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休时, 冉稚拿着冉政签了名的意愿表敲响了舒时办公室的门。

　　“请进。”

　　冉稚推开了门, 此时办公室倒是出奇的空旷。

　　冉稚想, 大概是其它老师都去食堂吃午饭了吧？

　　不过好在, 舒时还在办公室。

　　冉稚走到了舒时的面前。

　　“老师, 我过来交东西。”

　　舒时正低着头点着手机，她微抬着下巴：“东西放到我桌上就行了，一会儿我再看。”

　　冉稚点点头, 将手中的意愿表放到了舒时的办公桌上。

　　她正准备推开办公室的门离开时，她的背后却传来了舒时的声音。

　　“等等。”

　　冉稚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 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舒时此时正拿着冉稚刚刚交给她的报名表，一脸严肃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冉稚回答道：“这是我填的转科意愿表……”

　　“什么？你要转科？”舒时眉头猛地皱起, 她目光投向冉稚，“你的物理和化学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学物理化学，反而要转到没什么前途的文科？”

　　冉稚一听这话，她的双眉轻轻蹙起。

　　谁说文科没前途了？

　　冉稚心里想着，但是她表面上自然不会说出这话。

　　冉稚道：“我觉得政史这两门课更加适合我而已。”

　　谁料, 舒时却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以后理科才容易找得到工作，更何况, 凭借你现在的成绩, 足够稳上华夏顶尖的985院校。你想想，如果你凭借现在的选科，踏踏实实地学习下去，未来前途无量！”

　　“结果呢？你现在居然想改选科目？”舒时摇了摇手中的意愿表, “你知道这是一项多么重要的选择吗？学校虽然说这是给你们的一次机会，但是一般会使用这次机会的学生，几乎已经废掉一半了！”

　　“冉稚，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舒时的言语中流露着几分真切，“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学下去，你未来说不定还能读研读博，最后成为国家的栋梁……”

　　冉稚抿了抿唇，她的双手紧握衣角。

　　舒时说的话，她都已经考虑过了。

　　但是她的心愿就是选择文科，一旦冉稚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冉稚抬头，坚定地道：“舒老师，我说了，我想改选科目。”

　　“我想将物理化学改成历史政治。”

　　冉稚的语气，让舒时无法拒绝。

　　舒时深深地看了冉稚一眼。

　　她心头此时的怒火，早已到达了一个临界值。

　　舒时怎么也想不通，冉稚这个学生，怎么总是会给她找麻烦呢？

　　分明理化才是通往更高学府最坚实的阶梯，而冉稚却偏要放弃，选择前路有着无限险阻的历史政治。

　　舒时甚至觉得，面前的冉稚是在故意给自己找麻烦。

　　消停没两天，还尽折腾。

　　舒时想着，要不是看在冉稚成绩还算稳定，她早就想将这个学生一脚踢开他们班了。

　　但是正因为冉稚的好成绩，舒时才对冉稚无可奈何。

　　舒时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她看着冉稚倔强的模样，良久，舒时沉声道：“你的这件事，有和你爸说过吗？”

　　冉稚点点头：“我和我爸说过了，我爸完全同意我的想法。”

　　说着，冉稚走到舒时面前，特地指了指纸上冉政的签名。

　　“我爸也给我签名了。”

　　舒时心中又升起了一股火。

　　学生不省心，家长也不省心。

　　舒时忍不住撇撇嘴，她想着冉政也是个见识短浅的人。

　　她也见过冉政一次，但是那次，冉政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没有礼貌的家长，就会教出不像样的孩子。

　　舒时深吸一口气。

　　她要稳住，只要不让冉稚转科，怎样都是好的。

　　因为冉稚一旦转科，舒时都能想象得出冉稚未来的年级排名肯定有所下降。

　　再者，985院校招的物化生的学生，远远要比政治历史生物的学生人数多。

　　他们作为班主任，带一个班的学生，学校也会看在班级学生的成就，而在高三的时候，给他们加上不同的工资。

　　当然，在舒时眼里，工资是次要的，她的名声才是主要的。

　　上次她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担任了一届实验班的班主任，早已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如果她能将手头这个普通班，带出几个能堪比实验班的学生，学校势必会对自己高看一等。

　　到时候，整个明格中学，她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舒时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冉稚，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你想转科就能够转科的。”

　　“这样吧，你先回教室等着，我一会儿会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仔细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冉稚想了想，问道：“舒老师，如果我爸同意了，那么我是不是就能转科了？”

　　舒时脸上的笑容停了一瞬。

　　“理论上是的……”

　　冉稚嘴角微微勾起：“那么舒老师，你能够告诉我，如果我的材料上交，那么我下学期的课表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呢？”

　　对待某些人，她不得不留个心眼，以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舒时像是被冉稚戳破了小心思，笑容收起，淡淡地道：“老师是什么人？不会在你上交的材料上动手脚的，你快回班级去吧。”

