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蜜抱着他一直哭, 季临琛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他心脏像被人不停地捏紧又松开。

　　酸涩难受。

　　“不哭了。”他温声哄道, 大手盖上她的头顶, 轻柔地摩挲着。

　　哭得太凶, 根本停不下来。

　　又过了一会, 哭声才渐小，唐书蜜揉了揉眼睛，目光忽然触到跟前那双腿。

　　修长笔直, 稳稳地站在她面前。

　　眼睛突得瞪大，她抽噎着打了个鸣：“你、你腿怎么还在？不是没了吗？”

　　“腿？”季临琛蹙眉不解。

　　“他说你出了车祸, 双腿被截、截肢了呜呜呜。”唐书蜜声音拔高，说到截肢两个字，又带起哭腔。

　　“……”季临琛视线扫向陈望, 冷冷地看他。

　　陈望人往后缩了缩，呵呵一笑。

　　见他躲闪的神情，唐书蜜恍然大悟，一把推开季临琛，气急败坏地指着陈望的鼻子：“你个骗子！”

　　陈望也不惧, 他觉得自己有理。

　　一个小小的阑尾炎，值得阿琛不要命般的飙车往医院赶吗？

　　况且这女人一点都不知趣, 阿琛哄了这么久, 还是不松口，作得过头来。

　　根本就配不上阿琛对她的好！

　　陈望直勾勾迎上唐书蜜的视线，咂咂嘴轻蔑道：“腿是没断，可手不折了吗, 还不是为了——”

　　“陈望。”季临琛沉着音打断他。

　　感受到季临琛身上压迫性的气场，他抿了抿唇，硬是把到嘴边的“你”字闷进胸口。

　　算了算了。

　　阿琛是彻底陷进去了。

　　刀枪不入的季临琛终于有了软肋。

　　陈望为他心疼的同时，又莫名感到有趣。

　　唐书蜜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向季临琛告状：“他刚刚凶我。”

　　季临琛蹙眉，目光扫向陈望。

　　他都舍不得凶她，陈望脾气暴，看来不该让他来照看。

　　“你—！”陈望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他吸一口气，插着腰缓缓吐出来：“我哪里凶她了？！不过是声音大点了！”

　　“你看，他又凶我呜呜呜。”唐书蜜哽咽起来。

　　“……”陈望疯狂想骂脏话：“我踏马——！”

　　“陈望。”季临琛挡住两人相对的视线，走过去拍上他的肩：“你先出去。”

　　陈望咬了下唇：“阿琛！”

　　“出去吧。”

　　陈望恨铁不成钢地欸了声。

　　床上的人突然开口道：“季临琛，我伤口裂开了。”

　　唐书蜜刚刚不觉得，现在连呼吸都痛。

　　陈望松开把手，转过身，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你别被她骗了，你来之前她就是这样对我说的，伤口好好的，根本就没解开。”

　　季临琛打开门，推着陈望走出去：“帮个忙，叫位医生来。”

　　陈望翻白眼。

　　季临琛道：“快去，要女医生。”

　　“……”陈望无语地转过身，走向科室。

　　季临琛进去的时候，唐书蜜还在啜泣。

　　季临琛深知她的本性，走过去蹙眉道“别哭了，太假。”

　　刚刚倒是哭得挺真的。

　　唐书蜜擦擦眼泪，睨他一眼。

　　“陈望不是有意的。”季临琛柔声道。

　　唐书蜜冷冷地“哦”了一声，垂眸掀开衣摆。

　　白净瓷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小巧的肚脐随着呼吸一上一下。

　　纱布贴在肚脐右下方，浸出了鲜红色的血。

　　唐书蜜往下拉了点裤头，想把它掀开看看，却被季临琛一把握住她的手，“别碰，等医生来。”

