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从床-上坐起身，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钟，皱起了眉头。

　　他飞快地打下一行字：【这么晚了，早点睡。受伤了更要充分休息。】

　　宋嘉琳那边回：【知道了。】

　　简直像是一只深冬被人强行揪出被窝的猫，应答得不情不愿。

　　当然，在这一刻，原野短暂地忘了，宋嘉琳本就没有什么回答他的必需。

　　原野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埋头，敲下一句：【我是原野。如有任何咨询的需要，可以联系我，也可以加我微/信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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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琳不顾医嘱，洗了个头，却又不肯用吹风机将蓬松的卷发吹得干透，只半湿不湿地包着条大毛巾，靠在床头玩手机。叶清看完文件，看见宋嘉琳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干脆从冰箱里取了瓶香槟走进来，盘坐在单人沙发上，独酌起来。

　　宋嘉琳放下手机，嗔怪道：“给我也来一杯。”

　　叶清嫌弃地摆摆手，“梦里什么都有，赶紧给我睡觉。”

　　宋嘉琳笑着猫了猫腰，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腿上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叶清喝了一口冰镇香槟，啐她一口：“活该！”

　　“要不是原野刚好路过——”说到这里，叶清停了下来，看着宋嘉琳。她的巴掌脸笼罩在手机屏幕荧光中，让叶清不知怎么看得一愣，收回了已经冒到嘴边的话。

　　叶清试探着问她：“你和原野那小子，你俩怎么回事？”

　　宋嘉琳摘下蓝牙耳机，笑了一声：“什么怎么样？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不要想那么多。”

　　说完又躺了回去。

　　叶清拿她没办法，走上前给她盖好被子，又一把抢过宋嘉琳手中的手机，按下关机键，放到她枕头边：“睡觉！”

　　宋嘉琳咯咯地笑起来，但须臾，叶清搁在兜里的手机就像疯了似的跳了起来。宋嘉琳抬抬下巴：“换成静音吧。”

　　叶清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恶声恶气地道：“闭嘴！”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了接听键，谢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是小叶吗？对，我是你谢阿姨，琳琳在你那吗？”

　　叶清似笑非笑地看了宋嘉琳一眼，比着口型：“挂不挂？”

　　宋嘉琳一把从她手中接过手机，懒懒散散地喊了一句“妈”。

　　谢菀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就怒道：“你这孩子！你跑去哪了？！二楼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跳，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让我和你爸怎么办？”

　　宋嘉琳听了这番指责，也不恼，声音平淡，像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那还能怎么办？要不，你们让盛奕给你们养老？”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直接刺向了谢菀的心脏。其实为人子女的，总是知道怎么做、怎么说能让自己的父母最心痛。反过来说也一样，父母带给子女的伤害，比谁都大。宋嘉琳盯着手机屏幕，听到谢菀在手机那一端的怒吼：“宋嘉琳，你没有良心！”

　　宋嘉琳坐在床上，慢慢地握紧了手机。

　　“妈妈。”她很认真地对谢菀说：“为什么你不相信和盛奕离婚会对我更好呢？他出轨了。这意味着以后我每一次看见他，都会想起他曾经和另一个女人做过那种亲密无间的事，并且深深地怀疑，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背叛。”

　　谢菀哽住了，声音也随之变低：“我只是——”

　　“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宋嘉琳的语气开始变得激动，“万一我找不到比盛奕更好的呢？万一找到的那一个对贝贝不好呢？”

　　“可是妈妈——”她不再笑了，语气也开始变得严肃，“为什么我的后半生就一定要寻找一个男人去托付？我可以不结婚，独自抚养贝贝。”

　　“那样你难道会幸福么？！”谢菀的语气开始变得急躁。

　　而宋嘉琳的回答是：“至少要比和盛奕将就下去幸福。”

　　谢菀不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嘉琳知道自己的母亲妥协了。

　　谢菀对她的了解和理解程度不足叶清的十分之一，可她对宋嘉琳的爱却只会是叶清的十倍百倍。

　　宋嘉琳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哪吒的故事，子女竟然要剔肉还父，剔骨还母才能偿还清父母的生养之恩。

　　可宋嘉琳最爱的也是这一段剔骨剔肉的情节。

　　哪怕骨血是来自亲长的馈赠，至少灵魂是自己的所属。

　　她决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谢菀最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叮嘱她“好好休息”，说着就要挂了电话。宋嘉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冷不防问了她一句：“对了，我爸下午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谢菀不明所以，但想到丈夫在知道女儿跳窗后盛怒的模样，又觉得忧愁起来：“是呀，你爸可被你气坏了……”

　　宋嘉琳皱眉，抬起头，撞上了叶清探究的眼神。

　　“……有什么办法，能查一查通话记录。”

　　叶清挑眉：“谁的？”

　　宋嘉琳将手机交还，支着下巴看她：“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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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野又等了一个小时，电话那边再没有一条信息发过来。

　　兴许她已经睡了吧。原野想着，下床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路过客厅，电视柜上放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原倩生前最爱的花就是百合。

　　她说百合纯洁高傲，不染纤尘。

　　原野不喜欢园艺，对花卉所知无几，只是有时候会想：假如原倩喜欢的是狗尾巴草这样的植物，会不会更好？

　　或者像宋嘉琳一样，做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玫瑰花是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她只会亮出自己身上的刚刺，戳破他人的手指，以他人的鲜血，滴灌自己的火红娇艳。

　　原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想起了宋嘉琳。他垂头，看了一眼被他揣在兜里的手机，黑漆漆的，什么反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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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清很快从营业厅处拿到了宋国平的手机通话流水。

　　宋嘉琳小小地哇了一声，赞美她：“你如果去开一个私人侦探事务所，一定可以暴富。”

　　叶清扫了她一眼，颇有种媚视烟行的风范：“难道我现在就不富了？”

　　宋嘉琳咯咯笑起来，拿起那张流水清单，看了起来。

　　谢菀的号码。

　　宋嘉琳自己的号码。

　　剩下的零零碎碎，宋嘉琳凭借记忆，依稀认出几个是宋国平研究院的同事。

　　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宋嘉琳看没一会儿就放下了清单。倒是叶清看她耷拉脑袋的模样，嘲笑道：“得了，你也别因着盛奕一个人就对广大男同胞都抱着巨大敌意了。世界上还是有不少好男人的。”

　　她意有所指：“赶紧把婚离了，再看看周围的优秀青年，比如那个谁——”

　　宋嘉琳翻了个白眼：“少贫了。贝贝还在我爸妈家吗？”

　　叶清前脚刚走出房间，听到这话，没回头，随口道：“盛奕带走了。现在估计是让张蕙兰带着吧。”又道：“我给你叫了个护工，你看着用。”

　　宋嘉琳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