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转身，往另一个路口走，脚步沉重。

　　忽然肩头一重，有清淡的栀子香味道传来，他把夏漪拉进怀里，“冷不冷？”

　　夏漪看起来心情很好，她轻轻啄了陆致一口：“不冷。你刚才没看见我吗？”

　　陆致摇摇头。夏漪笑：“我看见你后立刻就追过来了。”然后她悄悄拿出黑色盒子，“圣诞快乐啊。”

　　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围巾。夏漪绕到他脖颈上，被陆致握住手：“怎么不找我要礼物？”

　　“你有准备吗？”她看少年两手空空，只好歪着头问。

　　“你找我要我就有。”

　　“那我要一要吧。”

　　陆致从兜里掏出盒子，是一条温润的玉坠，“早就准备好了的。”

　　两人一起走在昏黄的灯光下，陆致吻了吻夏漪额头：“你总是很调皮。”

　　“嗯？”

　　总是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跑来给一颗糖。

　　—

　　陆致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夏漪忙得团团转，很少主动找他。

　　每次，他一扑一个空。

　　到后来，两人每周见一次面都是好的。

　　陆致郁闷极了，躺在床上双眼无神。

　　宿舍长边打游戏边灌鸡汤：“有时候，放手是一种更好的拥有。”

　　陆致咬了咬牙：“不可能。”

　　他除了圣诞那一次，就再也没有过分手的念头。

　　陆致去接夏漪回学校的时候，他一脸不高兴，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明天还有事？”

　　“有啊，我要去老校区上实践课。”夏漪想了想：“我后天没事，大后天也没事。”

　　陆致赌气似的：“我有事。”

　　夏漪错愕一瞬：“哦。”

　　陆致要气死了，他故作高冷：“我最近很忙，没时间陪你，你要自己玩，不能来烦我。”

　　夏漪：“哦。”

　　之后的几天，夏漪果真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陆致每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隔壁床铺的兄弟称呼他：“小作精。”

　　陆致：“……”

　　他画圈圈祈愿了一晚上，夏漪终于打来电话：“我要回家一趟，这几天你自己玩，不要来烦我哦。”

　　陆致：“……我定力还不错。”

　　“那就行，你要乖乖的。”

　　陆致定力一点都不强，他试着打过几次电话，夏漪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掉。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自己被绿了。

　　但因为她是夏漪，所以绝对不可能。

　　就连那个沈师兄，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等到夏漪回学校的消息后，他半夜翻窗去车站接人，远远地就看到那对野鸳鸯从门口出来。

　　他看着沈师兄，没好气道：“多谢你照顾我女朋友，现在我来了，麻烦把她行李箱给我。”

　　沈师兄被他的眼神看得怪尴尬的，只好道别：“小漪，我就先走了。”

　　“谢谢沈师兄。”

　　夏漪独自扯着行李箱往前走，陆致无奈道：“你怎么了？拿来给我提。”

　　“你下次能不能有礼貌一点，我觉得他帮了我很多……”

　　陆致脸黑下来：“他帮你，你就要对他好？那所有人都帮你你就要对所有人都好吗？唯独对我不好。”

　　夏漪生理期，不舒服，她皱着眉：“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没闹。”这是夏漪第一次对他发脾气，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跟他发脾气，他哪能忍住：“夏漪，能不能搞搞清楚，我才是你男朋友，你多看看我行不行，我们之间，我就像是你的狗皮膏药，得粘着你，才能维持住关系。你好像不需要我一样。”

　　这次回南方是因为她祖母病了，家里乱成一团糟，因为她的刺绣技术在一众儿女中最为拔尖，所以病床上的老人握着她的手，含泪祈求着要她回家。

　　给家族增光添彩。完整无缺地把那份手艺给传承下来。

　　夏漪不是不喜欢刺绣，这是她从小就接受的，已经是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人总得有个爱好，她觉得广告设计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高考那年把志愿填成了离家很远的南大。

　　离家后，跟家里关系不是太好。短暂地闹了几次别扭。

　　那天她无法忽视老人悲切的嘱托，心软地答应放弃自己的爱好，上完大学，就回家帮忙。

　　有一种梦想被丢弃的感觉，所以她很委屈，而陆致一上来就闹脾气，她又觉得两人之间走不到最后，她要回南方去继续生活，毕业时的分手季肯定也算是她的节日。

　　夏漪闭了闭眼，赌气道，“我不需要狗皮膏药，你也不是，你可以走。”

