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交集，在顾之墨托人送完她所有的东西后，忽然戛然而止。

　　岳曦却并不在意，有了之前的事，她找清了自己该努力的方向。抓住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

　　终于。

　　在无数模拟考的摧残下，他们这批高三学生迎来了高考这个神圣又可怕的词。

　　高考前一天，林清策拎来了两大袋子水果。

　　一进教室就派同学发了下去。

　　每人一个苹果一个橙子，所有人都拿到后，林清策在讲台上说：“苹果意味这平安顺利，橙子祝你们马到成功。”

　　“谢谢老大。”

　　林清策笑着点点头：“今天是最后一堂数学课，就不讲课了，时间留给你们自习吧。”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岳曦捧着手中的水果，这些日子的痛苦与期待，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浓郁的不舍。

　　面前这张看了无数次的黑板上仍旧写着密密麻麻的板书，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被改成了0。

　　头顶亮着的白炽灯照在上面，亮的刺眼。她仰着头近乎痴迷地看着黑板，忽然有点鼻酸。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上课了。

　　自习课在安静的氛围中结束，没有狂欢，没有想象中那样将书高高抛起。所有人都默默将所有的卷子，整理到书包里。

　　那些堆成山的书很重，像是压在人心头上的一块石头。下课铃再次响起，高三学生变成了最先放学的。

　　大家三五成群，抱着装书的纸箱，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乌泱泱地走出，互相鼓励着对方。

　　岳曦出校门之前，回头望了望还亮着灯的教学楼，良久，终于重新走出了校园。

　　考试分三天，所有人的考场各不同。

　　岳曦运气比较好，考场恰好分在六班，考场里还有个五班的同学。没到陌生的环境，她考试起来相对舒心。

　　胡玉霜显得比她这个当事人紧张多了，全程接送，每场考试都在学校外等。

　　这几天与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小心翼翼。

　　关于学习，岳曦踏踏实实沉淀了三年，心情反倒比较稳定。

　　最后一天考的是英语口语，问题都是比较简单的。岳曦与赵小琦结伴去走了个过场。

　　终于，高考在九号这天彻底结束了。

　　岳曦回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想安安静静睡一觉，班级群却在考试结束三小时后彻底炸开了。

　　手机在枕头下不停震动，岳曦只能侧过身，拿起手机看。

　　有人在群里对答案，有人在群里喊着解放了。

　　一条借着一条，一直在刷屏。

　　群管理员徐佳梦直接禁言了，然后发布了一条消息：十三号班级聚会，老大也来。地点定在云斐度假村，早上8点在世贸中心集合。这次聚会老大全请，能来的扣1。

　　禁言结束。

　　群里又被1刷屏了。

　　岳曦也跟队形，默默回了个1。

　　过了会，赵小琦私聊她：“恭喜你，终于毕业了。”

　　岳曦笑了笑，刚准备回复。

　　她下一句紧跟着发了过来：“可以正大光明表白了。”

　　岳曦双手捧着手机，放在胸前，躺平后陷入了沉思。

　　表白么？现在可以么？

　　岳曦想了很久，最后回道：“再等等吧，现在还什么都不确定。”

　　“你还需要确定什么？”

　　“很多很多，高考分数，将来要去的大学、城市，还有他的心。”

　　没有把握就去表明自己真心的事，她做过一次，就下定决心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但不表白，也不代表着会放弃。

　　岳曦想过很多次了，就算她与顾之墨的未来全都是未知数。但她还能能触及得到他，这个人，她势在必得。

　　*

　　高考结束第三天，顾之墨主动邀请岳曦与赵小琦共同去临市的游乐园玩。

　　他租了辆车，一同前往的还有袁达。

　　刚下车，袁达就显得格外兴奋，不停地和赵小琦凑近乎。

　　而赵小琦相比于之前，也没那么排斥袁达了。偶尔说笑几句，说急了就上手去拧他的耳朵。

　　袁达疼得呲牙咧嘴，但脸上却露出痛并快乐着的笑容。看得岳曦与顾之墨同时一抖。

　　在门口检完票，顾之墨特地将票根保存好，递给了岳曦。

　　岳曦抬头看他，他微微笑了笑：“答应给你的。”

