面的一圈花边是不一样的。

　　唐芋的目光飞快地在王阿姨手中的碗上扫视一圈，在王阿姨转身进屋，身体将碗全部遮挡住的这一两秒钟，唐芋将一切都看清楚了。

　　王阿姨今天手中拿着的碗，虽然碗口和平常的差不多大，但是下面的肚子又圆又深。估计能盛下的东西，能是大家都用的碗的两倍。

　　唐芋想起来，王阿姨昨天一共买了三碗牛肉粉丝、三碗花甲粉丝，用这样的大肚碗，如果每一碗盛下的都是二倍的量，那么其实昨天王阿姨花了六碗的钱，却买到了十二碗的粉丝。

　　刘桂香昨天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她第一次自己往碗里盛东西，对于每只碗的大小可能还不如唐芋心中有数。碗口差不多大，的确很容易让人忽略。刘桂香就这样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多盛出去了六碗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

　　这样一来，大概就对得上了。

　　刘桂香是个实在人，大概每一份都会盛得比较满，虽然唐芋盛得也不少，但是几十碗下来，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有个两三碗的偏差，是十分正常的。

　　唐芋恍然大悟，她万万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自己早早地向顾客打了招呼，会换一个新的外卖员来送，于是王阿姨就在昨天故意拿出来了肚子大一些的碗，想要多骗到一些早点。

　　唐芋摇头失笑，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样一点点的小便宜，竟然也要贪。

　　至于今天早上，王阿姨肯定是以为还是刘桂香来送外卖，继续拿着大肚的碗，意外地发现今天送外卖的竟然是唐芋之后，才面色慌张，然后急急忙忙地回家去换碗了。

　　王阿姨将碗换好了，转身走出来，显然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将理由也想好了，笑眯眯地对唐芋说道，“刚才的那机制碗，不知道怎么没有刷干净，我回去换了几个。”

　　“唉，你说我家那个儿媳妇，真是什么家务活儿都干不好。”

　　唐芋懒得开口和王阿姨说话，她真的不知道该说王阿姨什么好了，没钱可以不从她这里买这样略贵的早点，自己动手做早饭，绝对能够便宜不少。而且王阿姨家收入还不错，贪那一点小便宜，也不是因为真的就缺那一点钱……唐芋只能归结为人品问题。

　　今天的早饭除了鲜芋牛奶，还有生煎包和皮蛋瘦肉粥。

　　王阿姨将一摞碗递给唐芋，“皮蛋瘦肉粥六碗，鲜芋牛奶两碗，生煎包六份儿。”

　　唐芋拿起勺子，无论是皮蛋瘦肉粥还是鲜芋牛奶，一碗里面都少盛了半勺，碗里没有盛满，还露出宽宽的一个碗沿。

　　王阿姨瞪大眼睛，“唉你这小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唐芋看着王阿姨，眼中似笑非笑，“怎么回事，王阿姨心中应该很清楚。”

　　“王阿姨要是觉得公平，以后就继续在我这里买早点，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王阿姨要是觉得不公平……不如我们多找几个街坊邻居评评理？”

　　王阿姨先是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脑袋就耷拉下去了，一碗碗地将皮蛋瘦肉粥和鲜芋牛奶端进屋里，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她家里的几个人，也都是有体面工作的，周围的邻居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家赚钱多，羡慕她家天天早上都能订鲜芋牛奶喝。王阿姨坚持订鲜芋牛奶，也有一份想在邻居之间炫耀的念头。

　　如果唐芋真的拉着邻居们评理，让邻居们都知道她昨天做的事情了之后，她一张脸要往哪里放？

　　王阿姨昨天因为占到便宜了有多么高兴，现在心里就有多么难受。不得不将昨天以为占到的便宜还回去了，否则唐芋就要将她做的事情告诉邻居。虽然不过是几毛钱的事情，但是王阿姨已经吃到嘴里的便宜还要吐出来，简直像是挖她的肉一样痛。王阿姨对着唐芋低声嘟囔道，“你这个小妮可真是火眼金睛哦……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唐芋笑道，“是，我做生意最讲诚信，从不让顾客吃亏，但我自己也不会吃哑巴亏的。”

　　“送外卖的刘阿姨是个实在人，但您别这样就觉得她好骗了，背后还有我这个老板把关呢。我做生意，一是为了让顾客吃好，二是自己赚两个小钱，我和顾客双赢，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