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睿微垂了下首，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婢女轻步上前把窗子支开。

　　在她的搀扶下，赵思睿下了床。

　　自始至终烟眉一直笼着。

　　用早膳时，阿梨拿着一个浅色包袱放在了桌上，微低着眼小声道：“夫人……”

　　赵思睿认出这是昨日她带出去的包袱，她没急着说话，先看了阿梨一眼，自上次在书房遇见阿梨后，阿梨一直有些刻意避着她。

　　见她没有反应，阿梨有些性急地抬眼看了眼，刚好与赵思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赵思睿故意一脸正经地盯着她，半天没忍住才轻扯了下唇角，阿梨见她笑了，明白此事算是揭过了，终于也露出这几日的第一个笑。

　　“行啦，别傻笑了，把它放回房里吧。”赵思睿嗔道。

　　阿梨谨慎问，“不用打开看一下吗？”

　　“没关系，”她摇摇头，拿帕子擦了嘴后站起来，“里头没什么重要东西。”

　　站起来后纤瘦的身子滞了下。下身隐约还酸胀着……

　　她眸中有星星点点的悔意，如果罪魁祸首在，她肯定要他当面打开看，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看他愧不愧疚！哼。

　　赵思睿昨天和云予安道别回府后却发现不让她出府玩的人自己竟然也不在，她可是特意推了好友的邀请回来陪他吃晚饭呢！

　　当时不高兴就收了点东西暗戳戳打算去大哥家一边找婷婷玩一边等他来接，可洵哥哥压根不知道小姑娘吵架了回娘家这个约定俗成的道理：）

　　还压着她发了顿脾气……

　　赵思睿捧着小脸忧愁了好一会儿，他现在占有欲变得这么强她可怎么办啊……

　　阿梨小心瞄着她的脸色，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道：“送东西的那位云公子还没走，需要让人把他请进来吗？”

　　赵思睿思绪突然被打断，愣了下，“啊，好。”

　　直到云予安到了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他真的亲自把她落在车上的小包袱送过来了，她浅笑着道了谢，眨眨眼道：“其实让人捎过来就行，你不必特地跑一趟的。”

　　云予安笑了下，“无事。我现在暂时也无公务在身。”

　　他转而话道：“况且我这回还带了你没看完的话本子。”在她惊喜的眼神下，他把装订好的那一堆稿纸递给她。

　　趁着赵思睿的注意力在那垛纸堆上，他抿了抿唇，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昨日……你没事吧？”

　　目光柔和，生怕冒犯到她。

　　赵思睿略一翻阅沉甸甸的纸张后移开视线，清澈灵动的眼眸冲他狡黠眨了眨，“我能有什么事？”她笑得有些歉意，“昨日……是他误会了，吓着你了吧？”

　　“你没事就好。”云予安摇摇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过了会儿她忽地一掀唇角，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安大，这次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印刷出来啊？我又是第一个读者吗！”

　　他垂了垂眼，没告诉她其实他没有打算再继续发表了，从前是为了赚些银子供自己和妹妹生活才误打误撞走上了这条路，而今，过了这几日便要去朝廷谋职亦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做这些了。

　　他怔了下，只温声回道：“嗯，你是第一个。”

　　赵思睿想到的却是另一桩事，“……你是不是怕京城这边的人可能会不喜欢？”

　　“这确实是个问题，要不把稿纸寄到扬州去发表？……那边有读者基础。”她嘴里念念有词，给他出了不少主意。

　　可云予安的心思好像并不在这儿，虽然时不时会看着她搭上两句话，赵思睿还是注意到了他偶尔怔怔出神的瞳眸。

　　她问：“你……是不是不想发出来啊？”

　　他眸光有些躲闪。

　　赵思睿便懂了，她歪了下头表示理解，毕竟中榜了的人，被朝中其它人发现写话本子好像是不太好……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写呢？她五官微动。

　　见云予安支吾不语，赵思睿梗了下，脑中灵光乍现，犯起了所有少女都会犯的傻，突兀问出口，“不会是为了我吧？”

　　云予安双瞳骤然一缩。

　　赵思睿在他一言难尽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估计是觉得她莫名其妙，她挠挠头尴尬一笑，“打扰了嘿嘿。我瞎说的。”

　　云予安幅度很小地颔了下首。

　　一对上她的笑靥，那些压在内心深处的、险些要脱口而出的话很快便就消停了。

　　哪怕知道，错过这回她半开玩笑的试探，他永远都不会再主动提及。

　　云予安自认生性凉薄，与妹妹相依为命的这些年见过太多世间冷暖，后来大病一场陷入昏迷，睁眼是她笑得恍若冬日暖阳，她说，“醒啦？”