　　她想起不久前离家出走时，哭鼻子，对顾之墨半撒娇，脸上顿时有点烧：“谢谢。”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与顾之墨打卡游乐园了。

　　心情还是一样的心情，只是身边的人不同了。

　　听说徐瑞戚去烟台那边，因为短时间内难以适应，复读了一年。等到九月份开学的时候，他就彻底成了他们的学弟。

　　岳曦看了眼身边的赵小琦。

　　也不知道她和小七有没有和好，她一直不敢问。

　　赵小琦留意到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岳曦摇头：“没，没想什么。”

　　赵小琦挽着岳曦的胳膊，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包在我身上。”

　　于是赵小琦带着她对岳曦的“了解”，再一次对岳曦与顾之墨二人进行了推波助澜。

　　只可惜，不管是她用语言暗示，还是直接叫他去做某件事，顾之墨都以别的理由推脱掉了。

　　一整天玩下来，岳曦光是看着他俩“打太极”就已经累极了。

　　赵小琦看顾之墨不接招，还不死心。临出园前，闹着要去坐摩天轮。

　　没办法，一行人只好陪她一起去排了四十多分钟的队。

　　赵小琦自告奋勇与袁达同坐一个车厢，岳曦与顾之墨在他们之后。

　　下午四点，太阳已经有了要下山的趋势。

　　天空一片橙红，越到天际颜色越是浓厚。

　　顾之墨坐在她对面，一开始在低头玩手机，等升到高空后，才抬起头，与岳曦对视。

　　岳曦双手牢牢抓住自己这边的座位，莫名有些紧张。

　　顾之墨挪开目光，朝窗外看去。沉默了一会，问：“一直没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好，对了答案，和想象中差不多。你呢？”

　　她刚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个问题简直太蠢了，问顾之墨考得好不好，四舍五入相当于在问他今天能不能吃得完一碗米饭。

　　顾之墨却道：“还好。”

　　他将目光挪了回来，忽然弯弯唇角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

　　岳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恍惚，如实道：“这是我第二次，但和男生是第一次。”

　　顾之墨怔了怔，很快又另起了个话题：“对了，你毕业后有没有想去的城市？”

　　岳曦还记得，以前顾之墨与她提过他想去Z大。那时候他说的还是，我们可以一起。

　　她盯着他看，随便扯了句：“有，我想去T市。”

　　顾之墨面上却很平静，一点涟漪都没有，只点了点头：“T市挺好，挺好的。”

　　话说到这里，岳曦也不知道怎么接了。干脆拿起手机对外面拍了几张照片。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幸好这一圈很快转完，岳曦走出来时，有种解放了的感觉。

　　谁能想到，与喜欢的人一起坐摩天轮，过程却远没有想象中美好。

　　没有暧昧的话，没有彼此交换心动的眼神。全程伴随他们的都是尴尬与客套。

　　岳曦知道他在逃避什么，理由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即便是毕业了，可以大胆说出喜欢了，他也还是无法在向她靠近那一步。

　　知道这个事实后，岳曦笑得有些苦涩。

　　赵小琦用胳膊拐了拐她，凑过去问：“二人世界怎么样？”

　　岳曦只能笑着说：“挺好的。”

　　“等咱们班级聚会那天，我再帮你一波。”

　　岳曦很想说不用了，但是看赵小琦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打破：“靠你了。”

　　*

　　班级聚会的地方选在离市中心十千米开外的度假山庄。依山傍水，环境优美。

　　女生们刚下车就兴奋地对着四周到处拍。

　　岳曦和赵小琦也被班上几个关系要好的女生拉过去，一起拍了几张合照。

　　这次聚会，除了已经和家人到处旅游的郑馨外，几乎是全员到齐。

　　中午十一点准时吃饭，五十人，一共三桌。

　　岳曦一行人，被徐佳梦带到林清策这桌来。

　　饭菜刚上齐，一堆人开始饥肠辘辘地埋头吃饭。徐佳梦率先开了口，用食指敲了敲桌子，道：“先别吃了，都等等，我觉得应该听老大先给大家讲一段话。”

