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火锅的时候, 薛尧打了三个电话过来。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意思很明确, 让薛卉早点回家。

　　等薛卉挂了电话, 季诚轻笑：“想不到你这个哥哥还挺黏人的。”

　　薛卉撇撇嘴, 默默地把手机放回桌上。

　　她以前也没觉得哥哥有多黏人啊，上学期分班前，她抱着他胳膊求他去跟校长说不要分班的时候, 他还淡定得很。她和女神出来玩过那么多次，也没见哥哥打电话催她回去过。

　　薛卉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哥哥这是在防季诚呢。

　　她不说话，季诚盯着她。

　　小姑娘一脸无奈又无辜的表情，不用回答他能猜到个大概。

　　锅里下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季诚放下筷子：“走吧，我送你回家。”

　　-

　　回家的路上薛卉沉默着没怎么说话，季诚把车开到了她家门外，把买的那些东西给她拎进去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走了, 明天见。”

　　薛卉没有躲。

　　她本来想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小家伙的，小家伙亲近人, 他养了好几天, 肯定和他亲。然而在回来的路上听了他说了他的身世，薛卉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难受地窒息。

　　季诚说，他外公在B市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他妈妈出生富贵, 从小没有过过一天的苦日子，受到的教育和熏陶都是最好的。她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就是爱上了一个穷小子。

　　能让富家千金看上的穷小子肯定不会太差。人长得又高又帅，成绩也好，行事谈吐都很温柔，只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照季诚妈妈当时的家庭情况，家里人当然不会同意让他们在一起。可是他妈妈喜欢那个人，不顾家里的反对一意孤行地要和他在一起，偷偷领了证还不说，在这件事情被她的父亲，也就是季诚的外公撞见后，和那个穷小子两个人私奔了。

　　他妈妈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当一个人有心不让你找到的时候，哪怕你有再多的钱雇再多的人去找，也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更何况还是一个特别聪慧的女人。

　　季诚的外公在坚持不懈地找了女儿三年后，终于意识到他的女儿可能不会回来了，又或者是不想回来。他觉得都是自己逼她她才不肯回来，于是把所有派出去寻找的人都找了回去，期待有一天女儿会自己回家。

　　然而却怎么也没想到，等他再见到女儿时，只是一盒骨灰。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季老当场病发，足足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半年，人也瘦了一大圈，直至警察第二次上门，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外孙的时候，他的病才真正开始好起来。

　　“我妈妈和那个男人离开之后，曾经过了两年快乐的日子。妈妈从前学过钢琴，会跳舞，她在一家业余培训学校当钢琴和舞蹈老师，虽然日子没有以前那么富裕，但还是可以好好生活的。那个男人在附近的一家公司工作，做了两年，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我妈妈没有嫌弃他赚得少，每天下班回家为他洗衣做饭，从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变成了一个什么粗活都会的女人，可是那个男人没什么能力，野心却不小，一味地想要往上爬，最后成功勾搭上了他们公司的女老板。”

　　“我妈去医院检查出怀孕的那天，那个男人以为她上班了没那么早回家，把他的老板带回了家。等我妈到家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人赤条条地滚在床上。”

　　“我妈到和他离婚，都没告诉他怀孕了的事情。她是个骄傲的人，当初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自然也可以因为他的背叛而放弃这个人。我妈一个人生下了我，把我养大，她从来没有隐瞒过我什么，在我懂事的时候就慢慢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

　　“在我十岁的那年，她因为意外去世了，葬礼是培训学校的老师帮着办的。她过世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学校上学，每天都和街头的流浪汉们待在一起。因为只有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我才觉得很放松没有压力。他们不会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不会为了升职抛妻弃子，更不会为了过上有钱的人的生活连尊严都不要了，宁可当一个被老女人包养的小白脸。”

　　……

　　季诚说这些话的时候薛卉一直默默地听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一直用“那个男人”来称呼他的父亲，他不是没有父亲，只是他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不要他了。

　　再后来的事情，季诚没有说，可是薛卉也知道。

　　他在外面流浪了一年，被好心人发现，以为他是被拐卖了，于是报了警，警察在还没有找到他的家人的前提下，将他送去了蓝天孤儿院。

　　忽然间，薛卉就明白了他成绩不好的原因。

　　换成是她，中间的两年没有学习过，想再跟上进度，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他当时那么恨他的父亲，他甚至不想像他的父亲一样。

