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顾之墨坐在岳曦身边，率先开了口。

　　岳曦笑着点点头，也应了句：“好久不见。”

　　这个好久的确很久，满打满算五年多。

　　五年未见的亲人都会有些生疏，更何况是他们之间。岳曦手指敲着面前杯子的杯沿，侧过头去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顾之墨褪去了少年气，依旧白净的脸上轮廓深邃了不少，颇有种成熟的味道。黑色的风衣简单低调，搭在他身上却仍然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顾之墨被盯得颇不自然。

　　餐厅里人不少，但都默契地保持着低音量沟通。周围比较安静，岳曦也低着声音问他：“之前工作太忙了，今天才有时间见你。你在这边住的还习惯？”

　　她盯着他笑，声音慵懒，眼神迷离。

　　“还好。”说话间，顾之墨目光扫到岳曦正在把玩的杯子。

　　岳曦啊了一声，解释道：“等你的时候太渴了，先叫了杯鸡尾酒。你还没吃饭吧？”

　　说着，她叫了份菜单，熟练地点了几道推荐菜和饮品。

　　又回过头对他说：“我点的这些都不错，你可以先尝尝。”

　　顾之墨没作声，就在一旁看着她。

　　她明明是他回忆里的人，却浑身散发着让他不熟悉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忘记自己来H市到底是什么目的了。

　　脑子里经常会放空，满眼里都是面前的人。他从一个引导者，变成了被引导的人。

　　岳曦用手背贴了贴微热的脸颊，笑了笑，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顾之墨回过神来，摇摇头：“就是感觉你变了很多。”

　　正说着话，菜品已经上齐。

　　岳曦不动声色将顾之墨的酒推到他面前，又端起自己面前的这杯，细细品了一口。

　　浓烈的酒精味直冲头顶，紧接着苦涩的口感在舌尖上散开。

　　她为自己点的是店里最烈的鸡尾酒，名字她很喜欢，叫今夜。

　　大概先前那一杯酒劲已经上来了，她感到有些许的头晕。岳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他，问：“我变了很多？”

　　说完，她凑近了几分，红唇轻启，几乎是用气声问他：“那你喜欢么？”

　　顾之墨愣了一下，良久没有回复。

　　或者说，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

　　岳曦笑开：“开玩笑的。”

　　她夹了口菜到顾之墨盘子里，问：“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没问他那些年去了哪，没问他失联到底是因为什么，坦然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好奇，又好像是彻底放下了。所有的语气和提问，都仅仅是和很久未见的老朋友叙叙旧。

　　顾之墨却反问了句：“你呢？”

　　“我？当然是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就准备在H市？”

　　“目前是这样。”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忽然又震了起来，还是法绿。

　　晚上近十点，法绿已经连续打了她七八个电话。先前为了等顾之墨，才只是不停挂断。没想到对方这么锲而不舍。

　　岳曦蹙着眉头，心里一阵烦躁。直接摁了关机键。

　　她主动向顾之墨解释道：“前男友。”

　　顾之墨明显目光一沉，他紧抿着唇线，表情不佳。良久才恢复正常。他喝了口酒，转了个话题：“我过几天还要回趟家处理些事，到时候……”

　　岳曦干脆打断他的话，惋惜道：“这么快，我还没带老朋友好好逛逛呢。”

　　顾之墨继续道：“处理完了，我还会来。”

　　“还来？”岳曦双手搭在桌上，凑近了看他：“来找我？”

　　顾之墨倒也不避讳，嗯了一声。

　　“感动。”岳曦举起酒，朝顾之墨挥了挥：“为我们的友谊敬你。”

　　说完她仰头喝了半杯进去。

　　顾之墨有点急了：“慢点喝，少喝点。”

　　酒实在太烈，浓到岳曦忽然就想起了毕业那天，人生中第一次喝的那一口白酒。

　　岳曦废了力气咽下肚，火热的感觉顺着胃一路烧了上来。

　　但她面色不改，嘴角一扯，自嘲似的说了句：“没关系，以为我还是小女孩？”

　　她声音虽然和以前一样轻柔，但更有力量。面前的岳曦，无论是谈吐还是气质，都让顾之墨觉得，她根本不是岳曦。

　　尤其今晚的交谈，她几乎句句都带刺。

　　而岳曦对顾之墨的反应很满意。

　　那些年心里的酸楚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涌上了心头，酸得发疼几乎让她产生难以言表的快感。

　　她笑得更开心了。

　　两个人又以叙旧的方式，稍微了解了下对方近几年的生活。

　　原来顾之墨不是放弃升学的机会，把她留在H市。而是出国了，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五年都没再回国。

　　具体原因不详，岳曦不想问，顾之墨也没再多说。

　　*

　　走出餐厅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坐着的时候还好，出门被冷风一吹，醉意上头。岳曦险些站不住，敞开的外套也随着动作滑落至肩头。

　　她里面穿了件贴身肉粉色低龄毛衣，衬得身材凹凸有致。毛衣设计别致，左边肩头镂空。

　　顾之墨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时，一只手恰好就摁在她光滑的肩头上。

　　察觉到他连忙松开手，干脆走到她面前，替她拉好衣服。

　　岳曦的外套没有拉链，在这种天气只能敞着怀。

　　叫的车还没到，顾之墨只能脱下自己的风衣，整个披在她身前。

　　岳曦醉眼迷离地看着顾之墨，今天很冷。他脱下风衣，就只剩一件高领毛衣。要是换做以往的她，估计早就因为心疼而拒绝了。

　　但现在不同。

　　她默默接受着，甚至乐于看到他两只手冻得发红。

　　顾之墨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端着手机，“车快来了，再坚持坚持，马上送你回家。”

