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长姐她强硬可欺最新列表+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93章98
罗沁面无波澜:“那么再容奴婢多舌。殿下,自甘城回来,您的时疫除尽了么?”
不归亦不改其色:“慢慢休养,迟早会拔除。”
罗沁静默了一会,换做是旁人,早在那目光下显露了端倪。
不归温声:“若是没什么事,不如下去休息。”
“小姐,您的生死也决定着我的生死。”罗沁忽然开口,“即便来日我不为奴,您依然有掌握我生死的权。我也将后生运数押在殿下身上,与你休戚相关的还有很多人。”
“诚如南地一派将荣辱押在定王身上,也有许多人把身家抵在殿下身上。殿下,你的命数决定了我们的后路。”
“这是我方才在勿语斋中的床榻上发现的。”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边上有细细的血丝,“倘若……有一天你命数将尽,小姐能否先不着急为其他人安排退路,先对阿沁透露一二?”
罗沁眼中浮现了复杂深邃的东西:“好歹,让阿沁有个准备。”
不归静了良久,冲她微笑了起来。
“阿沁,你的后路不是我。”她笑着说,“是叔公和思鸿。”
“你不是楚家奴。”不归指自己,“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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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冯氏家祠里,受刑的人跪得笔直,又把脸转向了正面。
御史冯建山一见他这无动于衷的表情便起邪火,喝令左右道:“家法!”
左右低头的家奴机械般上前,抡着竹棍往他背上打下,沉闷的声音此起彼伏,并未把脊背打弯。
冯建山怒道:“父亲老来得子,怜你为幼,自小到大从不肯短缺你一毫半厘,扶持你来到如今——你便是如此回报你的父兄?”
冯观文咬着牙不出声。
冯建山愈加愤怒,夺过了家奴的杖刑用力地打在他肩背上:“你究竟把宛妗藏到哪里去了?!”
冯观文撑不过,被打得伏到地上,冷汗直滴到地上。
他在汗水里抬眼看家祠上的牌位,咧开了笑:“妗儿这会……怕是早出了长丹,顺江到了……风动山水吧?”
冯建山愤怒地揪起他吼道:“那是我的女儿,放在淑妃膝下所养的未来中宫!她也爱慕她的表兄!你斩断了她后路、我们的后路!”
冯观文推开他的手,擦着唇边血沫漠然地扯唇角:“那是你们的荣光,不是我们的。”
“我们能翻遍长丹,也能翻遍南地!你等着瞧,我必能把宛妗找回来,送她进定王府、扶她上那后位!”冯建山愤怒得口不择言,“你从前与现在皆身在荣光之中,将来也是!你等着瞧!”
冯御史怒火冲冠,却又实打实地无计可施,末了只能拂袖而去,关上家祠的大门。
阳光穿过门扉落在地上拼出蜘蛛网的形状,这个年轻人换了姿势,不客气地盘着腿坐在蜘蛛网上。
他轻拍自己袖口的污渍,讥讽了自己一声:“斯文扫地。”
后背疼得慌,可这疼有疼的痛快。他索性便靠在了墙壁上,居然还能龇牙咧嘴地哼起小曲来。
哼了半曲,着实是找不着曲调了,他便屈指敲地面,抑扬顿挫地念起说书来。
念完自编的一段,他拱手朝家祠上的牌位笑,就像年少时在临州无聊地客串说书先生那样:“多谢诸位捧场。”
*
她面朝书架,看着满满当当一架的书,抬手抚过那一列列史书的脊。
不必活成那些虚实难辨的史书里的附庸模样,她第一次从框架里跨出来,每一口呼吸都觉舒畅。
一边的床上躺着个呼呼大睡的姑娘,睡得毫无形象。她一只脚垂在床脚,还套着靴子,另一只脚已上了人家小姐的香榻,卷着被子打着细细的呼噜,身上的夜行衣也还没有换。
闺房的主人打点完兵荒马乱的一夜,开了房门进来。她见着榻上姑娘放纵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端着食盒上前摆在桌子上:“闹腾了一宿,饿了么?来用些点心吧。”
定王妃转过身来,霁颜道:“有劳姐姐。”
采灵莞尔,走到榻边去脱阿箬的靴子,把这条不羁的腿搬上了床,扯过被子裹好她,松了那玉冠,给阿箬垫好了枕头。
睡姿一正常,这英气十足的县主才不打呼噜了。
采灵理好她鬓发回头,对上了宛妗的目光。她觉得这新娘子的眼神像吃不到糖、眼巴巴看着别人手握糖人的模样。
采灵走过去,挑了一块点心放到碟子里递给她,温声道:“寒舍不比宫中与冯府,那丫头也放浪形骸没个规矩,你莫要嫌糙。”
宛妗立即摇头,郑重地合手朝她行礼:“两位姐姐肯冒着危险带我脱困,于宛妗已是大恩,我怎会生异心?”