　　舒时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赶冉稚离开办公室。

　　冉稚笑笑，没有说话，离开了。

　　她看破了舒时的心虚。

　　冉稚知道，如果没有自己最后的那句话，也许自己上交的这份转科意愿表，也许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

　　舒时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合上，紧绷的身躯这才放松下来。

　　现在的学生，心眼倒是一个比一个多了。

　　舒时脸上闪过几分鄙夷。

　　她看着手中的意愿表看了半响，随后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是冉稚爸爸吗？我是她的班主任舒时……”

　　没过一会儿，舒时生气地将手中的意愿表狠狠摔在了桌子上。

　　家长见识短浅，学生也见识短浅。

　　她就像挣个好一点的名声，有这么难吗？

　　舒时气得不行。

　　她攥了攥手中的意愿表，随后将它混入了一片杂乱的文件中。

　　干完这一切后，舒时这才松了气。

　　反正现在办公室里也没有人盯着。

　　到时候，只要她成功将时间拖住，一直拖到本学期结束，冉稚下学期再想转学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舒时这样想着，她轻轻拍了拍手，心头上的愤怒一扫而空。

　　冉稚啊冉稚，老师这样做，也都是为了你好。

　　——

　　高二第一学期每天都过得很快，学生从刚开学时，对学习的饱满热情，早已转变为懒散。

　　冬天的学生们大多只愿意窝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必要的倒水外，几乎没有人敢出教室。

　　明格中学的教学楼是呈“口”字型结构，从上往下看，像是一个空心的方块。

　　教学楼围成四条边，中间留下的空间，学校会改成露天小花园，种点花花草草。

　　春天看的时候，风景十分美好，但是到了冬天，花早已枯萎，树也只剩秃秃的树杈。

　　花园是露天的，不同楼层的学生教室外也只是装了一排的栏杆，防止学生跌落而已。

　　所以冬天时，学生只要一出教室，便能感受到一阵寒风顺着小花园拂过栏杆，直往人身体里钻，冻得学生直打哆嗦。

　　也正因为如此，冉稚班里的学生开始偷偷地在教室里吃着课间餐，然后再悄悄地将包装袋丢到垃圾桶里。

　　虽然舒时不让他们在班级内吃零食，但是其它老师却并不管他们。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四班的学生渐渐有了经验，专趁舒时不在时吃零食。

　　然而，偷偷做事，总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这天，以往不会来到教室的舒时，却突然踏进了教室。

　　她来教室原本是想通知几个同学一些事情，结果当她环视教室一周时，见到一个男生正低着头，将一个小蛋糕往自己嘴里塞。

　　舒时立马皱起眉，她分明记得自己曾经说得清清楚楚，不允许学生在教室内饮食。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反抗她的话！

　　舒时前几天就被冉稚的事情搅得心情不佳，此时又见到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违反班级规定的事情，舒时的脾气顿时像点了火|药|桶，瞬间炸了。

　　她快步走到那名男生面前，一手将他正准备往课桌里藏的包装袋拿了出来。

　　“我不是说了不能在教室里吃东西吗？你看看你现在在干嘛！”

　　舒时突如其来的动作，显然将那名男生吓了一跳。

　　许是舒时的动作太大，那名男生课桌里藏着的另外几个吃完食物的包装袋，纷纷都被舒时一口气拽了出来。

　　舒时一开始还以为那男生偷偷吃了一次零食，结果她却抓到了个惯犯！

　　舒时厉声道：“徐弘晨，怎么又是你？你上次敢公然在学农晚会违抗年级组长，现在又敢在班级里违抗我的命令，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的动作幅度很大，声音也很想，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到了徐弘晨的身上。

　　徐弘晨白皙的脸立马变得通红。

　　舒时又道：“有一次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怎么这么没家教！你父母平时都不教你尊重老师的话吗？”

　　徐弘晨低着头，沉默不语。

　　“叮——”上课铃声响起，舒时也不好在这儿多留。

　　她最后忿忿地甩下一句话：“一会儿下课了，在教室等我。我可得好好问问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

　　说完，舒时用力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教室。

　　教室内鸦雀无声。

　　徐弘晨深吸一口气。

　　他始终低着头，然后默默地一个人捡起所有的飘落在地上的垃圾。

　　最后一个垃圾落在了离徐弘晨不远处的冉稚脚边。

　　“喏，给你。”

　　冉稚捡起了那片垃圾，递给了徐弘晨。

　　徐弘晨没有说话，他只是迅速抬头看了冉稚一眼，随后转过身，将垃圾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

　　自从徐弘晨的学习委员职位被舒时撤了后，他的成绩开始下跌。

　　直到最近一次年级考试，徐弘晨的排名甚至跌落到两百名开外。

　　而他整个人也不复以往开朗，逐渐变得阴沉且沉默寡言了。

　　这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上课一向随性，并不太在意学生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