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 霓虹闪烁。

　　许思佳靠在副驾驶位置上, 总觉得气氛有那么些……尴尬。

　　“我也玩过这个游戏, 回国后同行的朋友推荐的, 好像现在很火？”刘廷均先开口缓和。

　　“可能……”

　　许思佳对这款游戏的火爆程度没有什么概念, 只是知道身边同学朋友多多少少也都会玩一些。

　　“打职业是不是比我们想象中要辛苦很多？”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许思佳点头：“是。”

　　打职业比赛并不像人家，只是消遣娱乐。于他们而言，是他们的工作。大到人家都能看到的高光操作, 小到野区每只猪的经济分配沟通，都是需要日常训练磨合的。不夸张的说, 过去两年，许思佳的工作是游戏，日常娱乐还是游戏。

　　沉默了片刻, 刘廷均突然看过来：“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奇怪。

　　可刘廷均的语气平淡极了，根本不能从中听出情绪。

　　许思佳顿了顿，然后仔细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他：“没有。”

　　刘廷均：“……”

　　他突然轻笑出声：“看来几年不见，确实生疏了很多。”

　　许思佳笑了笑：“有么。”

　　刘廷均听着她的口气, 眸中的光暗了暗。然后把话题转移开了：“你家住在青阳路那里？”

　　“对。”

　　“好像有点偏。以后这种晚上的聚会，可以适当拒绝。那里太远, 回家不方便。”

　　刘廷均淡淡地说着这些话, 像是在嘱咐着。

　　他家离许思佳家不算太远，有一段是顺路。上学那会儿，他经常会等许思佳一起走，两人先去买一根五毛钱的小布丁, 吃完再顺路一起回家。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还真的挺好。

　　在战队里这么久，也就秦桑一个女生。她都感觉自己活得不像是个女孩子。

　　许思佳下意识地往刘廷均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突然想起了徐衍。同样清秀干净的长相，刘廷均身上更多的是儒雅，而徐衍，则是一个气质干净的大男孩儿。

　　……

　　一路无言，从超市扛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出来后，拗不过刘廷均非要送她到家，车又不方便进小区，两人便慢慢往回走。

　　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积了不少水。冷风一吹，倒是吹散了许思佳的些许困意。

　　许思佳示意了前面的房子：“我家就在前面，我自己……”话音未落，她眼角的余光就扫到自家大门对面花坛边坐着个人。

　　他大概是个子高，坐在那里两条腿蜷着，穿了穿了件单薄的长款外套，旁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有些眼熟……

　　许思佳突然想起许母刚才给她打的那个电话，说门外有个男孩儿似乎在找人。

　　就是他？

　　刘廷均见她目光怪异地看着前面，问了一句：“思佳？怎么了？”

　　一阵冷风吹过，许思佳瞬间就清醒了……

　　尽管距离还有些远，看许思佳却觉得再熟悉不过……某天晚上她好像喝了些酒，从火锅店出去透风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一幕……

　　好像就是去年秋季赛总决赛，庆功宴那晚。

　　她像个土匪一样硬塞给了人几张毛爷爷，还像个鞭态一样对着人家留哈喇子。

　　难怪……

　　难怪刚到L战队没多久，徐衍就说还她钱，她还一脸莫名其妙。

　　许思佳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思佳，思佳？”刘廷均的喊声让许思佳回了神。

　　“怎么不走了，不是在前面？”

　　……

　　小区里很安静，两人说话难免发出些声响。

　　花坛边，徐衍望过来。

　　许思佳尴尬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见是许思佳，徐衍连忙起身，拿了包三两步就过来：“思佳。”

　　刚下了雨，他头发和衣服难免湿湿的。

　　许思佳看向他，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什么，他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有光。

　　看到徐衍，许思佳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奈。说实话，看见他的一刹那，除了那遮盖不住的尴尬外，她心里忍不住稍稍激动了一下。

　　但她还是故意语气生硬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徐衍有些不好意思：“我问了林哥。”

　　“他倒是厉害，自己不敢就派你来？”

　　“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季后赛不打了？以后也不想混了？”许思佳简直想敲开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的结构。

　　这种蠢事他干一次，有人兜着，无伤大雅。那也不能次次这么玩。

　　徐衍倒是回答的干脆：“对，季后赛会换夏炀上场。”

　　许思佳都有些不能理解：“疯了你？”

　　徐衍却故意把话题扯开了：“有福同享嘛，总不能我们一起进的俱乐部，让他一直坐冷板凳吧？”

　　他笑了笑：“等到下个赛季，会再轮换回来。”

　　他说罢，目光看向现在许思佳身后的刘廷均。他们手里还各拎着一个购物袋。

　　他不动声色地把背包背在了背上。

　　然后示意许思佳她身后的人。

　　许思佳会意，示意了一下刘廷均：“我同学。”然后，又以同样的方式示意了一下徐衍：“我朋友，徐衍。”

