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然失魂落魄地回到试戏室，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庆祝。

　　导演笑得见牙不见眼，拍拍Tony的肩：“你天生就是当男主的料，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

　　姚洁笑得牙床外露，赞许地对Tony说：“我很少夸人，但不得不说，你的戏实在太惊艳。”

　　旁边的乔舒然三观都被震碎了：“.…..”

　　大家把春风得意的Tony围在中央，祝贺他凭过人的实力拿下男主一角，乔舒然跟这群人不是一个频道的，坐在角落里生闷气。

　　小人得意，Tony一脸的浮夸做作：“过奖了，能得到你们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乔舒然默默一翻白眼：“瞧这嘴脸，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能演呢？”

　　什么知名导演，什么金牌编剧，还不是向资本低头的市侩小人。看着这些人假惺惺的嘴脸，乔舒然一阵反胃，差点没把隔夜饭全呕出来。

　　Tony喜提男主笑意吟吟，慷慨地打开那个基佬紫钱包，亮出金灿灿的卡和红澄澄的大钞，豪爽道：“今晚我请大家吃文耀楼的烤鸭，听者有份，晚饭唱K一条龙！”

　　全场一阵热烈欢呼，掌声此起彼伏，个个喝彩着“Tony哥大方”。

　　只有乔舒然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幽幽怨念丛生：“不不不，你不配吃烤鸭，你只配做鸭。”

　　*

　　当你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的时候，上帝往往会贴心地提醒你：噢我亲爱的老伙计，不，这还不够糟糕。

　　到了剧真正开拍那天，乔舒然才是真正的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的预感没错，姚洁那个老妖婆果真是把剧本当成是她自己的原创了。

　　姚洁一点没跟乔舒然商量，把原剧本改得面目全非，将大气恢宏的故事改成了小家子气的狗血三角恋，《重晓》变成了《重见天日血色破晓之倾城绝恋》。

　　她凭空造出个深情霸道邪魅狂狷的冰山男二。作为厂长，男二每天不去上班，专注和男主抢女主，最后结局档枪而亡，口吐鲜血卧在女主怀中，用八国语言说“我爱你”。

　　原作描写女主是舒服慧雅的长相，但导演好死不死，非要找个欧式大外双、山根高得捅上天的整容女星来演。果敢聪慧的女主被改成一朵隔岸怒放迎风欲泣的盛世白莲。

　　男主更流弊，通篇“以一敌百英雄救美”，“深入丛林大战毒蛇”，“从二十八楼的天台纵身越下”，奥特曼技能加身，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乔舒然突然有点庆幸那个“四号”没有被选上，不然这种角色，谁演谁扑街。

　　他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剧本被糟蹋成这鬼样子，就像一位母亲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被强盗抢了去，还生生折磨得没个全乎样儿。

　　乔舒然真情实感地哭辽。

　　他知道跟姚洁谈是没用的，所以找到了导演，说建议剧本不要有任何更改。

　　可是导演一口拒绝了，皱着眉头大手一挥，“按原剧本拍不行。”

　　乔舒然略着急道：“为什么？”

　　导演：“要按那样拍的话就是正剧了。”

　　乔舒然：“……”这本来就是正剧啊！

　　导演点起口烟，呼出的气喷了他一脸：“那种没市场的，没人看，收视率怎么办？”

　　“咳、咳咳！”乔舒然被呛得直咳嗽，卑微地驳斥道：“不会啊，前段时间不就有部正剧很火？”

　　导演也不废话，只哼声一句，“那你告诉我，那些火起来的电视剧里是正剧多，还是商业剧多？”

　　乔舒然被这句话噎得死死的，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就这样，乔舒然的剧本被彻彻底底地毁于一旦，败了个精光。

　　而世间最难过的事远不止如此，在电视剧播出的时候，编剧署名那栏没有写乔舒然的名字。

　　这回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没用了，他抑住怒火，敲开了姚洁办公室的门。

　　乔舒然恭恭敬敬地端了杯咖啡进去，轻手轻脚地放在姚洁桌上，低声下气地说：“姐，给您泡了杯咖啡。两块糖不加奶，按您口味来的。”

