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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连理枝

粟微 15505字 2023-02-05

  尴尬的气氛继续蔓延着,这么下去并不是办法。

  唐瑾瑶决定站起来承担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于是对唐砚清说道:“砚清啊,阿姐可以解释的······”

  叶冬弦不是傻子,刚才那么说也只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怀信和唐砚清之间一定有故事,但现在不是她发散好奇心的时候。

  唐砚清目光在唐瑾瑶和怀信之间流连,然后冷哼道:“唐瑾瑶。”

  唐瑾瑶硬着头皮答道:“我在······”

  唐砚清瞪着她:“如果你不是我阿姐,现在就已经在湖里了。”

  唐瑾瑶赔笑,直接走到唐砚清旁边,路过叶冬弦时还瞪了叶冬弦一眼,小声说道:“待会找你算账!”

  唐砚清抱着手臂看着唐瑾瑶:“呵,解释什么,说吧。”

  唐瑾瑶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唐砚清道:“这一切都是个意外,绝对是不得已之举,阿姐没有欺瞒你或者任何人的心思。”

  唐砚清瞥了唐瑾瑶一眼:“说了和没说一样。”

  然后他便坐下,一船舱的人都站在原地。

  船摇摇晃晃行驶,此时春日方临,湖中并没有什么可以欣赏的景致。

  但能来租画舫的都是家中有些家底的人,这些人自然见惯了好景色,出来泛舟不过是图个乐趣而已。

  可是对现在画舫上的四个人来说,还真是没有一点乐趣。

  唐砚清抬眼看着三个人:“都坐啊,站着干什么?”

  于是几人依次落座,唐砚清直接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叶冬弦也不是外人,你俩给我说明白,要不然我就把唐瑾瑶推湖里去。”

  唐瑾瑶咬牙,没大没小,我忍。

  叶冬弦有些尴尬:“要不我出去吧。”

  唐瑾瑶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叶冬弦刚离开座位的屁股又落了回去。

  怀信道:“五殿下,此事极为复杂,我只能告之部分。”

  唐砚清盯着他看,眼神带着一些怨怼。

  怀信道:“叶冬弦,我是怀信。”

  叶冬弦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说啥?”

  怀信继续道:“在图郡时,军中混进了细作知晓了我的底细,我和殿下便趁细作懈怠之时,设计抓住了她,并且造成‘怀信身死’的假象,于是我便成了舟归。”

  言简意赅,详略得当,唐瑾瑶忍不住拍手。

  叶冬弦犹自沉浸在震惊之中。

  唐砚清恍然:“你现在住在我阿姐府上?”

  怀信道:“是。”

  这回答也太干脆了些,难免引人遐想。

  唐砚清消化半晌,期间众人无话。

  许久之后唐砚清放下筷子,对唐瑾瑶说道:“看在怀信态度诚恳的份上,我就信了你们说的了。”

  他神色复杂,似乎还有些难以介怀,但对于阿姐的信任却让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怨怼。

  阿姐在外一载有余,每天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光是听怀信言简意赅的描述他就能想象到当时情况有多危急。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唐砚清可不信当时的情境会像怀信的语气一样平静。

  自己两次栽在怀信这个人身上,算来还真是孽缘。

  想到这里,唐砚清看向怀信的眼神又复杂几分,余光瞥到唐瑾瑶时,那几分复杂立刻变成了嫌弃。

  天天骗自己,这是什么混账姐姐啊!

  叶冬弦犹自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筷子半晌没动一下,唐砚清忽然注意到她,叫她道:“叶冬弦!回魂了!”

  叶冬弦应了一声。

  唐砚清又道:“今天的事你要是走漏半点风声,我都会将你扔进湖里。”

  这话有点耳熟。

  他刚才骂唐瑾瑶也是这么说的。

  原本唐砚清因为毁容一事心中多少都有些自卑,唐瑾瑶不在这一年多,他似乎是重新敞开了心扉,唐瑾瑶欣喜至极。

  不过现在来看他好像敞开的有点过。

  叶冬弦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唐砚清一眼:“我看你有点飘。”

  怀信和唐瑾瑶尴尬对视着,满桌珍馐这二人也不知如何下筷,最终听了唐砚清和叶冬弦斗了半天的嘴。

  这二人倒还真是没心没肺。

  这二人的斗嘴最终以叶冬弦获胜告一段落,这顿饭是叶冬弦作主请客,虽刚才发生了一些乌龙,但到底她还是这席间的主人,怎么也该说两句。

  “砚清啊,”叶冬弦神色严肃,“这其中有许些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甚至相比起你我知道的还更少。”