　　她称呼他为‘朋友’，而不是同事或者队友。

　　徐衍知道她是在刻意回避些什么。

　　刘廷均对他礼貌性地一笑：“你好，刘廷均。”

　　许思佳转身，对他道：“谢谢送我回来。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徐衍见状，眼疾手快地从他手里接过那个购物袋。

　　刘廷均也没多说，他看了徐衍一眼。然后对许思佳说：“那好，我先走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进许思佳手里的购物袋中：“有时间联系。”

　　许思佳点头：“好。”

　　他转身离开。

　　徐衍又顺势接过她手里的那个购物袋，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接的时候抖了抖，那名片没放太稳，一抖就掉在就水塘里。

　　他装模作样说了句：“额，不小心掉水里了，字都看不清了，我去找个垃圾桶。”他说罢，也没顾许思佳怎么说，便径直朝垃圾桶走去。

　　许思佳：“……”

　　抬眸见他在走回来，还在说：“你同学，不是也应该才大学吗？他印了名片发给谁？同学吗？”

　　许思佳：“……”

　　她就站在原地，环着双臂看着面前的大男孩儿。

　　徐衍被她看得有些心虚。

　　许思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又跟着来干什么？”似是怕他把上次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她提前把他的话说了：“我不需要人陪，在家，也没有什么危险。”

　　徐衍：“……”

　　他犹豫了片刻：“林哥去找孙总谈了，协商下来的结果是，今年季后赛依旧是苏言，但是过两个月的冠军杯，还是由你首发。”

　　孙总的话就是放出来的屁。

　　许思佳挪开目光：“我不想谈这个。”

　　徐衍点头：“那我送你进去。”

　　许思佳就站在原地：“徐衍，你是不是傻？人家努力了这么久都不一定能得到首发位置，你说不上就不上？我不否认你人气高，但KPL从来不是个靠颜值吃饭的地方。”她顿了顿，强调：“你手里一个冠军的奖杯都没有。”

　　甚至以他现在的情况，哪怕有数不清的高光操作，但也只能算一个新晋选手。

　　等职业选手的黄金年龄一过，事业开始走下坡线，那他徐衍，就连个屁都不是。

　　徐衍应声：“我知道。”

　　片刻，他又学着她说了一句：“我们不说这个。”

　　“徐衍！”

　　他笑了笑：“我现在也不想谈这个。”

　　许思佳：“……”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自己废了老大的力，人家自己却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

　　她被气得不行，干脆也不想搭理他，便一伸手，想要从他手里抢过购物袋。奈何他看着瘦，力气还挺大。扯了两下，硬是没扯过来。她干脆瞪着他：“给我。”

　　“我帮你拎到门口。”

　　“用不着。”

　　许思佳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大门已经开了。许母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回来啦，怎么不进来？”她看了看徐衍：“这位是？”

　　许思佳抢不过他，干脆不要了。

　　她边走边和许母道：“不知道，不认识，走了。”

　　许母显然不信：“真不认识？我看他老早就在咱们家门口守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敲门进来。”

　　“不认识。”许思佳又强调一句。

　　“马上还要下雨，别把人冻坏了。要不让他进来坐坐？”

　　许思佳微微蹙眉：“不用管他。”

　　然后‘砰’一声把门摔了。

　　徐衍：“……”

　　许思佳也没回房间，就坐在客厅沙发上。许思念正敷着面膜准备论文，许母给她削了个苹果递过去：“思念啊，别太累，休息一会儿，你都一天没出门了。”

　　“马上好了。”她头也没抬一下：“外面那个人还没走？”

　　“嗯。”许母示意了一下许思佳。

　　许思佳把外套一拖就坐着看电视。看得许思念都有些奇怪，她平常都不会坐下来好好看会儿电视。

　　今天这是怎么了？

　　电视里在放综艺，一档真人秀。屏幕上出现的明星有些眼熟，是当红流量小花宋月尔，去年王者荣耀全明星赛时请到了她，许思佳没能上场，但是在后台有过一面之缘。

　　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女明星，玩的一手辅助还挺好。那次徐衍用的中单，被宋月尔配合着抓死了两波。

　　徐衍……

　　许思佳坐在沙发上，有些心不在焉。

　　当她今天看到徐衍就坐在门外的时候，她心里真的被触动了一下。她知道徐衍不善表达，或许想关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干脆大老远跟来，觉得或许陪伴就是安慰。

　　可许思佳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了他。

　　综艺在继续放着，电视里时不时传出大笑的声音。

　　许思佳突然想起刚才见面那一幕，想起徐衍那件‘烽火’的队服还在她的柜子里……

　　许思佳突然起身，三两步就往楼上跑。

　　许母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又上哪儿去啊？”