　　岳曦鼻音颇浓地嗯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倚在他身上，道：“去你住的地方。”

　　顾之墨不解，她补了句：“像以前一样。”说着，她双手顺着他的腿攀上他的腰侧，搂了上去。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结实又温暖。

　　抱上去那一瞬间，岳曦还是忍不住心里狂跳。

　　被语言和行为双重攻击的顾之墨，顿时浑身僵直，低头看她。

　　她被风吹得眯起眼睛，还不忘解释：“头晕。”

　　他叹了口气：“多少度的酒，醉成这样？”

　　岳曦低低笑出声来，仰起头笑着看他。黑亮的双眼眯成月牙状，口红的颜色掉了一些，变得粉红。双颊白里透红，在夜色的映衬下格外娇俏。

　　她声音软糯，带了些撒娇的语气：“最烈的。”

　　*

　　酒店里。

　　岳曦瘫倒在床上，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之墨搬了个椅子坐到她面前，关切道：“还好么？”

　　他还记得，高三毕业那年她喝醉了。难受到哭得毫无形象。

　　但此刻，同样醉的厉害的岳曦，却淡淡地摇头，没作声。

　　她脸上红的厉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把外套一脱，顺手扔在地上。

　　她是真的很瘦。

　　腰只有一掌那么细，雪白的肩头在顶灯的映射下泛着光。

　　顾之墨把头别了过去，伸手摸索着扯了被子帮她盖上。

　　岳曦不满地皱皱眉：“我热。”

　　“……热也盖上。”

　　他为了防止她反抗，索性双手将被角摁在她脖子两侧。

　　岳曦便也不挣扎了。

　　脸上原本侵略性十足的妆容脱得七七八八，此时看上去只显得温柔。

　　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也睁大了，含了水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之墨被看得发憷，问她：“看我干嘛？”

　　也许是叙旧了一晚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没有初见面时那种生疏感了。

　　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岳曦忽然间有些恍惚。好像这个男人曾经的少年气又回来了，他还是当年坐在她身边的他。

　　温暖，亲近，却又遥不可及。

　　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就算她没有刻意给他加初恋光环，他仍然是她二十多年来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一颦一簇，每一个举动都致命般吸引着她。

　　岳曦笑了笑，把脸缩在被子里，抻了个懒腰：“过了这么多年，我对你还是毫无防备。”

　　顾之墨被说得一愣。

　　她用眼神指着他压在两侧的手，继续道：“我简直手无缚鸡之力。”

　　顾之墨反应过来，这才松开双手，重新坐直了身子，解释道：“我是怕你着凉。”

　　岳曦却根本不在意他的解释，问他：“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暑假，我去夏令营学习。我们也是这样，我到你住的酒店里，你和我说……”

　　后面的话，她故意没继续说了。只把后续留给他想象。

　　那些发生过的事，她不相信他会忘。

　　顾之墨也的确都记得。

　　无非就是些，不要轻易和男孩子回家，把你卖怎么办之类的话。

　　他摇摇头，把话说的一本正经：“我不会的。”

　　岳曦却因为这句话顿时没了笑意。

　　我不会的，我不会对你有坏心思的。这句话就等同于在对她说：“我对你没兴趣。”

　　顾之墨抬起手看了看时间，道：“你就在这里早点休息，我去楼下再开个房间。”

　　说完，他起身要走。

　　却忽然被扯住了胳膊。

　　他回头一看，岳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

　　“怎么了？”他问。

　　岳曦不答，左手仍然拉着他的袖子。借着他的力，缓慢地下了床。

　　无奈头实在太晕了，她只能依附着他才能勉强站稳。

　　岳曦就这样，光着脚站在顾之墨面前。没穿高跟鞋，她又比顾之墨矮了一大截。

　　伸手勾住他脖子，坏心地将他往下压。她像个树袋熊一样，一边环住他的脖子，一边踮脚。

　　然后，就在他被迫弯下了腰时。岳曦迅速在他唇上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一下。

　　这一瞬间，见过无数大场面的顾之墨呆住了。他浑身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岳曦踉跄了一下，又摔进他的怀里。

　　顾之墨忙将她抱住，她仰起头看他，埋怨道：“太高了，好难。”

　　他低头与她对视，犹豫着说了个字：“你……”

　　岳曦知道他想问什么，扯扯嘴角，一本正经道：“我就是想这么做。”

　　话音刚落，顾之墨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来。

　　深情，热烈，又带着某种迫切。

　　岳曦心如擂鼓，她双手胡乱抓了几下，最终攀上他的脖子，踮起脚更加迎合他。

　　她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他的住处，不知道为什么要主动亲他。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忘了来的时候带着何种心情，所说所做又抱着哪种目的。

　　彻底沉沦在他的吻中时，她好像变回曾经的小女孩。

　　那个在无数个白天里偷看他，一天比一天喜欢他，简单单纯的岳曦。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想哭。她也的确是哭了，两滴泪水顺着紧闭着的眼角滑落。

　　滴在顾之墨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