　　一直以来都是陆致在生气，夏漪在哄人，现在两人一起生气，陆致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看到少女难过的面孔时想拥她入怀。

　　夏漪行李箱被抢走以后，没让他抱，自顾自地往前走，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她一句话都没说，胡乱地擦掉。

　　陆致没瞧见她哭，就觉得他女朋友挺难哄的，已经很多天没理过他了。

　　有一天他喝了点酒，大咧咧地去教室门口堵人，“我错了，你原谅我？”

　　夏漪情绪过去后，觉得自己挺多天不理陆致是有些过分，她还专门准备了礼物去道歉，但今早礼物被遗忘在了宿舍。

　　几天不说话，她有些害羞，决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回宿舍找礼物，再下楼送给陆致。

　　一条小路上，陆致悠悠在她身后跟着，比往常沉默了很多，酒劲上头，伤感跟着涌上来，他自嘲地笑笑，突然出声：“夏漪，我们分手吧。”

　　身前女孩纤细的腿像陷入沼泽一样，完全迈不动，她慢慢转身，从陆致脸上找玩笑的表情。

　　陆致垂着眼，“有点累了。”

　　夏漪无论有多不可置信，明明昨天还在嬉皮笑脸地求她原谅，但她还是觉得陆致话里有几分真心，只好装傻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

　　心口一阵拧疼，夏漪眼睫轻轻颤动，憋住眼泪，唇瓣微张：“好。”

　　早晚都要分手的，她已经在心底给这段感情划好尽头，没道理再拉着陆致走向它，不动声色地结束，可能是个不错的结尾。对他也好。

　　理智总能战胜感性。

　　她转身往宿舍走，身后的陆致还在跟着，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男生宿舍在那边。”

　　陆致插着口袋，眉宇间疲态十足，“我再送送你。”

　　夏漪恍惚，原来跟她在一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她想起要送的礼物，“你能不能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

　　“分手礼物。”

　　陆致站在楼下等，一如最开始给她送早餐的那副模样，这次，他终于当了回收礼物的人，可惜得到的是分手礼物。

　　或许是出于恋人之间的默契和心灵感应，自从夏漪回来之后，他再也没在她身上感受到那种对他们未来生活的向往。

　　而且，她早就准备好了分手礼物。

　　夏漪好大一会儿才下楼，她上楼的时候边哭边走路，眼睛红成一片，在宿舍揉了又揉，颜色才淡了点。

　　她慢慢递给陆致：“给你。”

　　陆致没接，向前走直接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早餐。”

　　夏漪稳住声音：“好。”

　　她眨着眼睛，生怕眼泪掉下来。

　　陆致掂了掂手中的盒子，笑望着她：“还挺沉。”

　　“夏漪，你要是再哄哄我，我就继续做你男朋友怎么样？哄一句就行。”

　　“一个字也行。”

　　夏漪微怔，随后拒绝：“也不怎么样，你都是成年人了，要说话算数，不可以反悔的。”

　　“也是。”

　　他转身前扯唇角：“真薄情。”

　　—

　　再后来，两人擦肩而过，或者转角遇到，都对对方视而不见，自然而然地往前走去。

　　陆致得了个称呼，叫陆卑微。舍友们调侃，幸亏你先提了分手，要不然你简直是这段感情里卑微到极致的一方。

　　并不十分成熟的少年，常常在暗地里制造各种机会，去跟夏漪偶遇，后来逐渐明目张胆，在她眼皮子底下出没。

　　时间久了，想高贵冷艳的陆致扛不住失恋的滋味，也扛不住夏漪独自美丽的样子。

　　主要是，他现在不能看到夏漪辛苦的样子，搬行李箱很辛苦，大热天给【木木川】发传单很辛苦……他从来都见不得她受累。

　　原本以为放得下，谁想到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

　　帮夏漪提过几次行李，也帮忙送过几次书，别人笑他不讨巧，以后没有女孩子乐意跟他在一起了，陆致听听，没理，自顾自地照顾着夏漪。

　　夏漪也有些抵触，说两人的身份不适合再见面接触。

　　陆致钻心地疼，却还是笑着回：“前男友不也是男友，反正都是男友，得做一些男友范围内该做的事情。”

