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余岩军最后是被自己的情人供出了犯罪事实，警方证据收集完整，才赶在除夕之前坐实了毅盛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集资诈骗的罪名。背后实控人余岩军也被检察院起诉获刑，而同时备受关注的余舟性侵案二审裁决最终维持原判，轰动整个海市乃至全国的余氏父子丑闻终于在年末落幕。

　　“佳荷。”

　　坐在沙发上正看新闻的徐佳荷，听呼唤回头，瞧见袁彤走过来，起身将电视关了，走近道：“阿姨。”

　　袁彤拎着两个保温盒，询问：“阿暮呢？”

　　话落，徐佳荷便看见季暮和季叔叔从楼梯下来，袁彤也顺着目光回头，仰头笑道：“刚吃完年夜饭，你们父子俩又钻书房了？还把佳荷晾在客厅。”

　　季暮面露歉意：“好像是不应该。”

　　徐佳荷笑道：“没事，阿姨。”

　　待季暮走近，袁彤把两个保温盒递给他，冲佳荷道：“这是我为你母亲熬的补汤和一些小食，你去医院可以带给她喝。”

　　“阿姨……”徐佳荷心里暖暖的，看到季暮鼓励的眼神，回道，“谢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如果不是医院不让出院，接回来一起吃顿年夜饭也好。”

　　“没事，我过去陪她过除夕。”徐佳荷说。

　　袁彤点头：“有点晚了，让季暮送你过去。”

　　“嗯，好的。”

　　徐佳荷随季暮出来，向叔叔阿姨道别后，季暮开车载她前往医院。

　　大年三十的傍晚，街上冷清无人，往日人山车海的海市此刻宛若一座空城。徐佳荷望着楼宇间一直跟随的落日，余辉灿烂温暖，回头冲季暮道：“以往过年我都回沅村，今年还是第一次留在海市。”

　　季暮看了她一眼，笑道：“老家过年热闹吗？”

　　“当然！”徐佳荷回，“鞭炮声日夜连响好几天，除夕夜祭祖守岁，正月里走家串门地拜年，特别热闹。”

　　季暮听她津津有味地描绘，倒是勾起了自己的幼年回忆：“以前小时候还挺热闹的，只不过后来出了禁燃令，过年味渐渐淡了，都是门户紧闭在家看春晚。”

　　徐佳荷听了，念及自己的母亲，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感叹道：“以后恐怕都回不去了。”

　　季暮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握住她，温言安慰道：“你如果喜欢，以后我们过年可以回云市住一段日子。”

　　徐佳荷笑：“好啊。”

　　但她心里清楚，如果母亲不在了，自己应该不会再回去。

　　季暮将车停在医院门口，两人下了车，穿过一楼大厅，从后门出去，又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抵达住院楼，然后乘电梯上去。

　　徐佳荷拎着保温盒从轿厢出来，边和季暮聊天边走向病房，结果拐个弯发现有位身着西装，戴了眼镜的中年男人从母亲病房出来，那人一转身她顿时愣住，喊了声：“陈叔叔。”

　　陈深对上季暮的目光，点了下头，随后望向徐佳荷，面露笑容：“千代，我来送点东西给你母亲。”

　　季暮见陈深似有话说，便接过徐佳荷的保温盒，一并放在长椅旁，直起身子道：“突然想起水果落在后备箱了，我下楼取过来。”

　　说完，他将空间留给两人，转身离开。

　　“您坐。”徐佳荷招呼道。

　　“好。”陈深在一旁的长椅坐下。

　　徐佳荷思忖几秒，才道：“其实……您不用再送补品过来，这一个多月来您一直不断送东西来医院，我心里非常感激，但真的太多了。”

　　陈深看她，即使只有几次碰面，但每一次看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代娅的影子，他竭力收敛内心缅怀旧人的伤感，坦白回道：“这些都是千董，千老夫人的一点心意。”

　　徐佳荷当然知道他是代表谁来的，只是她怕来得太频繁，会引起母亲的注意，即便她找了个季叔叔的朋友这个借口，但实在觉得有点牵强。

　　陈深犹豫片刻，说出今晚来这儿的目的：“千代……”

　　“陈叔叔，您还是叫我‘佳荷’吧。”徐佳荷道，现在的她还不适应这个陌生名字。

　　陈深见她坚持，只得妥协：“佳荷，千董和千老夫人很想你，想接你回去过年。”

　　徐佳荷陷入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复，甚至下意识想逃避。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对于你而言，千家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千董和老夫人一直盼着你回去，盼了整整十七年了，也包括我。你的亲生父母也是我多年挚友，痛失他们对于我们而言，是个沉重打击。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何尝不是一种希望的寄托。

