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并没有影响到谢辞，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林渊，把林渊头上的水给擦干，而后， 林渊的脑袋从毛巾里钻出来，碎发贴在了脸上， 明明很狼狈，却依然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辞心无旁骛地看着林渊，手指轻轻触碰到了林渊的左眼，林渊缓缓闭上眼，安静地任由他触碰。

　　周遭的人全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这是怎么了？

　　这真的合理吗？

　　谢辞完全感觉不到周围人的眼神，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林渊的脸上。

　　完美，没有瑕疵，太好看了， 好看得……让人想要狠狠毁掉。

　　谢辞突然抓住了林渊的手，说：“你跟我过来。”

　　林渊看到了谢辞眼里燃烧的火焰， 他知道谢辞现在只是把他当成作品在触碰， 谢辞还在戏里没有出来， 所以谢辞做什么他都能理解。

　　谢辞一直拉着林渊进了化妆间，而后他打开了化妆箱。

　　特效化妆的工具箱里有颜料和画笔，谢辞快速挑选了颜色， 把林渊摁在了化妆桌前， 说：“闭眼。”

　　林渊完全信任地闭上眼，而后感觉到了毛茸茸的笔触和凉凉的颜料， 从他的眉心开始蔓延， 斜斜地向下， 慢慢扫过他的脸颊，再继续往下，一直延伸到锁骨。

　　时间过去很久，林渊都快睡着了，谢辞的声音终于传来：“好了。”

　　林渊慢慢睁开眼，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右边脸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样，而左边脸上却有一道画出来的伤痕。

　　谢辞的画工很不错，除了立体感差一些，看上去还挺真的。他画出了肉被利器划开的感觉，伤口翻开的地方泛着黑，是被烧焦的肉，看上去十分可怖。而右脸已然细腻白皙，俊美的五官一点儿没有受影响。

　　左右脸的对比令人心惊肉跳。

　　林渊看得愣了一会儿，而后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林渊一下就体会到了谢辞想要的感觉。

　　强对比在大银幕上会给观众强烈的冲击，绝对会有震撼人心的效果。

　　而且谢辞只是快速粗略地在他脸上作画，要在电影上呈现出真正欺骗肉眼的效果，还需要特效化妆师做特效妆，立体感出来，会更惊人。

　　林渊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丁刈在看着自己，和自己面对面。

　　“好看。”谢辞声音传来，略有些沙哑。

　　这是谢辞眼里的好看，不拘泥于皮相的美，而是达到人物和角色的统一，完美融入到故事里，给观众带来完美的观影体验。

　　林渊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并且自己也忍不住心绪澎湃，迫不及待地想拍下一场戏，他小心地摸了摸假伤口，说：“真好看。”

　　而后，二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丁刈和阿恕大战巨龙这一场戏非常重要，已经拍了半个月了。拍摄的每一天谢辞都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他每一夜都睡得极少，这十来天人已经瘦了一圈，但憔悴和沧桑无损他的英俊，反而凸显了他那种神经质的帅。

　　此刻林渊看到了他眼里的癫狂，他完全陷在了那个故事里，有些令人害怕，但又忍不住让人钦佩。

　　林渊看了看谢辞，慢慢收回自己的情绪，而后起身面对谢辞。

　　谢辞喉结微动。

　　林渊抬起双手按在了谢辞的肩膀上，谢辞的呼吸突然放轻，他过于躁动的心跳在这一瞬似乎平静了不少。

　　林渊认真地看着谢辞，说：“谢导，你休息一下，现在让化妆师来做特效。”

　　谢辞没说话，林渊的手稍微用力，迫使谢辞后退，接着又持续用力，谢辞的便抵到了沙发前，身体一晃，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作为一个控制欲极强总是安排别人的导演，谢辞从不受人摆布，但这一刻谢辞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安心顺从林渊的安排。

　　他慢慢平复心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渊点了点头，转身拿手机给康安播电话。

　　谢辞半天没办法从那个点头里回神。

　　明明林渊没有碰他，但谢辞却觉得林渊好像在表扬一只狗，轻轻摸了摸狗头，还说了一句“真乖”。

　　奇怪的是，谢辞真的就这么乖顺了下来，安静地坐着。

　　林渊很快给康安交代清楚了，没一会儿康安就带着他特效化妆组进了化妆间，众人一看林渊的脸被谢辞搞成这样，集体傻眼。

　　林渊快速解释了几句，特效化妆组立刻就开始工作。谢辞坐在沙发上，看着特效化妆组一点点将他画的图变成立体真实的伤疤。

　　这项工作繁琐而且费时，但林渊处理得很好，他简单有效地和化妆师沟通，充分让化妆师理解他和谢辞的想法。

　　这还是第一次谢辞这么省心，林渊只是一个演员，却完全理解他的心思。于是他看着看着，便觉得十分安心，这些天的疲惫感慢慢袭来，林渊和化妆师小声的交谈在他的耳边轻轻敲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闭上了眼睛，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谢辞睡得尤其好，连一点梦都没做，直到林渊轻轻喊“谢导”的声音将谢辞从睡梦中带出来。

