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并不知道赵虎这个老规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出于好奇爬进手机的云端相册时，还是被里头海量的照片给震惊了。

　　闲在家里没事，他一张张接着往前翻，从十年后风光无限，各种颁奖典礼跟大牌代言的黎驰，到拍戏的剧照，第一部大牌电影，第一部电视剧，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越往前看，黎驰的形象便越加熟悉，更加接近沈哲心目中熟悉的记忆。

　　直到一张张训练室的抓拍，以及片场跑龙套的截图被鼠标一一点开，沈哲原先捏着鼻子泛着酸的表情才一点点沉寂下来。

　　十年前的黎驰很青涩，不苟言笑，懒散又孤僻，永远都只缀在人群后头。

　　沈哲很清楚，这家伙骨子里比自己还要高傲，有一股子谁都不服的劲。

　　可照片上表情依旧带着棱角的少年却跟一群群演蹲在影视城大门前，身上裹着大衣，肩膀还是单薄，他扮过打杂的小二，街角的路人，墙根下的乞丐，甚至是一具尸体。

　　那应该是一场战争戏，地面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为了营造气氛，泥坑全是水，少年仰面歪着头，眼耳口鼻还糊着一层泥巴。

　　看上去一点都不帅，也一点都不酷。

　　但电脑屏幕前的沈哲却看了许久，怔怔地，脑子里一遍遍回忆起他每次吐槽黎驰随便演一演特别轻松的话，以及那个夏天里黎驰坐在七中的栏杆上，垂眸轻笑的样子。

　　“丫当时在笑什么……”沈哲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沉沉呼吸了一下，努力不让眼皮上的热意涌出来。

　　他觉得自己那时候没心没肺得就像一个傻逼。

　　晚些时候，赵虎又打了电话过来，委婉地想劝他出席庆功宴，“就是去了吃吃喝喝，没什么特别的，我到时候跟你一起去，不会很久，绝不会耽误您打游戏，沈哥……”

　　“我知道了。”他话没说完，就被这边沈哲一句话堵住，“几点开始，我自己过去。”

　　“七，七点。”

　　“唔，那我挂了。”

　　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声，赵虎还是一脸懵，觉得沈大佬是吃错了药，不然怎么那么好说话，以前要是说在公众前露面，那可是打死都不做的事情。

　　他原本还打算说不通，就得和盘托出呢……

　　不过沈哲显然也没心思关注，一个小破电视剧庆功宴有什么资格非让环球的艺人出席庆功宴，当天晚上七点整，沈哲下车的时候，打扮还格外正式隆重。

　　只是一下车，他就被角落里突然冲出来的几支话筒给整蒙了。

　　“沈哲，请问你今天出席庆功宴，是为了网上的传闻辟谣吗？”

　　“沈哲，据说你跟黎影帝的关系暧，昧，此前黎影帝还亲自下场为你正言，请问你们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沈哲，你对黎驰有恃无恐的态度是否因为你们之前存在着不正当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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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珠炮弹的发问像一大片噪音，炸得沈哲脑子嗡嗡直响，更加没有缝隙去反应。

　　“沈哲，你现在的沉默是代表着默认了这些事实吗？”

　　“啥玩意？”沈哲一脸黑人问号地看向提问的记者，十分无语，“你看我有机会说话吗？”

　　额。

　　“……”

　　记者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怼回来，尴尬了下，复又锲而不舍伸长了话筒。

　　“我去，离我远点。”沈哲差点被话筒怼到脸，下意识伸手推了对方一把，旁边立刻就有媒体见缝插针想把事情闹大，刚要扯开嗓子嚷嚷，就听见沈哲声音比他们还高，吼道：“我这衣服很贵的！”

　　妈的，拆标签的时候他手都有点抖，要是弄脏了去干洗的费用他都觉得肉疼。

　　众人纷纷无语，但专业狗仔的素养让他们像狗皮膏药继续上。

　　“沈哲，你刚才的话是在解释，自己跟黎驰没金钱上的交易吗？”

　　“金钱？你说他包养我，还是我包养他？”沈哲直接指着自己的鼻子，把人家都不敢捅破的窗户纸给戳了，接着又特别嚣张地抬起下巴，“我跟黎驰是什么关系先不好说，但是，你，你还有你……”

　　他抬起手，一连点了好几个女记者，一脸痞气道：“你们最好离我远点，不然我告你们非礼了，老师没教过你们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一个能蹲在街边对美女吹流氓哨的中二少年自然是什么都敢说，但对面几个二十几岁的女记者却是听得一张脸全成了猪肝色。