　　当年，家里人坚信你还活着，翻了整个出事点的山头，千董甚至亲自去云市找你，不眠不休地跟着搜救队走了一个多月，最后病倒了，回来疗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我说这些并不是想逼你做任何选择，而是告诉你，对于失去你，这些一直背负真相的人也很痛苦，每一天都活在希望与失望中。”

　　“他们没有对不起你，相反，非常爱你。”

　　“千董一直尊重你，等你主动回来，也是想用这种方式默默告诉你，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愿意等下去。”

　　徐佳荷内心挣扎万分，若说没有丝毫动容根本不可能，从陈深告诉她往事那刻起，自己的心被他的每一句打中要害，甚至萌生出一种想要答应的冲动。

　　一面是养育之恩，一面是血脉至亲，心里真的太煎熬了。

　　就在她犹豫不定时，忽然身侧传来一道声音：“她会回去。”

　　徐佳荷猛然回头，发现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甚至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妈——”她立即起身，并不认同母亲的话。

　　“陈先生，她会回去的。”姜慧眼框含泪地重复。

　　徐佳荷急道：“妈，我不回去！”

　　姜慧没理她，而是对陈深道：“能否让我和佳荷谈谈？”

　　陈深看了看她俩，回复：“好的。”

　　“佳荷，你随我进来。”姜慧说完，转身进屋。

　　徐佳荷一声不吭地走入病房，在沙发旁坐下。姜慧瞧她倔强的表情就知道又犯轴了，问道：“你既然早就找到家人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依旧缄默。

　　“你以为这样做就是顾全我了？难道你找回了家人立马会抛弃我？”

　　徐佳荷一听扬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姜慧侧过身子，笑道：“那你究竟担心什么？”

　　这一句反问，倒问得徐佳荷哑口无言，只是觉得怕母亲委屈，想给足她全部的安全感。

　　“佳荷，爱一个人从来不是挂在嘴边，而是放在心里。”姜慧道，“我爱自己的女儿，是希望她幸福快乐。”

　　徐佳荷瞬间顿悟，抱着她道：“妈，我舍不得你。”

　　姜慧轻拍她的手背：“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更舍不得你委屈自己。”

　　爱一个人，要学会成全，在乎一个人，更要学会放手。

　　姜慧额头与她相抵，轻声道：“乖，听妈的话，早点回去见见他们。”

　　徐佳荷眼角的泪悄然滑落，忍着鼻酸，终于答应：“好的，我回去。”

　　两人静静待了片刻，姜慧不能久坐，徐佳荷又扶她回到床上，被她催促着回复那头，只得出去。

　　在房门彻底合上的刹那，姜慧渐渐敛了笑容，眉眼揉在一起竭力忍哭，心底是舍不得极了，却又高兴极了。她扭头看了一眼佳荷为自己盛的热汤，正冒着氤氲热气，抬手抹了眼泪，端起来缓缓喝着。

　　徐佳荷转过身，望见陈深依然坐在长椅上，见她出来了才站起来。

　　“陈叔叔。”徐佳荷望向他，“我答应你回去。”

　　陈深一听，顿时激动：“好好，我现在就……”

　　“但是，我想等到明天再回去。”徐佳荷补充，“除夕夜我想陪母亲。”

　　陈深想了想，笑着点头：“好的，明天上午我再过来接你。”

　　“辛苦您了。”徐佳荷道。

　　“没事，那行，我先回去了。”

　　“好的，我送您吧。”

　　“不用，认得路。”陈深说完，交待两声就走了。

　　徐佳荷静静站了会儿，正欲回屋，却望见季暮拎着水果走过来，又调转步子走向他，主动道：“我答应回去了。”

　　季暮闻言一怔，旋即笑了：“想通了？”

　　她点点头。

　　季暮放下水果，敞开怀抱朝她微微抬手示意。

　　徐佳荷一笑，面上讨厌他煽情，但内心又备受感动地钻入他怀里，下一秒被他温暖的双臂环绕，她贴在季暮的胸膛道：“是母亲劝我的，她已经知道了。我爱钻牛角，也害怕失去。我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全心全意守着母亲才是爱她，后来想想，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心，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季暮听了，太心疼眼前这个女孩，摸了摸佳荷脑袋，希望能给予她一丝慰藉。

　　“但是，现在并不会这样想了，我想让母亲放心，也想自己顺应内心。”

　　他笑道：“我的小佳荷，似乎又长大一点了。”

　　徐佳荷仰头看他，忍不住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