　　学习成绩好有什么用，人品不好的人哪怕成绩再好也是个渣滓。

　　他不爱学习，不想学习，是因为不想将来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怎么会呢。

　　薛卉心里想，他那么好，和他的父亲完全就不是一类人。

　　他一定不会变成那样的人的。

　　薛卉目送着季诚的车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喵”的一声，细细小小的。

　　薛卉回头，看到哥哥一只手捧着小奶猫从楼上走下来，边走还边在它的背上轻轻顺着。

　　薛卉喊他：“哥哥。”

　　薛尧走过来：“他走了？”

　　薛卉点点头：“嗯，走了。”

　　小奶猫瞧见她，朝她挥了挥小爪子。

　　薛卉轻轻一笑，把它从薛尧手里接过来，举到眼前：“小家伙，我一个上午不在家，你有没有听哥哥的话呀？”

　　见自己妹妹居然和一只小奶猫聊起了天，薛尧忍不住失笑：“它很乖。”

　　嗯？

　　薛卉没想到哥哥居然会夸它，明明早上出门让他照顾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

　　“哥哥你喜欢它吗？”薛卉问。

　　薛尧脸上的笑僵了下，略有些别扭地别过头：“不喜欢。”

　　薛卉笑了：“骗人，你明明就很喜欢它。”

　　她说完这一句，又低头捏了捏小奶猫的爪子，低声说，“是不是呀小家伙？”

　　小奶猫很配合地喵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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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卉在房间的角落里给小奶猫造了个窝，旁边还放了一盆猫砂。

　　不过大概是小家伙还太小，猫砂完全不会用，薛卉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她房里的地毯上湿了一小滩的水渍。

　　薛卉叹了口气，把躲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抓出来，丢在猫砂上，教育了它半天，也不知道它听没听得进去。

　　第二天开学，临出门前薛卉拜托了家里的阿姨照顾它。

　　阿姨养过猫，虽然没养过这么小只的，但是小猫养起来都差不多，刚开始教教好，之后就省力多了，吃饭和排便全都能自己解决。

　　薛卉放心地和哥哥一起去学校了。

　　开学第一天，大家都来得很早，其中有一部分人正埋头补寒假作业。

　　薛卉到教室的时候季诚已经到了，看到她来，他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站起来，让她进去。

　　薛卉坐下来，侧身盯着季诚瞅了半天：“你昨晚没睡好吗？”

　　季诚说：“没有。”

　　薛卉往他那边凑了一点：“通宵打游戏了吗？”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玩游戏，包括她的哥哥也不例外，有一次她凌晨被蚊子叮醒，下楼找水喝，回来就发现哥哥房门缝隙下还有灯光。

　　她原本以为哥哥是在学习，结果推门进去一看，他还在打游戏。

　　不过也就那一次。

　　季诚脸色很差，眼睛底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没有，通宵补作业了。”

　　“……”

　　薛卉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

　　季诚的寒假作业就在课桌上放着，薛卉见他没阻止的意思，随手拿了两本翻了翻。

　　做确实是都做了，就是字写得很潦草，除了选择题以外，其他的她得费很大的劲才能看清他写了什么。

　　“都是你自己做的吗？”薛卉合上，给他按原样放回课桌上。

　　“不是。”季诚诚实得很，“我直接抄的答案。”

　　他放寒假先去了趟B市，然后又去找她，回来之后还被柏俊民那几个以“开学之后连见面都困难，就没法再在一起玩了，珍惜最后在一起的高中时光”为由，拉着玩了好几天，他只剩下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写这些作业。

　　能把答案抄完就不错了。

　　“……”

　　果然是他的风格。

　　薛卉盯了他一会儿，忍了好几次，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诚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薛卉还在笑，这个人在学校里别人怕他，她可不怕。

　　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季诚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由着她拽。

　　薛卉一点一点地把他的袖子拽长，直到他的手都缩进了袖子里，她才拉着他的袖口说：“季诚，离高考还有一年半，你很聪明，努力一下肯定可以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的。”

　　季诚看着她，没说话。

　　薛卉也看着他，有点儿紧张。

　　这些话她想了一个晚上，反反复复组织了很久的语句，最后把多余的都剔除，只剩下了几句精髓。

　　“你上次说……说你只要所有科目都多考十分，我就亲你一下，还算不算数？”薛卉抿唇，声音越来越轻，脸颊也越来越红。

　　季诚错愕地看着她。

　　薛卉一狠心，咬咬牙，闭着眼睛说：“我……我答应了！从这学期期中考试开始，只要你每次每科都提高十分，我……我就亲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