　　她们就没见过，嘴这么赌还这么贱的艺人！

　　赵虎接到消息匆匆下来，正好就见到几个娱记的女记者气哭了在一边抹眼泪，有的还是之前打过照面，特别难缠。

　　他还没缓过气，一时也懵了，“什么情况？”

　　“这儿呢。”沈哲远远瞅着他扬了下手，到了近前才抬着下巴，嚣张道：“你说这些人搞不搞笑，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有能力包养黎驰，他包养我还差不多，但老子又不是娘们，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解释完，他还扭头瞪着那些记者，就差伸手揪对方领子质问：你看老子哪点像娘们？！

　　记者们全然没料到，娱乐圈新人能这么彪，连体格最好的汉子都不敢往前凑，只敢小声抗议几句。

　　沈哲还想说，赵虎一边赶忙拦住，回头一脸笑面虎道：“庆功宴后会有专门的采访时间，各位如果不守规矩的话，以后也不用接环球的稿子了。”

　　他跟沈哲一个软刀子，一个硬刀子放完，直接就潇洒地走了。

　　直到进了电梯，赵虎才垮下脸，心有余悸，“哎哟，我的祖宗，不是让你到了打电话吗，这要是让老大知道，我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沈哲也没料到门口还能撞见狗仔，想到下午在电脑上看的东西，不免担心起来，“我刚刚是不是给黎驰惹麻烦了？”

　　好像他以前看电视里的明星说话都比较客气来着。

　　“哎哟，沈哥可别这么说。”赵虎回头瞧见他的样子，生怕他像是以前那样龟缩回去，那样这段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他赶紧安慰，“其实这样也好，反正你以后是要签到黎哥工作室的，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来都行，再说了现在娱乐圈也不流行温柔人设了，没准还能给你刷个耿直boy人设呢。”

　　他拍了拍沈哲肩膀，“放心吧，天塌下来有老大呢。”

　　赵虎跟公司高层的看法不同，因为他很清楚黎驰进圈子的原因，也明白在事业跟恋情之间，黎驰会如何抉择。

　　所以他比谁都更加鼓励沈哲能走出来，跟黎驰的感情能稳定。

　　沈哲想了想，也觉得挺对，有人罩着干嘛还委屈自己，这不是脱裤子放那啥，多此一举嘛。

　　不过，这还真成了黎驰包养他了……啊呸！

　　沈哲撇撇嘴，阻止自己脑补，用皮鞋孩子气地蹭了蹭地面，“虎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这不是还没来及跟你说。”赵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一段视频，“你先看这个。”

　　沈哲接过去，发现是一段拍摄花絮，是杀青那天他跟黎驰在院子放完烟花，导演喊了卡他调侃黎驰，以及黎驰那天临走前他们简短的对话，整个加起来不到一分钟。

　　“这个怎么了？”他看完也没懂。

　　赵虎也一早料到，往下滑出了评论。

　　沈哲自打上回逛超话被气着以后，微博就再没点开，现在看到评论还有点心理不适，可更加令他不适的是下面冒出来的评论。

　　“沈哲公然调戏黎影帝，影帝是你说抱就抱的吗，自己什么咖位心里没点ABC数吗，还有阴阳怪气打探别人行踪，有没有点素质跟礼貌，就算再嫉妒羡慕恨，大佬还是你大佬，你这种糊咖一辈子都追……靠！这人傻逼吧？”沈哲实在看不下去，点了退出，但旋即发现往下所有热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他捏着手机，脑门青筋暴起，气得想捶门，“狗屁，他们怎么不把下面的视频一起放出来？！”

　　“诶诶，沈哥别激动。”赵虎生怕他直接暴走，赶忙把手机收了，“这就是有人故意想拉踩你，但又不敢得罪老大，所以只截取这些内容，都是常规的手段，咱们费不着生气，待会记者采访完再发些通稿，没两天热度就下去了。”

　　“……嗯。”沈哲拉着脸，回答得有些不情不愿，到了三楼大厅门口，他才突然开口，“以前，就那个，黎驰也遇到过这样的吗？”

　　赵虎有些诧异，心想以前最关注这些的不是沈哥你吗，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大概是想知道点别的，斟酌了下，道：“近些年成立工作室，保护措施好了很多，相对平静些，但之前刚红起来那会儿，对家拉踩是常有的事，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没人信，也有些极端的粉丝送假肢黑白照，甚至是往水里放强力胶的，只是这些老大不让说，怕你担心。”

　　要说沈哲默默守护了黎驰十年，那么黎驰也为了沈哲洁身自好，隐忍地承受了十年的艰辛。

　　沈哲站在大厅走廊的通风口，吹了许久的凉风才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