　　彻底打击到陆致的那天，下了场暴雨，夏漪收拾好行李，把不需要带的东西送给楼下阿姨，反正是要回家，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

　　陆致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因为看到了阿姨三轮车上的玩偶，那是他送的，他撑着伞去车站找人：“一开始好的时候，你就是奔着分手来的？”

　　夏漪抿唇，僵硬着点了点头。

　　“那你还真是演技好。”

　　最开始，他真的可以在女孩眼里看出一直长久下去的信念。

　　陆致沉默半晌，才开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还会同意分手吗？”

　　“会。”

　　夏漪淡淡道：“因为跟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你好像什么都不能给我，也不能保护我，我喜欢成熟的。”

　　她看着陆致逐渐暗淡的眼眸，狠着心：“有时候，你挺幼稚的，还是少年的样子。真的很抱歉，我不喜欢。”

　　自己追的人，自己提的分手，看似是赢家，最后输的人却也是自己。

　　陆致认输，他点点头：“好，那你记得找个成熟的男朋友。以前是我不该招惹你。”

　　他记恨成熟二字记恨了五年。

　　—

　　夏漪回到家乡，眼前的景致从宽阔的马路变成了小桥流水，白墙黑瓦，这里是手工艺品的摇篮，他们家更是业界楚翘，倨傲了五十多年而不衰败。

　　但随着科技的发展，也成颓废趋势。夏漪每天穿针引线，偶尔也会走神想起陆致，在手指上扎出伤口。

　　她跟唐晚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视频联系，有两个可爱的小包子甜甜地喊她夏阿姨，听得见那家里很热闹温馨。

　　小包子拿不稳手机，视频的一角，会突然划过一大家子人吃饭的场景。

　　陆致淡漠的侧脸一闪而过。

　　瘦了，气质更为冷冽。

　　几年下来，夏漪拒绝叔父跟婶母提议的相亲，醉心于针线图纸之间。

　　她的爷爷奶奶早年去世，爸爸妈妈前年因为生活琐事而离异，妈妈改嫁到了北方去，现在的家没有老人在世时的那种和谐。

　　夏家有学徒两百多人，都曾遭到过奶奶的精心调教，手艺在当地属优秀水平。

　　后来有资本介入，想要夏家加盟他们，并且出了合适的价钱和管理权，当家的叔父有意向加入。

　　一段时间后，夏家招牌在当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刺绣为核心的一系列生产线，从教学刺绣课余班到定制礼服，高端一条龙服务。

　　把各个环节分配地极为细致，并且引进了教育和文化领域的东西。

　　小小的绣纺规模壮大，不再醉心于匠气。

　　叔父说是为了时代的发展，夏漪表示理解，但如今绣纺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存在，她也不必再在这里待着。

　　她买了一张北上的车票，带着袖珍刺绣盒子准备去那里寻一份广告的工作。选择了最喜欢的一家公司，在南城。

　　一般来说，广告就业门槛在众多职业中是比较低一点的，但的确是累。

　　当初在学校学的东西杂而广，所以她什么都会一点。

　　面试的时候，从善如流，竟然也得到了这份心怡的工作。夏漪高兴之余，没跟住在南城的唐晚通话。

　　这家公司总部在南城，有分部在江城，夏漪想着，当初公司录用她应该也是看在她的意愿是江城吧才肯用她的吧，毕竟总部竞争太强。

　　她很欣喜，前几天住在酒店，联系了出租房，房源很符合她的心意，离公司也近，房租刚好在她支付的起的区间。

　　一切都令人满意，许是到了开启新时间点的地步，上天对她格外友善。

　　工作最开始，她要从打杂入手，一点点进步，但因为创意好，公司用她的点子设计的方案让投资商大为夸赞，并且投放后在市场也产生了极大的反响。

　　上司很看好她，觉得她有种恬淡温柔的气质，也可以去试着谈一下合作。

　　毕竟有些人长的就令人赏心悦目。增面儿。面上有光。

　　他问：“会开车吗？会的话帮我先去机场接一下合作方。”

　　夏漪拿上车钥匙驶向机场，她刚才是拒绝的，因为在老家时开车少，路况也不允许她开，所以她非常不熟练。

　　上司笑着说：“多练练，让小赵陪着你去。接完客户换小赵开，车坏了也不用你陪钱，公司给报销。”

　　夏漪只好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