　　谢辞睁眼，眼前是林渊近距离的脸，整个世界，都只看到林渊的脸。

　　左边脸上那伤疤触目惊心，太过于真实，看得谢辞有些发愣。翻飞的血肉露出浅浅白骨，灼伤的焦黑皮肉虚虚地挂在脸上，似乎都能闻到熟肉的味道。

　　而林渊的右边脸，一如从前美好。

　　半面神祇，半面修罗。

　　谢辞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绪，他手指轻颤，想去触碰那狰狞的伤，可他小心翼翼地快要碰到时，又不安地收回了手，只觉得自己碰一下都会弄痛林渊。

　　林渊真诚地说：“谢导，多谢。”

　　林渊演出了谢辞想要的丁刈，而谢辞也完美还原了林渊想要的丁刈，林渊真的很过瘾，不由地要感谢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导演。

　　夜色浓重，其他工作人员都在打哈欠，但谢辞在听到林渊的声音以后，又抑制不住亢奋，他想立刻开始工作，但理智知道现在没办法继续拍摄。

　　他倒是精力旺盛不怕死，磕其他工作人员要休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突发奇想给丁刈改了妆容，剧本也要修改。

　　谢辞站起来，拿手机拍摄视频仔细记录了林渊的妆，完事儿才终于喊了“收工引号。

　　林渊强撑着的精神终于垮了，打着哈欠一下就歪到了康安的身上，康安只能无奈地将这个祖宗给扶回酒店。

　　而一同回酒店的谢辞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他坐在工作台前，把林渊今天的妆容反复观看，一边看着，一边打开剧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烂了半边脸的丁刈在谢辞的脑海里出现，细细地告诉谢辞他想要的结局。

　　谢辞一口气改到了最后一页，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时候，天已然大亮。

　　谢辞没有休息的打算，他拿着剧本毫不犹豫地往林渊的房间去，站在门口快速敲响了房门。

　　林渊刚刚苏醒，但还没起，突然听到敲门，惊讶地问道：“谁？”

　　谢辞开口，声音嘶哑破碎：“是我。”

　　林渊顿时更加震惊，却还是快速起床裹上浴袍给谢辞开了门。

　　看到门口的谢辞时，林渊有点吓到。眼前的谢辞双眼又是一片血红，半长的卷发有些凌乱，扎成了半马尾，他手里紧紧握着剧本，说：“方便进来吗？”

　　林渊惊讶又茫然，只不过低头看到谢辞手里的剧本时，他立刻不再多问，侧身让谢辞进屋。

　　林渊客气地请谢辞在沙发落座，给他拿了瓶矿泉水，自己快速去浴室洗漱了一番，落座在了谢辞的身边。

　　等待的过程之中，谢辞已经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稍微冷静。

　　不过林渊从浴室里出来时候，谢辞还是感觉很奇妙。他想起和林渊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渊就是这么莽撞的敲了他的房门，而现在，他们的身份颠倒，他敲响了林渊的门，林渊竟然还让他进来了，他们现在单独在一个房间里。

　　很……奇妙。

　　谢辞总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想这些有点不太好，他打住了自己的想法，将手里的剧本递给了林渊。

　　林渊拿过来翻开，那上面涂涂改改，全是谢辞潦草凌乱的字迹，林渊费劲辨认，终于一点点将理出了思路。

　　看完一遍以后，谢辞的神色便格外严肃，他抬头看了一眼谢辞，又低头看剧本，认真地，一字一句地慢慢看，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

　　林渊合上剧本，感觉自己好像好像经过了一场激烈战斗，后背微微出汗，嘴唇十分干涩。他拿起桌上的水快速喝了一口，根本没注意到这水是谢辞的。

　　谢辞想要出声提醒，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呆愣了片刻，眼睁睁地看着林渊的张开殷红的唇，又喝了一口他喝过的水。

　　谢辞喉结轻轻滚动，口中十分干涩，他不敢再看林渊，转头避开了林渊的目光。

　　林渊又喝了一口水，还是说不出话来，心里只剩下震撼。

　　化完妆以后，林渊其实一直也在构思着丁刈的结局。之前两个版本的剧本始终是差点意思，林渊其实并不太喜欢，直到此刻看到谢辞拿过来的这一版剧本，林渊一直放在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下。

　　是了，就是这样，这样才对。

　　林渊呼了一口气，说：“这是你……不，这是丁刈自己写的剧本。”

　　*

　　作者有话要说：

　　困=＿=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