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程亦钦仍旧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从何启齿，沉默片刻后便道，“楚奕扬，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并不是我， 你会怎么办？”

　　程亦钦特意盯着楚奕扬的眸子看， 想要从中捕捉到一些什么，可惜什么也没什么， 楚奕扬的神色依旧平静，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眼中并没有什么明显波动。

　　“你就是你，一直是那个纯真的小傻瓜。”沉默半晌， 楚奕扬终于开口。

　　“那如果哪天你发现你所认为的这个傻瓜不见了， 剩下一个与这个傻瓜性格完全相反的程亦钦，你会怎么办？”那不是程亦钦想要的答案，于是他又问道。

　　似乎是觉得程亦钦在说胡话， 楚奕扬抬手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声音低沉磁性，语气也温柔得让人心忍不住软下来， “那就找到你， 无论你去哪里， 我都会找到你，你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无人可以代替你。”

　　听了这话， 程亦钦心中的复杂情绪更甚，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复楚奕扬。

　　这让他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心想若是他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自己该如何是好，楚奕扬又该如何是好。

　　见程亦钦垂下眸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奕扬便用他温暖的手掌抚上程亦钦微凉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我说，你这个小脑瓜这么傻，应该装不了多少东西啊，怎么成天净喜欢胡思乱想的？”楚奕扬捧着程亦钦的脸，又凑近了他一分。

　　程亦钦睁着他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原本圆溜溜的好看双眼却因迷茫而失了颜色。

　　“好了，不要瞎想了，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呢，别怕。”楚奕扬搂住了程亦钦，将他虚虚拥入怀中，“硬要想的话，不如想想今天中午有什么想吃的，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程亦钦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陪我去阳台上坐一会儿吧，今天天气挺不错的，有点阳光。”

　　“好，那我们去晒晒太阳。”

　　春天一到，万物便恢复了生机，原本干枯的植物也重新茁壮成长，就连程亦钦的多肉也是如此，慢慢的开始生长得越来越好。

　　程亦钦今天还没上去看到他的多肉们，现在和楚奕扬一起上去也正好是个机会。前两天他已经可以看出多肉的生长健康，今天想必也是一样的健康。

　　上了阳台，楚奕扬带着程亦钦在多肉角前停下脚步，帮他给多肉逐个喷上了水。

　　此前，他对这些多肉几乎一个都不认识，现在他忽然起了这个念头想让程亦钦一个个告诉他这些都叫什么名字。

　　程亦钦来了兴致，从头至尾一个个将名字告诉了楚奕扬。

　　“这是不死鸟，这是生石花，这是玉露，这是鹿角海棠……”

　　楚奕扬悄悄注意到，当程亦钦指着这一棵棵植物告诉自己它们分别是什么时，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此刻只一片岁月静好。

　　之前楚山海所用的摇椅和小桌自他们回去后也没重新放回到杂物间中，程亦钦有时会上去坐坐，椅子轻轻摇晃悠闲自在，阖上双眼摇上一会儿，很快便能让他进入梦乡。

　　介绍完植物，程亦钦被楚奕扬慢慢搀扶着来到摇椅前，“坐吧，我陪着你。”

　　摇椅旁边另有一个凳子，楚奕扬昨日便是坐在这个凳子上陪在程亦钦身边，直到他安稳入睡，也没离开过一步。

　　“嗯。”程亦钦也没多说什么，慢悠悠坐了下来，动作很缓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磕着碰着。

　　“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到预产期了，一定要保持放松下来。”替程亦钦将毛毯盖上后，楚奕扬将板凳挪近了一些，轻握着他的手。

　　他将程亦钦那只看上去比他要小上许多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摩挲，他带着些凉意的手这才逐渐有了温度。

　　虽说程亦钦已经接受了怀孕的设定，但当有一天他意识到自己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之后，他心中还是难免不生出些小惊讶来。

　　其实楚奕扬也有这个小惊讶，但只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

　　“你真的会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吗？”程亦钦似乎有些不安，楚奕扬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蓦然抓紧。

　　他现在变得十分敏感，模样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楚奕扬的心疼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安慰道：“当然，我不会离开的，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嗯。”程亦钦轻应了一声，视线却上移目光落在原本该是湛蓝一片现在却被云层遮挡了的天际，迟迟未有闭上眼睛。

　　在梦里，程亦钦看到自己穿着工作服将快递交到楚奕扬手中，正准备离开，楚奕扬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扯掉了袖子上本便不牢固的扣子。