采灵取了帕子入温水中拧净,轻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新妇残妆:“你只管住下,刘府由着我管,有什么不能受的尽管开口,不用拘着。这阵子长丹要戒严,待风声一过,我们再送你出城去。”
宛妗眼圈有些红:“我给诸位添麻烦了。”
采灵笑起:“这等话可不必说,生分。”
刘宰相与冯氏一族越来越不对付,自家兄长当初遭受的不明不白的诬陷也与他们有着牵扯,她在后院瞧着,心里自有明镜。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后院这三亩地是不入眼的阿物,也就由着采灵翻覆着,做这等叛逆的异事。
便是出门去大喊“我掳了定王妃”,又有谁会信?
但偏偏就是这样轻易,轻易到说出口时叫人以为是玩笑。
背后传起一阵咳嗽声,采灵回头,只见那丫头单手撑着脑袋不满地看过来,嘴角往外撇了撇,嘀咕道:“卿卿我我。”
宛妗失笑,采灵过去弹她额头:“你醒得倒是时候。”
阿箬另一只手迅速从被子里抽出来,逮住采灵的手吭吭哧哧的:“好姐姐,我忙活了一晚上,你怎么不帮我洗洗脸。”
采灵轻拧她耳朵:“嗯,辛苦了,县主身手真不错。”
阿箬躺床榻上看她,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拉着采灵的手便是一顿赞美:“灵姐姐打扮得可真好,为这么个妙人,让小的再偷一回人也没问题。”
采灵忙了一夜,身上华丽繁复的衣裳发饰还没换,扮出了极雍容艳丽的金玉相。她面皮薄得很,便小声斥道:“起来了,没个正经。”
宛妗在边上看着她们,睫毛垂下遮掩了眸子里的情绪,唇角却有化开的笑意。一夜安然过去,前所未有的暖意冲走了忧惧,一颗心从看不见的深渊里挣脱出来,轻快又明媚。
“妗儿,你走。”小叔抚着她鬓边轻声,“我们妗儿不需要强求来的良缘,不需要望不到头的虚伪后路。你该离开这里,小叔不希望你从深宫出来,转入后院做笼中雀,变成你姑母或是你母亲那般的样子。”
“我们不求做大富大贵之辈,我们先要随心自由。不爱我们的人,那是他们错过了,而非我们配不起他们。漫长的后生春秋,无须与那不爱我们的人风雨同担,因吾辈生来便不是无名之徒,那风雨我们自己能担,不需要与一个不自由的不爱我者,修补着摇摇欲坠的笼子。”
“他们把我们视为提线木偶,自信能困住你我,我要借他们盲目的自大来撬出缝隙。你要从这裂缝里出去,抬头挺胸地驰骋于江湖。这是你的出路,也是小叔希冀的光明。”
“天生我不来折腰,地养我来自由俯仰。”
他背着她过长街时轻声说:“我这一生只娶你,可是我并不爱你。不爱的人,我只能娶一个。我从来都把妗儿看做我的小妹,连累你不是我所愿,但……原谅表哥无能。妗儿,你的喜爱也许只是缘于年少相伴时对表哥的依赖,如今遵循父母之命嫁给我,时日一长你便会发觉那些喜爱只是微光里的泡沫。你得不到俗世幸福,我只能给你一个没有用的表面荣光。”
“妗儿,这余生后路,竭尽所能地恨我吧。”
“不恨。”她在红盖头下细声温语,因知道今夜便将离去,“我会在你看不见之地,继续我微不足道的喜爱。你要安好,我希望你安好。”
也许在那一瞬间他动心了,但她放下了。
入夜,她在命妇的包围里辨认着采灵温柔的声音,也听见了楚箬风淡云轻的声线,知她们代表背后的各自助力,义无反顾地来了。
她和煦地回答着周遭意味不明的试探,等到子时到,命妇离去,更声敲起,她自己掀开那遮云避月的盖头,换上阿箬脱下的衣服,装作宿醉陷在采灵的肩上。自幼有个侠女梦的县主在华裳下套着夜行衣,撬了窗户矫健地攀上屋顶,借着冯家公子提供的、烂熟于心的定王府地图和不输儿郎的好身手、好眼力,飞快地在夜色里小心疾奔。
长廊里,家奴们喝了酒水,在这难得一见的烈火烹油里享尽难得的繁华。谁会去想到,未来荣光无限的定王妃自愿离去?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警惕。
小叔在前堂灌着定王喜酒,他告别了半生的不得,她也告别了少年的憧憬与爱慕。
她光明正大地出了定王府的门。
这罗网,踏出了第一步,往后便不再畏惧。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唇角慢慢扬起。
我不做楚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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