　　……

　　许思佳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挖出那件队服。时间有些久了，一直压着难免有些皱。许思佳拎起来时，发现有一边袋子鼓鼓的，像是有东西。

　　醉酒后第二天，她拿这件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来队友就来了，后来一直忘了。

　　直到现在……

　　她伸手进那一边口袋，挖了挖。发现是一叠纸一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七八张毛爷爷。

　　口袋里挖出钱的感觉是兴奋的。

　　但同时，许思佳脑袋里是懵的。

　　她隐隐约约还能记起些当天晚上的事情。

　　好像是徐衍问她借十块钱，然后她像土匪一样塞给了人家一沓……

　　他当时只收了一张，剩下的都叠起来放在口袋里还给她了。

　　许思佳老脸一红。

　　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窗外有‘晰晰簇簇’的雨拍窗户的声音，她拉开窗帘，不远处马路上隐约亮着些灯光，窗台已经被雨打湿了。

　　下得不大，却很密。

　　身后传来脚步声，许母走进来：“下午了，那男孩子还在外面。要不让他进来避避雨？”

　　许思佳捏着手里的钱，面上的红色还未褪去。她有些燥，只低声说了句：“不用管他。”

　　“思佳……哎”

　　许母轻叹口气，也还是下了楼。

　　许思佳咬着唇，有些别扭。她同样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

　　约莫五分钟，她有些坐不住了。

　　窗外的雨声大了不少，家门口能避雨的地方又不大。许思佳说服着自己，她放他进来不过是看他还要继续打比赛的份儿上……

　　心里这样想着，她小跑着下楼。

　　门开，徐衍就在旁边，倒也没淋湿。

　　她有些生气：“你来就来，不会自己先去找个住的地方吗？我要不开门你怎么办，不睡觉在这儿死等？”

　　徐衍看着她，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

　　许思佳：“…… ”

　　他从林溯那儿问到了许思佳的地址，门牌号也有。但是刚到这小区外面时就看到许思佳坐公交车出去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又怕错过她，所以干脆就一直在门外等着。

　　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有住的地方，他家就在西城，虽然不和许思佳在同一个区，但离得也不算远。

　　但徐衍看着许思佳生气却很可爱的模样，他突然不太想告诉她了。便想了想，回答她：“大概是因为……我笨？”

　　他还是不太擅长说谎，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明显躲闪。

　　许思佳：“……”

　　她真是……想要一刀砍死他。

　　她先进了屋，然后没好气地说：“进来。”

　　徐衍敛了敛唇角的笑意，拎起那两个购物袋跟着就进去了。

　　许母一直偷偷看着情况，见徐衍进来，忙招呼着：“没事没事，不用换鞋，快进来。”她看到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大购物袋：“这是……”

　　“是我买的。”许思佳接过来，随意往桌子上一放。

　　徐衍客气地打着招呼：“伯母好，我是思佳的朋友，我叫徐衍。”

　　徐衍长得清清秀秀的，是妈妈辈喜欢的长相。许母对他印象自然是不错。

　　许思念刚去洗完脸出来，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厚睡衣，头发都被绑到了脑后，正一下一下拍着脸，就看到家里突然多了个男人。

　　她有些不高兴，看了许母一眼。

　　但很快，她发现跟着许思佳进来的这个男生有点眼熟，她惊讶道：“你是……Mo？”

　　徐衍闻言，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职业性地微笑点头：“你好。”

　　他记得许思念，那天在超市遇到的，许思佳的姐姐。

　　许思念心里却是一阵窃喜，她那帮玩游戏的小姊妹天天对着屏幕犯花痴。那时候特意去看比赛，也只匆匆看了他一眼，天天被她们抱怨说连个签名照都没有。

　　许母倒是也惊讶：“你也认识？”她低声问许思念：“那你刚才怎么说不认得？”

　　许思念没约人，哪儿有心思管家门外的人是谁，哪里会仔细看。

　　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许思佳这会儿没刚才那么冲，见他一副什么都听她的乖巧模样，无奈之余还是忍不住问他：“晚上住哪儿，地方找好了吗？”

　　徐衍还没答话，却见许思念已经把头发重新散下来，然后笑道：“思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大老远来找你，还被你关在门外。”

　　她看了看徐衍：“既然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不如先在我们家凑合一下？我们家客房空着也是空着。”

　　她给许母使了个眼色。

　　许母会意：“是啊是啊，这么晚也不好找住的地方。”

　　许思佳：“？？”

　　她一向觉得许母封建，倒是没想到因为许思念两句话她就答应的那么痛快。

　　这弄得徐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笑了笑：“不用了伯母，我有住的地方。”

　　“净瞎说。”许母接话：“思佳不是说，你这刚到西城？”

　　许思佳：“……”

　　她瞪了许思念一眼，她非要留徐衍下来，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许思念不以为意。

　　上次在超市，让她丢了的脸面，可不得找机会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