　　他看到，楚奕扬搬到了他家对面，前来敲他家的门。

　　他看到，楚奕扬将他关入他家，不让他离开也不让他联系别人。

　　他看到，楚奕扬给他烧了很多好吃的菜，但他却冷着一张脸，说什么都不肯吃下。

　　他看到，那晚他们都喝了很多酒，楚奕扬再也没能控住自己的情欲，他们彼此都酒后乱了性。

　　他看到，那天楚奕扬带他去医院做检查，他因检查出怀有身孕一个月而受刺激晕了过去。

　　那些都是原主的记忆吧。

　　所以自己醒来之后才会在楚奕扬怀里，正是因为原主晕了，自己才会穿来了这里吧？

　　而事实上，程亦钦到现在还没弄懂一件事情——自己到底是魂穿还是连同着肉体一块儿穿了过来？

　　若只是魂穿，为什么这副躯体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连身上一些细节，比如痣的位置都如出一辙？

　　想不出来，头又开始隐隐犯疼了……

　　程亦钦深呼出一口气来，转过头去，却发现楚奕扬仍在注视着自己，一言不发，只静静地注视着。

　　“怎么还不睡？”他那张脸上带了三分温柔笑意，连语气都温柔得让程亦钦几乎窒息。

　　而他这双眼睛，直直盯着程亦钦的双眼，与其四目相对。

　　程亦钦就怕自己内心的想法会被他戳穿，便赶紧应了一声，“睡了，现在就睡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映在程亦钦脸上和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程亦钦终于慢慢闭上了双眼，不再去想那些对于他来说糟心的事情，这样心里便也好受许多，平静下来之后很快睡了过去。

　　待安静的阳台上传来程亦钦均匀的浅淡呼吸声时，楚奕扬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忧色。

　　吃过中饭，楚奕扬带着程亦钦在别墅区里散了一会儿步。

　　三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小草顽强生长，从土里冒出绿绿嫩嫩的小脑袋来。

　　有路过的小男孩多看了程亦钦隆起的肚子几眼，颇为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咦”过一声后自顾自又再跑开了，无忧无虑的模样倒真让人羡慕。

　　程亦钦往那孩子离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楚奕扬等到他回头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等我们的孩子长到那个岁数之后，是不是也会像他那样可以无忧无虑地在蓝天下奔跑。”程亦钦将自己的想法讲与楚奕扬听。

　　“会的，一定会的。”楚奕扬允诺程亦钦。

　　他自己的童年没什么乐子，每天的日常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但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像他的孩提时代那样。

　　“楚奕扬。”程亦钦望向楚奕扬，正色道，“我想在他上学之前，看他自由地玩耍，过一个美好的童年。”

　　“不用担心。”楚奕扬抚上程亦钦的脸颊，感觉到他脸上的肉比以前要多少一些，如今捏上去也更为软嫩。

　　“嗯。”因为程亦钦深知楚奕扬生长于怎样一个环境，故而他会有这样的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又走到了熟悉的湖边，程亦钦被楚奕扬搂着肩膀走在里侧，靠湖稍远一些。

　　湖面原本尚且平静，柳叶垂坠下来，拂过湖面时则带起了层层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程亦钦和楚奕扬一路逛回了家，坐在沙发上休息。

　　楚奕扬去给他倒了热水来喝，搂着他又聊了会儿天。

　　此前是程亦钦一直在跟肚里的孩子对话，现在楚奕扬也开始慢慢和他讲上一些话，例如今天孩子的爸爸又干了些什么傻事。

　　程亦钦怪他又跟宝宝说些有的没的，影响他在宝宝心中的形象。

　　楚奕扬笑称宝宝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程亦钦轻拍他的手臂，告诉他他们的宝宝可是很聪明的，这些肯定都能听得懂。

　　楚奕扬也不与他争论，现在程亦钦说什么便是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嗯，那下次在宝宝面前多夸你一些好的，夸你聪明，夸你好看，夸你可爱。”

　　“这还差不多，多夸点，让宝宝知道爸爸的好。”

　　对于楚奕扬所夸的，前两个程亦钦是认的，第三个他并不承认。不是可爱，只是稍微帅气了一点。

　　“我认为，你身上还有很大的一个优点，也可以让宝宝知道。”楚奕扬见他一副嘚瑟模样，不禁抬手轻蹭了一下他的小鼻尖。

　　“是什么？”程亦钦露出一张期待脸。

　　下一刻，却听楚奕扬一脸正色说出了那三个字，“脸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