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本届参加高考的学生的成绩和分别被哪家学校录取已经张红榜贴出来。这是市一中的传统。冯娆看了看，她居然是高三六班考得最好的那个，班长查星全班第二，只比她少三分。以前欺负她欺负得最厉害，上次却被她揭穿暗恋何天，被她怼哭的虞晓灵排名倒数，分数只够上专科院校。

　　何天的成绩以他平时的水平来说很不好，原来是能考上重本的分数，这次却只够上一所二本的大学。

　　冯娆心想，这是何香香发疯的原因？

　　以何老母和何强的尿性，何天这个唯一的宝贝男丁有什么不好，都是余婉芳和何香香的错。当然，最错的是她这个和何家压根儿不沾边的赔钱货……

　　冯娆回到高三六班，班里的同学正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说笑，气氛轻松。这个班是高三级成绩最差的班，是连老师都放弃的“垃圾”，平时被各路人马打击惯了，反而大多数同学都练出大心脏，临场发挥得不错，过半数同学的成绩超出预期。啪啪啪打脸老师和其他班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冯娆是超常发挥的典型，一进教室就引起轰动，被团团围住。

　　“可以啊，大美女！考得真好！”

　　“江影耶，你是打算以后做明星吗？”

　　“来来来，提前签个名，等你红了我拿去卖。”

　　“你是怎么学的，一个学期进步那么大？补习老师介绍一下，我弟明年高考。”

　　“什么补习老师？人家攀上高枝，连家都不要了，上大学还不是靠塞钱！我强烈质疑她的成绩作假，我要举报到教育局！”

　　在一片善意的询问调侃声中，虞晓灵尖利的声音像刮玻璃一样刺耳。

　　整个教室为之一静，好像刚才的热闹是假的。

　　虞晓灵似乎也没料到她纯属泄愤的话会起到这个效果，一愣之后哈哈大笑，指指这个指指那个，大声说：“你们都听说了那些传闻，对不对？都知道她被包.养了，压根儿瞧不起她，对不对？装什么好人！”上次冯娆令她颜面尽失，她恨透了她！

　　人就是这样。她不会想到自己以前是怎样欺负冯娆的，也不会想到冯娆会反击。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冯娆的逆来顺受，绝望无助。长期的霸凌行为令她觉得自己在冯娆面前高人一等，冯娆的屈服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当冯娆反击时，她措手不及，感觉被深深冒犯了。因此，她恼羞成怒，死咬住冯娆不放，见不得她被众星拱月，见不得她风光！

　　被虞晓灵指到的人不由自主避开她的目光。

　　原来的冯娆虽然长得漂亮，但性格不讨喜，在班上的存在感薄弱，人缘不咋滴，突然休学了，不回来上课，在班上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没想到高考前回来拿准考证，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似的，脸还是那张脸，但衣着打扮不一样了，气质也完全不一样了。即使外表依然温文柔软，但这种软不会令人感到好欺负，更像是一种修养，高级感满满的，令人不敢轻侮。这不，虞晓灵没有眼色地撞上去，立刻碰了个灰头土脸，哭着遁走遮羞。大家都很好奇她的改变从何而来，只是忙着准备高考，不能分心。但随后传出的包.养流言，他们都听说了，记在心里。直到高考结束，心情放松了，就有了八卦的心情。

　　其实一个女孩子从贫变富，从怯懦畏缩变自信从容也不乏理由，比如家里做生意，突然暴富之类。但最近更新的关于冯娆的流言是，她的生父是个抛妻弃女的渣男，她的生母带着她嫁入新的家庭，含辛茹苦把她养大，没想到她恩将仇报，忤逆不孝，一成年就离家出走，对生母养父不管不问，父母担心她想劝她回家，她却断然拒绝，以致家庭失和……

　　换言之，冯娆的家庭还是老样子，没有暴富。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单独在外，靠什么活成这副光鲜亮丽的模样就很值得人思索了。

