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傅真轻车熟路溜到巷子里，周骥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这会儿圆月高挂，开得如火如荼的三角梅攀出来，垂下一大片暗影，他们躲在花丛底下窃窃私语，笑声洒了一地。

　　多年以后傅真回忆起她和周骥谈恋爱的心跳瞬间，竟有许多小事，都发生在这些偷偷摸摸的隐秘夜晚。

　　就如此时。

　　他们聊赵悦言。

　　若傅真细数过往她和赵悦言之间啼笑皆非的低幼战争，一本书都不够写。她挑了个印象深刻的，问周骥：“以前要不是我逼你故意气赵悦言，你真觉得我比她好看？”

　　“那当然了。”周骥没有任何犹豫，他挑了挑一边眉毛， “赵悦言算什么，天上的仙女都不如你。”

　　傅真听得笑了，她轻轻踢了下他的鞋子：“你别贫，我说认真的。”

　　周骥一本正经：“难道我看上去很不认真？”

　　傅真郑重点头：“嗯。”

　　周骥突然低了下来，凑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轻而易举吻她唇。

　　“二十岁不到，眼神就这么不好了？这样总能看清楚了吧。”

　　饶是傅真与他有过很多次亲密接触，心脏也蓦地一紧，她回道：“是你眼神不好吧。我觉得赵悦言比我漂亮多了。”

　　“那是你没有自知之明。”周骥不认同道。

　　“谁告诉你自知之明是这么用的？听起来不像好话。”

　　“不能这么用？”

　　周骥语气诚恳，仿佛与她讨论严肃的语文知识。

　　傅真倒被他问得不确定了，她犹犹豫豫的：“应该不吧……好像也可以……你都把我弄糊涂了，到底行不行啊？”

　　“你说不就不吧。”周骥接话，“我换种说法，你美而不自知，这是夸你。”

　　傅真又笑了，她甜甜说：“实际上我挺自知的。”

　　“不经夸。我们稍微谦虚点行不行？”周骥假意批评。

　　傅真好不容易止住笑，她反问：“我都承认我没有赵悦言好看了，还不够谦虚呀？”

　　他立刻一连说了两个“算了”，又道：“你还是别谦虚了。”

　　傅真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谁不爱听甜言蜜语呢？她伸出双臂抱他，仰着脸看他，天上明亮的星星落到她眼里，她说话语气开心：“我发现你这个人不客观，个人感情色彩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哦。”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周骥单手搂了她腰，另一只手随意摘了朵三角梅别到她发间。

　　“喜欢是喜欢。” 傅真顿了下，她心一动，恍然大悟般拉长调子“哦”了一声，“周骥，老实交代，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脸好看才喜欢我的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周骥眼里闪过狭促之色。

　　“你怎么这样呀？”傅真顺手拧他。

　　“我哪样？”

　　“肤浅。”

　　“肤浅就肤浅。”他覆到她耳边说下流话，“我本来就喜欢你的脸，除了脸，还喜欢……”

　　傅真耳根子都烫了起来，她捂他嘴，气呼呼道：“你都不看内在的吗？要是我又矮又胖，满脸青春痘，你就不喜欢我了？”

　　“谁说的。你矮我就喜欢小鸟依人的，你胖我就喜欢丰满有肉的，你满脸青春痘……”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停了半秒，“我就喜欢你的青春无敌。”

　　傅真又开心起来，她两眼弯弯，满面笑意：“你就油嘴滑舌吧。”

　　周骥目光炯炯看她：“那你喜欢我什么？”

　　傅真不甘示弱：“我还不是喜欢你脸好看个子高身材好。”

　　“如果全都相反呢？”周骥又问。

　　傅真装作嫌弃撇嘴，摇摇头：“那我肯定不喜欢你。”

　　不喜欢便罢了，还肯定不喜欢。

　　明知道她故意气他，他还是成功被气到了，咬牙切齿：“肤浅。”

　　傅真小计谋得逞，表情俏皮狡黠：“我这不叫肤浅，叫花痴。再说了，如果你普普通通我还喜欢你，别人会误以为我喜欢你的钱。我又不拜金，对我名声不好。”

　　周骥眼里，傅真生动极了，少女红唇开开合合，他瞧得口干舌燥，于是用一个吻封缄。

　　他热衷于制造突如其来的吻。

　　傅真心跳飞快，如溺水之人，只有牢牢依附他，才得以活。

　　少年尝够了甜头，带着十二分的得意，臭屁道：“可是没有如果，所以你逃不过喜欢我。”

　　少女深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没来得及跟他计较。

　　后来两人并未纠缠真的喜欢对方什么。

　　小情侣打情骂俏罢了，当不得真。更重要的是，即便不说，他们心里清楚，对彼此的心动是日久天长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就算是大众眼里不好看的脸，在对方眼里，恐怕也比谁都好看。

　　八月夏夜蚊子多，两人为了这片刻温存，心甘情愿出来喂蚊子。傅真擦了花露水，周骥却总忘记，他被咬一腿包，忍着痒不说出来，这样就能多留她一会儿。

　　不过黏黏糊糊总有尽头，不知说第几遍“我回去了” ，周骥终于放手，看她一脚踏入院子，纤细的身影被关进门内。

　　傅真屏息，小心翼翼插上门闩，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进了屋，她蹑手蹑脚地摸黑上楼，经过傅惠房间时，被立在门边的黑影吓了好大一跳。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傅真按着提起来的心脏，看清傅惠的脸，舌头打结：“姐……你……你怎么还没睡？”

　　她这时都没忘压低声音。

　　傅惠抱胸，半边身子倚着门框，她声音也小：“深更半夜，你出去做什么？”

　　傅真心虚问：“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我守株待兔，你说呢？”傅惠没有笑，伸手取了她发间的一朵紫。

　　傅惠习惯了晚睡，她躺床上想着工作上的事情，正巧见到妹妹影子从窗前走过，原以为她上卫生间，结果大个半小时不见人回来，就出来看情况。发现不对劲后，便关了灯等在门边，一举将她抓了个正着。

　　傅真下意识朝父母房间看过去，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历来睡得深，她略略放松了些，对着傅惠笑：“我说我出去透口气你信不信？”

　　“你说我信不信？”傅惠觉得好笑，“家里这么大的院子，还不够你透一口气？”

　　她话音刚落，周骥出现在对面阳台。

　　这下子好了，也不用傅真说到底出去做什么了。

　　两姐妹几乎算是悄悄话，周骥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常，这才放心大胆回卧室。

　　夏夜的黑并不浓稠，月朗星稀，天地半明半暗，正如她们瞧见了他，他也瞧见了她们，皱了下眉。

　　傅真竖起食指压在唇上，遥遥对周骥“嘘”了一下，然后推着傅惠走进房间，谨慎关上门，讨好说：“我亲爱的姐姐，我申请坦白从宽。”

　　傅惠隐隐约约猜出来了，她神情凝重，倒宁愿是自己想多了，点了下头。

　　傅真要她承诺：“但是我跟你说了，你答应我绝对不告诉爸爸妈妈哦。”

　　她这话甫一出口，傅惠便有了答案，看来她没有想多。

　　如果单单是好朋友，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见面说或者电话里说，至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做贼一样？

　　傅惠不拆穿，给妹妹留足了面子，她又点了点头。

　　“本来中午那会儿明珠姐姐问我交男朋友了没有我就很纠结，我也不想瞒着你我和周骥在谈恋爱。”

　　傅真不等傅惠反应，拉着她胳膊摇了摇，撒娇：“姐，我需要你帮忙，你可得支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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