　　大家这才放下筷子，将目光都聚集到林清策这边。

　　林清策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站起来，举了一杯白酒，道：“首先，恭喜你们终于度过高三，顺利毕业。作为你们的班主任，今天，我和你们同样开心。”

　　说着，他仰头喝下一杯白酒。

　　今天聚餐的规则是，男生必须喝酒，女生可以选择喝果汁。

　　但有了林清策这番话，女生也都没有碰面前的果汁，果断拿起啤酒，一个接一个仰头喝了一整杯。

　　林清策又道：“今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走了，我还是希望在座的，我的学生们，可以学无止境，勇攀高峰。”

　　说完，他又将第二杯白酒喝了个底朝天。

　　这时已经有女生开口劝了：“老大，您喝的是白酒，喝慢点。还没怎么吃东西，喝那么快胃不好受。”

　　林清策平日里几乎不苟言笑，可此时此刻却能在他的眼中都看到笑意，他是真的很开心。

　　“行，那大家就先吃饭吧。”

　　有了班主任这话，第一轮的喝酒就算先告一段落。

　　第二轮由徐佳梦起了个头。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朝着林清策的方向，郑重道：“我们一起敬老师一杯，感谢您三年来孜孜不倦的教导。”

　　“对！”

　　下面有同学跟着一起说：“敬老大。”

　　语毕，所有人都怀着无比真诚的心，敬了班主任一杯酒。

　　林清策笑着点头，满脸欣慰。

　　岳曦被氛围渲染得有些感动，看着林清策的脸，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似乎带了几分老态。

　　他这三年也的确操劳太多了。

　　几轮酒下来，有的人已经喝high了，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开始三两成群去找林清策敬酒，没去敬酒的就留在桌下互相敬酒。

　　往日里有矛盾的，势不两立的。也都在这一刻想让往事随风去，借着酒劲抱在了一起，互相拍了拍肩膀，道一句以后好好的。

　　岳曦也无法幸免。

　　班上素来与郑馨交好的小跟班，拎着酒杯就朝她走了过来。

　　先是给自己倒了杯白酒，又给岳曦倒了四分之一：“会喝白酒么？”

　　岳曦摇摇头：“不会。”

　　“那我先！”

　　她举杯一口干，然后对着岳曦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不该跟着……欺负你。道个歉，以后都是好同学。”

　　岳曦是个实在人，她这么诚恳，自己也不好推脱。她笑了笑，用力点点头，然后把那四分之一的白酒咽了下去。

　　几乎是刚入口就后悔了。

　　太辣了。

　　从舌根到喉咙，顺着嗓子滑下去，她被辣得脸颊通红。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喝白酒，没想过会这么辣，也没想过会这么烈……

　　十几分钟后，岳曦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小琦在人群中发现了她，连忙跑过来。

　　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看到脸时，她愣在原地。

　　岳曦双眼微眯，脸颊通红，巴掌大的小脸上全都是眼泪。

　　她竟然躲在这里偷偷哭了。

　　“你，你哭什么啊，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

　　赵小琦话音量不小，话一放出不少人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岳曦没什么力气，胡乱摆摆手，话里还带着哭腔：“我没事，我就是太难受了。”

　　顾之墨赶了过来，忙问：“喝了多少？”

　　岳曦看到顾之墨，通红的双眼又挤了两滴泪出来。但是手上却比了个手势：“这么高的白酒。”

　　“白酒啤酒混着喝了吧。”他皱着眉头，对着她表情难得严肃。

　　赵小琦在旁边摸了摸岳曦的头顶，转头对顾之墨说：“喝过酒会哭，那是她有心事了。”

　　顾之墨微微怔了怔。

　　“岳曦，来，等不到你敬酒，老师敬你一杯。”

　　林清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岳曦旁边。自己手上一杯，又递给她一杯，白的，满满的。

　　老大敬酒，这杯她怎么都要喝。

　　岳曦“腾”地站得笔直，双手接过酒。刚要喝，就被顾之墨单手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