　　话音刚落，医生就推门而入。

　　戴着白口罩，嘎吱窝里夹着文件，身后跟着小护士。

　　季临琛眉头蹙了一下。

　　颇有些不悦地看着面前这位男医生。

　　陈望是怎么回事？

　　分不清男女？

　　“季总，麻烦让个位置。”医生有些尴尬地道。

　　离得这么远，他又不是长臂猿，怎么检查伤口？

　　季临琛站着没动。

　　“……季总？”医生小心翼翼地叫他。

　　“季临琛，你别挡着医生啊。”唐书蜜拽了拽他的衣角。

　　季临琛安然不动，目光扫至男医生胸前的姓名牌，淡淡地道：“刘医生，不好意思，麻烦你找位女医生来。

　　刘医生：“……”

　　片刻沉默后，刘医生忙不迭地点点头，领着护士走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季临琛，都21世纪了，你竟然还在歧视男医生。”唐书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我没有歧视男医生。”季临琛俯身，把她的裤头尽可能往上拉，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唯恐她蹙一下眉。

　　“古板，伤口又不是在什么隐秘位置。”

　　季临琛声音有点沉：“我觉得在。”

　　“……”唐书蜜撇撇嘴。

　　换的女医生很快来了，她动作娴熟地拆掉纱布，查看术口。

　　一条长约5cm的缝合线盘旋在右下腹，医生的技术很好，缝合得精密笔直。

　　不过被溢出的血染得有些瘆人丑陋。

　　唐书蜜担心地问：“医生，会留疤吗？”

　　“会。”医生答道：“不过你不是瘢痕体质，疤痕不会很明显。”

　　唐书蜜懊恼地蹙起眉头。

　　医生继续说：“如果伤口发生了感染，疤痕就会更明显。”

　　“不想留疤就别再扯着伤口了。”医生换上新纱布：“幸好裂口很小，不用重新缝合，要是重新缝合，肯定留疤。”

　　唐书蜜轻轻地“嗯”了声。

　　医生又叮嘱注意事项和饮食要求。

　　待她离开后，唐书蜜再次把衣服掀开，指着伤口委屈巴巴地道：“留疤了会很丑。”

　　“不丑。”季临琛声音很淡。

　　“丑。”

　　怎么可能不丑，季临琛肯定在骗她。

　　季临琛：“不丑。”

　　唐书蜜叹口气：“真的会很丑，露脐装也不能穿了。”

　　季临琛蹙眉，也不知道她在这懊恼个什么劲儿：“医生说正常恢复疤痕会很淡。”

　　“再淡还是疤，有疤就很丑！”

　　季临琛淡淡地“嗯”了声，然后顺着她道：“你说丑就丑。”

　　唐书蜜哼了一声，把脸偏过去。

　　没过一会儿，她又扭回头，指着伤口：“那你以后还会亲这里吗？”

　　每次干那种事的时候，季临琛就很喜欢亲她。

　　“……”季临琛抬手，无奈地摸上她的头，语气宠溺：“你说呢？”

　　吊着绷带的左手刚好抵在她眼前，唐书蜜的神情从不高兴瞬间转变成了心痛。

　　她问：“痛不痛啊？”

　　季临琛淡漠地道：“不痛。”

　　“头怎么也破了？”

　　季临琛握住她往额头上摸的手：“没事，小伤口。”

　　“别撞成脑振荡，傻了怎么办？”唐书蜜担心极了。

　　“……”季临琛道：“只是磕破了。”

　　唐书蜜松口气：“那就好。”

　　心里突然酸酸的，忍不住想扑进他怀里。

　　她不仅这样做了，还从后面锢住了他的腰。

　　刚抱住，就被季临琛挪开手，他冷着脸训她：“不要乱动，一会儿伤口又裂开了。”

　　“不要。”

　　“忘了医生刚说的吗？”

　　再裂开进行二次缝合，疤痕会非常明显。

　　唐书蜜把脸埋进他胸口，温顺地蹭了蹭：“可我就想抱着你。”

　　季临琛没办法，只好单手拖住她的腰，把她固定住。

　　“怎么办啊。”唐书蜜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喃了一句。

　　季临琛蹙眉：“什么怎么办？”

　　唐书蜜小声道：“我狠不下心了。”