　　姚洁坐在转椅上，正用手里的磨砂棒磨着指甲，连抬眼看他都懒得，就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姚姐，”乔舒然犹豫着开口：“我想问，那个《重见天日血色破晓之倾城绝恋》的片尾，为什么没有署上我的名字啊？”

　　“是吗？这事儿我真不知道，”姚洁吹吹指缝，心不在焉地回答，“可能是漏了吧。”

　　乔舒然强忍怒火：少特么给我在这边演戏装无辜，编剧名单是你交上去的你会不知道？！今年金马奖最佳影后颁给你得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控制住自己，面带微笑保持礼貌：“那，还能补上吗？”

　　“漏了就漏了呗，还补什么？多麻烦，剧都审完了。”

　　乔舒然连最后一丝笑都挂不住了，只想拿起桌上那杯热咖啡就往这老妖婆的头上倒。

　　“在乎这些做什么，”姚洁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不就署两个字嘛，年轻人不要太看重这些虚名。”

　　乔舒然：“……”

　　“在乎这些做什么”？“不就署两个字”？哪个编剧可以忍受自己的作品不署自己的名字？您还要脸吗？怎么不见你署我的名不署你自己的名？不如直接说你想把这剧本据为己有。

　　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姚洁绷起个玻尿酸脸皮，假笑道：“其实你看，这也不是你原来写的那个故事啊，就套用了一下大纲，情节根本不一样。”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乔舒然无言以对。是啊，改得乱七八糟面目全非，这哪还是他写出来的那个剧本呢？

　　乔舒然不敢得罪上司，为了继续在这一行混口饭吃，他还是生生把一句“我可去你的吧”咽回了肚子。

　　忍辱负重也不过如此。

　　在那之后，乔舒然消沉了好一阵子。

　　作品被糟蹋，被上司打压，抑抑不得志的感觉像一道阴霾笼罩着他，让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找点别的事来做，排遣一下情绪，不能老这样消极面对生活，活得这么压抑。

　　福至心灵，乔舒然又想起了那个冒雨而来的外卖小哥，那个因为在台上演绎陆亭安而奕奕发光的四号，那个对他说“你是第一个说我演戏演得好”的男生。

　　那个小哥叫什么来着？

　　乔舒然试着回忆了一下，他记起了试戏那天对方的自我介绍——

　　宁……宁……宁涵。

　　既然来试戏的话，应该是哪家公司的艺人吧。

　　乔舒然在某度上搜了一下，词条上就简单介绍了宁涵的姓名和所属公司。这样看来，应该是个不怎么红的艺人。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孤零零地来试戏，连个陪着的助理和经纪人都没有，走的时候不戴帽子不戴口罩，稍稍有点名气的艺人也不会这样。

　　距离试戏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但乔舒然还是能想起那天宁涵落寞离去的身影，他似乎能从那个凄凉而不甘的背影里，获得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世上难的人太多了，并非只有他乔舒然活得艰难，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比方说这个叫宁涵的。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惊艳的演技，怎么就不红呢？他是不是连一个粉丝都没有？是不是只有乔舒然知道宁涵的好？

　　窗外日暮西沉，夕阳给这座城市里的建筑镶上一道金边，偶有飞鸟几声悠扬婉转的鸣叫，最终浸没在繁华都市的喧嚣杂声中，无人听见。

　　有多少有才华有实力的人，就如这飞鸟的叫声渐渐淡去，最终隐没在浮躁的世界规则里，泯然寻常矣。

　　乔舒然托着脑袋，看着百度词条里的那个名字，陷入沉思。

　　他还没追过星，还没当过谁的粉丝，还没真情实感地喜欢过哪个艺人。

　　要不，试一次？

　　作者有话说：

　　乔舒然：万恶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