  其余三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叶冬弦说话。

  她继续道:“你阿姐不是旁人,有些事自然不能全部都告诉你,怀信依然如此,他们二人牵涉的是朝堂之事,你万不可因为这些而怨你阿姐。”

  说到这里,叶冬弦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唐瑾瑶知道她定是想起了许多事。

  叶冬弦的母亲是这个国家的撑梁柱,她们母女二人经常聚少离多,叶荣平日又牵涉许多朝堂之事,有时候免不了用一些诡计。

  叶冬弦从前害怕她的母亲。

  小时不懂道理,总觉得她母亲是朝堂奸佞,阴谋诡计见不得光。

  好在她这棵苗子没有长歪,现在虽然比小时候更淘气,但有些道理总归是慢慢的懂了。

  所以她还是比较理解唐砚清的感受。

  唐砚清知晓叶冬弦的用意,可是心底隐藏的疙瘩还是被翻了出来,他到底无法做到真正的释然。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我阿姐的说客吗?我是她的家人,可是她骗我就应该吗?”

  唐瑾瑶的辩解格外苍白:“砚清,都是阿姐的不对,我不应该瞒着你。”

  唐砚清站起身:“你是昭王,在朝堂上翻手云覆手雨,我就活该坐在宫里面当金丝雀任人宰割?公平吗?凭什么!”

  他对唐瑾瑶吼着,最后三个字竟然有些沙哑。

  唐瑾瑶不知道该辩解什么,但是被自己亲弟弟这样吼着,她的心非常疼,宛如被锐利的刀子扎了一下。

  唐砚清掀开帘子走到甲板上,对船夫道:“靠岸!我要回去!”

  “公子,可是······”

  “我说靠岸!”

  画舫调转了方向,唐瑾瑶站在原地,双目空洞盯着前方,最终眼里却是盈着泪水。

  叶冬弦叹一口气,拍拍唐瑾瑶的肩:“小孩子闹脾气,没事的,我送他回去。”

  画舫靠岸,好好一顿宴席最终竟然以这种气氛收场,四人分成两路各自散去。

  每人心思各异。

  唐瑾瑶和怀信走在回府的路上,怀信将一副令牌交给她:“叶冬弦派人去用令牌将我叫了出来,现在物归原主。”

  唐瑾瑶接过令牌收在身上,苦笑:“我就说你怎么会跟着人出来,我被她偷了令牌还浑然不知······”

  一路到府中,唐瑾瑶对阿绵道:“我今日乏了,饭就不吃了,晚上不用叫我了。”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瑾瑶摇摇头,闭口不答,阿绵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怀信,此时唐瑾瑶宛如失魂一般回到了自己房里。

  怀信没有说什么,只是叹道:“让她静静吧。”

  怀信心中也有许多自责,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如果不是他的话,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春日万物复苏,应是最美的季节。

  可是夜中还有些许的凉意,怀信无眠,唐瑾瑶亦无眠。

  院中她青衫执剑,挽着剑花刺破夜中的露珠,飒飒迎着凉月如舞者般翩跹。

  夜中朦雾泛起,天上竟是落下了几滴雨,然后雨越下越大,酒壶中也掺杂了许多无根之水。

  唐瑾瑶顶着细雨将一边的酒壶拿了起来,然后走到凉亭之中。

  春日寒气蔓延,烈酒入喉却驱散了寒意,也麻痹了透骨心凉。

  王府万籁俱寂,下人也在各自的房中入眠,唐瑾瑶看着花园中的池水,雨滴不断坠落池面,宛如玉珠迸碎。

  雨幕中却有一朦胧身影打着伞,步履匆忙地走向凉亭。

  唐瑾瑶将酒壶胡乱扔进雨中,酒壶滚了滚最终停在那人的脚前,颀长的身形竟是弯了下来,将酒壶捡起。

  他走进凉亭之中。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怀信将伞收起,道。

  唐瑾瑶靠着亭柱:“心里憋屈,出来发泄一下。”

  怀信问道:“发泄完了吗?”