　　毕竟包.养什么的，对于单纯的高中生来说还是太劲爆了，而且绝对是处于被鄙视链的行为。

　　所有目光明里暗里投注在冯娆身上，等她给大家一个解释。

　　冯娆神情自若，说：“北宋著名词人苏轼和高僧佛印和尚是好朋友，两人经常一起打坐参禅，吟诗作对，互相开玩笑。有一次苏轼问佛印，你看我像什么？佛印说，我看你像一尊佛。苏轼立刻说，我看你像一坨屎。说完，他觉得赢了佛印，哈哈大笑，还得意洋洋地在自己的才女妹妹苏小妹面前炫耀这件事。苏小妹冷笑说，言随心声，佛印说你像一尊佛，说明他心中有佛，你说佛印像一坨屎，说明你心里只有一坨屎……仁者见仁，淫者见淫，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看别人也觉得别人跟你一样。但别人不一定跟你一样，只有你才一定是这样！”

　　她的语调轻柔，不疾不徐，说完，含笑环视了一眼所有看着她的人，仿佛在问：那现在，你看我像什么？

　　所有污秽的语言和想法，暴露的是自身肮脏的心理。没有人敢说话，好像一说话就对号入座成了一个小人。

　　唯有虞晓灵负隅顽抗，质问：“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你突然变得那么有钱？”

　　冯娆说：“你是哪位，我要向你解释？不，我讨厌你，我就喜欢看你厌恶我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虞晓灵气疯了，指着她破口大骂，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了。

　　冯娆缓缓掏出手机，打电话，“林叔，你请赵律师过来市一中找我，我要告人造谣诽谤。”

　　她的声音在虞晓灵的骂声中显得特别冷静清晰。虞晓灵听到了，充满嘲弄地哈了一声：“装什么逼，还叫律师呢！想吓我，我可是被吓大的！”

　　冯娆晃晃手机，“你可以继续骂。”

　　虞晓灵顿时警醒了，怕她真的录音，剜了她一眼，愤愤不平闭上嘴。

　　没热闹看没八卦听，其他同学也散了，各自归位，等待毕业典礼继续走流程。

　　因为虞晓灵已经偃旗息鼓，冯娆拿出手机也没有录音，大家都以为这桩辱骂事件到此为止。没想到半个小时后，班主任董老师黑着脸带着一个西装革履，一脸精明的中年男人来到教室外面。

　　“冯娆，虞晓灵，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冯娆率先走出去，朝中年男人点点头，说：“赵律师，麻烦你了。”赵律师是名城常用的瞿棠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之一，专门负责公司艺人形象维权方面的官司。

　　虞晓灵不认识赵律师，但听到冯娆对他的称呼，脸色立时一变，尖利问：“董老师，这是什么回事？”

　　董老师臭着脸说：“钟同学，冯同学请了律师，说要告你造谣诽谤。你跟我们到办公室，你的父母已经来了。”

　　虞晓灵眼前一黑，大叫：“不要，她没有证据！”

　　董老师的脸色更臭了，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他这个人正义感十足，很是看不惯校园的霸凌行为，只是选择了这一行，有些事只能迂回操作，对学生要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即使心里偏袒冯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原本他还对冯娆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她休学回来状态变好，还考了个令人瞩目的好成绩，他不知多欣慰。反观虞晓灵，平时就爱咋呼，顽劣不服管教，学习七零八落，不出所料考了个垃圾成绩，到了毕业典礼还惹是生非！不说他本来就更相信冯娆，虞晓灵还蠢到承认自己真的造谣诽谤了，他就是看在今天是高三最后一天的份上，想和稀泥大事化小都不能了。

　　冯娆把挂在包包上的毛团公仔摘下来，递给赵律师，说：“证据在这里，小毛是录音器。”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她的法律意识非常强。虽然没有当过明星，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走路，明星最怕什么？有图有录音的实锤黑料。所以她从第一次走出名城开始就有了自觉，随身带着录音器，如果她想，还能开摄像头。

　　本以为冯娆没有证据的虞晓灵彻底慌了，“你、你这个骗子！”

　　冯娆感到好笑：“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以为做错事不用受到惩罚？”

　　虞晓灵“哇”一声哭出来：“我要找我爸妈！”

　　虞晓灵的家里开了一间工厂，算小有家资。虞晓灵是家中独女，她的父母对她极为宠爱，不然也不会养出她这副霸道任性的性子。董老师说虞晓灵出事了，让他们尽快赶到学校，虞父虞母就立刻过来了，但听到虞晓灵哭着说她只是骂了冯娆几句，冯娆就叫来律师要告她造谣诽谤，都觉得她小题大做。