　　她声音太小，又喃喃不清，季临琛没听清，也没问。

　　任由她抱了会儿，季临琛温声问：“饿不饿？”

　　已经是中午了。

　　唐书蜜点点头，季临琛把她放平躺好，然后走了出去。

　　不到几分钟，他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一碗菜粥，几碟青菜。

　　医生特意叮嘱饮食要清淡。

　　不过这也太淡了吧，唐书蜜光是看就能知道它们肯定只放了盐。

　　季临琛拎了张椅子坐在床头，左手从托盘里端起粥，放在搭好的小桌板上。

　　“勺子。”唐书蜜伸手。

　　季临琛没给她，而是径直盛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唐书蜜抿着唇。

　　要用左手喂她吗？

　　季临琛道：“张嘴。”

　　“你要喂我？”

　　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很明显是。

　　“你左手行吗？”唐书蜜持怀疑态度，“塞进我鼻子里去了怎么办？”

　　“……”季临琛蹙眉：“张嘴。”

　　唐书蜜犹犹豫豫的，还是张开了小嘴。

　　第一口是蹙着眉喝进去的。

　　出乎意料，味道不错，她肯定是太饿了。

　　不然这么清淡的粥她竟然觉得很美味，一点也不淡。

　　其实并不是，这粥是季临琛提前让人准备的，刻意叮嘱厨师在清淡的前提下尽可能美味。

　　季临琛喂得慢，书蜜吃得不尽兴。

　　她不满道：“季临琛，太慢了！你喂快一点，要不然我自己吃也行。”

　　季临琛沉默。

　　勺子再次递在她嘴前，她张开嘴，季临琛突然想到什么，手上动作一顿。

　　唐书蜜蹙眉，头往前伸。

　　就在刚要碰到的那一瞬间，勺子往后一缩。

　　“……”唐书蜜耷拉下脸：“季临琛，我真的很饿。”

　　“你刚刚说了什么？”季临琛静静地直视她的眼睛。

　　他的眸色很深，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吸进去。

　　唐书蜜一头雾水：“我说我很饿。”

　　“我进病房前你对陈望吼的那一句。”季临琛道。

　　“进病房前？”唐书蜜蹙起眉：“对陈望吼的那一句？”

　　她努力回忆，把所有对话都重复了一遍。

　　“我没说什——”突然间，脑子闪过一个画面，后面几个字被硬生生地梗在喉咙上。

　　陈望说她不喜欢季临琛时，她大声反驳——谁说我不喜欢他！

　　唐书蜜：“……”

　　她很快收拢好表情，淡然道：“不记得了。”

　　季临琛：“书蜜，我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唐书蜜瞪大眼睛，故作疑惑。

　　季临琛放下碗：“非要我说出来吗？”

　　唐书蜜狂点头。

　　季临琛看着她，安静了几秒，然后认真道：“我们结婚吧。”

　　？？？

　　！！！

　　猝不及防，没有任何准备。

　　唐书蜜心脏猛的抽搐了一下。

　　她抓紧了被子，声音有些发颤：“我没说这句。”

　　季临琛“嗯”了声，然后道：“我说的。”

　　唐书蜜焦虑地咬住下嘴唇，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我很认真。”季临琛对上她躲闪的双眸，“书蜜，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唐书蜜牙齿咬得更用力了。

　　“包括季氏。”

　　他说得很平静，却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唐书蜜舔了舔嘴唇，她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嘴唇被咬破了。

　　季临琛静静地等了很久，唐书蜜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手紧紧抓住被子握成了拳头，嘴唇也被咬破溢出了鲜血。

　　看上去焦虑又紧张。

　　季临琛脸色有些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像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病房内气压骤低。

　　时间在此刻停滞，安静到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季临琛微叹口气，俯下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后离开。

　　唐书蜜还在发怔，眸光涣散。

　　“不想也没关系。”季临琛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抚道：“不急，等你出院了我们再谈。”

　　唐书蜜终于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个勉强到令人心寒的笑容，低低地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