　　他的心跳当时就漏了一拍。

　　或许只是太久没有收到这样的关怀。

　　他这样告诉自己。

　　谁知她的笑照亮了后来挑灯夜战的数个寒夜。

　　他一介寒苦书生，清楚两人的天差地远，只能暗暗咬牙日夜苦读，也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驻足于赵府墙边良久。

　　遇上她的生辰，亦不敢踏入府内道上一句生辰快乐。岂知在他即将转身时，她却从府里跑了出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欢喜地同他道谢。

　　他犹豫多时，才下定决心递上一方手帕。

　　却终究没能送出去。

　　住在隔壁府邸的、同她门当户对的顾将军冷着眉目径直给她擦了脸，她并无太大的诧异，乖乖巧巧地喊洵哥哥。

　　他那时便知道自己再无可能。

　　背在身后的帕子被悄悄攥紧。

　　他自知不曾为她做过什么，自是不奢求什么。

　　所以她大婚那夜，他平静地对着月光喝光了一坛酒，喝得面红耳赤头脑发昏，愿她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

　　“安大？”赵思睿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云予安回神。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笑。

　　云予安眼睫一颤，之后直勾勾地望着她，下了决定，“在想，该如何报答你……”

　　赵思睿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好半天才想起他可能要报答的是她当时在扬州给他的银子，她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说好了那算是我给话本子的投资。”

　　她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毫无心机。

　　不知他内心复杂。

　　佳人虽好，终有所属。

　　他垂了垂眼，没应声。

　　今后啊，他只需想着好好报答她的恩情。旁的，再不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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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予安走后，赵思睿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

　　刚躺上床，房门被轻扣开，阿梨进来说大哥那边的人来接她去住几天，轿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腿心，让阿梨去捎个话说她过两日再去。

　　没过多久，又响起敲门声，她便知道今天注定是不能安稳睡个回笼觉了。

　　“进来。”

　　一位面熟的嬷嬷走进来。

　　赵思睿认出她是大哥从扬州带来的李嬷嬷。

　　“小小姐，”李嬷嬷按着赵府下人习惯的喊法喊道，面容慈祥，“源哥儿说了要你今日务必跟老身去府里，若非实在是走不开，他肯定是要亲自来接你的。”

　　大哥极少说出这种“必须”的话，赵思睿没考虑多久便点头同意了。

　　路上途径平安大道，赵思睿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忽地停住。

　　她掀开帘子，光从缝隙射入照亮马车。

　　“什么事？”她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夫人……”阿梨还没得及说完。

　　“顾夫人，我们太子妃请您去府上一聚。”一位站在车子侧前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打断了她。

　　太子妃？赵思睿蹙了下眉头，忆起顾洵今晨走时附在她耳边的话……她肃了神色，“我今日有要事在身，恕不能赴约。”

　　老嬷嬷的脸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显然未曾想到她不假思索就拒绝了。

　　她眼角抽了抽，“这……我们太子妃说了想结交您这个朋友，让老奴务必要到请您，希望您能够……”

　　阿梨神色淡淡截下来她接下来的话，“没听见我们夫人的话吗？还望嬷嬷代劳转告太子妃，我们夫人今日实在走不开。”说罢抬手示意赶车的下人走。

　　这老嬷嬷也是太子妃面前的红人，多久没被人这般当众落了面子，何况这主仆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留情。

　　她直觉想要训斥面前这个不懂事的婢女，可坐在车里的人一言不发也就意味着她是默许的……主子都没说话她自然不敢多言。

　　又想起太子妃的嘱托，一定要把人带到，她思虑着该如何周璇。

　　阿梨淡着眸子望着为首的嬷嬷。言尽于此，街上已经陆续有人看过来了，再说下去那便是当今太子妃仗着权势强压臣妻了，传出去太子府里的名声必定受影响。

　　那名嬷嬷也心知肚明，只得咬咬牙先行礼退到了一旁，暗暗朝着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马夫要重新赶车时，却发现一边的车轮子不知道突然出了什么问题动不了了。

　　他满脸迷惑，明明今日早晨才检查过。

　　阿梨将情况禀告给赵思睿。

　　赵思睿眼睫微阖屈指在车壁上敲了敲。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睁了目，素手推开了马车门。

　　那太子府上的嬷嬷早守在一边，眼睛眯起，“夫人，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