  唐瑾瑶站起身,薄衫上还有一些汗:“大概是发泄完了吧,没事,我和砚清总吵架,过几天就好了,那小子太倔。”

  怀信失笑,说别人倔,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到底还是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口,他把伞放在一边:“我还当你需要我。”

  唐瑾瑶笑笑:“我本来想让你陪我喝酒的,但是你不爱喝,我还是举杯邀明月,学学太白的洒脱。”

  说完,她歪着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明月不伴我,倒是天公替我哭。”

  看着故作洒脱的唐瑾瑶,怀信心中一阵难过:“阿瑶,对不起。”

  唐瑾瑶挥剑指向了天,剑尖从凉亭伸出去,雨珠落在剑身上又蹦起,天地之间尽是被这清脆的声音填满。

  “你说什么对不起,”唐瑾瑶声音沉静,“是我对不起所有人,当事者不能完善解决事情,以至于祸果牵连周遭的人,与你们所有人无关。”

  唐瑾瑶负剑而立,颇有几分洒脱。

  “我们两个是连理枝啊,所以没有对不起或者对得起谁一说。”

  唐瑾瑶用左手抱着怀信:“你看着吧,我会解决所有事情的。”

  这几句话虽说不会让怀信的自责霎时消散,但是多少都起了一些作用。

  许是真应了舟归这个名字,他不再是一叶扁舟永不靠岸了。

  第二日早朝时,女帝宣布了叶荣即将凯旋一事,朝中不论哪派首先都是欢呼。

  到底叶荣是为国而战,这些人当然荣辱与共。

  于是当下朝之后,这些人才各自欢喜各自愁起来。

  几天之后,不归关的密函又快马加鞭传来了一封,女帝亲启,信上所说了叶荣与苓国谈妥的条件。

  苓国愿继续以往的纳贡,而后还将割出城池三座,再以和亲为退步。

  和亲者是当今苓国国君同父异母的弟弟——楚荷华。

  楚荷华过几天便将随着叶荣的军队一起来到齐国,到时将会揭晓指婚人选。

  苓国是一个以男子为尊的国家,此次战败自然要摆出极大的诚意,所以楚荷华此次前来将要嫁到齐国。

  也就是,他入赘而来。

  这位苓国王子的指婚人选还没定数,但人选其实也很好猜,女帝中两个尚能成气候的女儿无非就是唐瑾瑶和唐瑾舒。

  虽说楚荷华也有可能会被指给地位高的大臣,但是可能性最大的还是这两位皇女。

  朝中不少眼睛都在盯着五天之后的宴会。

  五天之后正是叶荣归来的时间。

  在宴会上也一定会揭晓出这个困扰着满朝的问题的答案。

  楚荷华会被指给谁?

  唐瑾瑶和唐瑾舒二人心中忐忑。

  唐瑾瑶忐忑纯粹是因为心中有怀信,所以不想和这个楚荷华在一起。

  而唐瑾舒忐忑原因则不一样了。

  这日她在兰侧君宫中,连连踱步,兰侧君看的头疼:“别走了,坐下。”

  唐瑾舒停下脚步,道:“父君,他们都说什么苓国王子会嫁给我或者唐瑾瑶,可是我不想娶他啊,万一他是什么歪瓜裂枣或者残疾,那我不是倒霉死了!”

  唐瑾舒越发焦急,表情痛苦。

  兰侧君一边捡着棋子一边道:“这其中是有说道在的。”

  唐瑾舒错愕:“什么说道?”

  “楚荷华再怎么说也是苓国王子,身份尊贵不比一般人,这次联姻算是两国之间的各自让出的退步。”

  唐瑾舒坐在兰侧君对面:“退步?这是苓国退步啊!我们齐国是胜者,为什么退步!”

  兰侧君示意她胳膊抬起来:“压到我的棋子了。”

  唐瑾舒连忙抬起胳膊。

  兰侧君这才道:“叶大将军这一仗胜得也辛苦,不退步难道要继续打下去吗?打仗不劳民伤财吗?”

  唐瑾舒似懂非懂点点头:“所以联姻是想表明短时间内我们两国不会互相动手了?”

  兰侧君点点头:“陛下指婚时会考虑许多事情,你和昭王殿下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原因无他。”

  兰侧君抬头看着唐瑾舒,一字一句说道:“只有继承大统的人方有可能娶楚荷华,因为联姻的目的是为了稳住苓国。”

  “如果楚荷华随便嫁给了其他的皇女,那么另外的皇女继承大统之后,必然会对曾经竞争过皇位的皇女进行打压,而被打压的下场无非就是死。”

  兰侧君表情沉静,唐瑾舒却瞳孔一缩。

  “原来竟是这样吗······”唐瑾舒慌道。

  “皇女一死,已嫁人的苓国王子必然会受到牵连,那时联姻便毫无意义,两国会战事再起,”兰侧君笑笑,“现在你还觉得娶了楚荷华是坏事吗?”

  唐瑾舒手不自觉搭上棋盘,然后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不断用力着。

  “我不想死,我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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