　　即使冯娆放出虞晓灵骂她的录音，他们也坚持自己的想法，用行动阐释什么叫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至少一个熊家长。

　　“只是小孩子拌嘴，何必上纲上线？”

　　“是啊是啊，大不了你骂回来，我们听着就是。”

　　冯娆温温柔柔点头，“你们说得对，我可以骂回来。这样吧，你们住在哪里呢？我去你们家附近用广播说一下虞晓灵被包.养的事，你们就听着，不要反驳，好不好？”

　　虞父虞母和虞晓灵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不好！”

　　“你这样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毒？灵灵才没有被包.养！”

　　一家三口激烈谴责冯娆。

　　但虞晓灵的行为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冯娆冷静说：“这是和解的方法之一，既然你们不同意，那换下一条。虞晓灵在待会的毕业典礼上向我公开道歉，并且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五十万……”

　　“五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你就是为了讹钱，对不对！”

　　虞父虞母反应极大。他们家开的是小工厂，确实小有家资，但离大富大贵差远了，不然以他们对虞晓灵的宠爱，也会想方设法把她塞进七班这个富贵班。这不是财力和势力都不够看吗？而待在六班也不是不好，起码虞晓灵得罪个同班同学，他们自认为兜得住！最重要是虞晓灵过得开心。再说，他们打心底里觉得女儿乖巧懂事，只是爱娇了一点，不会惹事。事实也证明，虞晓灵在市一中安安稳稳待了三年，直到最后一天才出事。出的还只是一件小事，偏偏对方不依不饶，得寸进尺。

　　五十万这个数目他们虽然拿得出来，但也令他们非常肉痛。女儿只是说错了几句话，凭什么？

　　但任凭他们如何张牙舞爪，冯娆都非常冷静，“都不同意，那你们就等着法院传票！”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把你的家长叫来！”

　　可冯娆已经懒得和他们说了，退后一步，让赵律师上前，“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父母为我撑腰，赵律师会全权负责这件案子。”说完，她朝董老师点点头，“老师，我先出去了。”

　　“等等，你别走……”虞父虞母想留她，被赵律师拦住。

　　赵律师不愧是专业人士，一句话把他们定住了。

　　“令嫒已经满十八周岁，是成年人，属于完全行为能力人，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要负完全刑事责任。一旦被起诉量刑，可能会入狱。”

　　“什么？”虞父虞母惊愕。他们仿佛到此时此刻才发现，他们的女儿年纪已经不小了，犯了事是能入罪的。

　　虞晓灵一听入狱怕得要死，疯狂摇着虞父的手臂，尖叫：“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爸爸妈妈，救我！”

　　相比于虞晓灵被报复性造谣诽谤令他们一家在邻里面前抬不起头和坐牢，虞家最终选择给钱和解。

　　冯娆不见兔子不撒鹰，坚决要虞父虞母先付了五十万，再让虞晓灵公开道歉。虞父虞母没法，只得忍着肉痛立刻转账，心里对惹事的虞晓灵终于升起不满。很多时候，一味的溺爱只是因为没有付出代价。一旦付出代价，人就开始警醒。

　　冯娆希望虞晓灵以后的日子不要太好过，但这都是为了她好。不然日后到了社会上，谁会原谅她，再给她机会？到时犯了事那罪过就大罗！

　　以德报怨，我真的太善良了。冯娆默默捂住心口想。

　　看着虞晓灵低着头，咽哽着朗读道歉信，她又一次觉得身心舒畅。冥冥之中有种领悟，这次，“她”是真的彻底走了。

　　虞晓灵的遭遇在高三六班炸开了锅！大家对于冯娆的不好惹程度有了一个质的认知。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关于“包.养”之类的字眼，怕她又叫来律师要告人。毕竟一旦招惹上官司，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有虞晓灵这个被冯娆吓破胆的先例在，他们终于深深意识到，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察觉到同班同学们的态度变化，冯娆再一次确定，她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忍不住给自己点赞。

　　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毕业典礼结束，冯娆走出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