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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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八月末的雨水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落地玻璃上。

　　宋欣把防晒衫的袖子挽起，往玻璃外看去, 她看到罗根靠在外面的玻璃上，同样望着她。

　　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娴熟地拿起采血针, 在宋欣胳膊上扎了止血带, 宋欣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后终于成功了——医生以针扎进宋欣的血管时，宋欣只是咬住了牙，看着血流进采血器。

　　宋欣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医疗室墙上挂的大屏幕，上面是一截转播, 主持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旁边摆了张照片, 照片上罗伯特对着长|枪短炮，闪光灯将他的脸照得溜光水滑。

　　下方的滚动栏目是‘CIA就巫师存在召开记者发布会’。

　　主持人道：“下午两点半时, 美国国土安全局的发言人罗伯特·本杰明·华莱士就近期沸沸扬扬的巫师与魔法存在的事件召开了发布会, 发布会上他明言了一切都是真的，但当记者问及‘当局有没有针对目前的恐慌的应对措施’时, 发言人保持了沉默。”

　　宋欣看着那个屏幕，紧接着画面切换到了转播：

　　——“魔法社会的存在同样令我们十分震惊, 犹如变种人一样, 我们更愿意相信其为社会不安定因素。普通民众对这个群体没有反抗的力量，我们正试图上线一个魔法人群登记表，对他们进行管控，以减轻人们的恐慌情绪……”

　　屏幕里的罗伯特面目溜光水滑, 擦了一层CPB粉底，他被闪光灯一照，惨白得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左下角又一次出现主持人的脸，主持人说：“但是，这次发布会有一点有趣的是，当问及发言人消息的来源时，国土安全局并没有向以往一样避而不谈——”

　　屏幕上罗伯特说：“至于消息来源，我在此需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她是我们在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的线人，叫做宋欣——如果不是她的鼎力相助——”

　　‘鼎力相助’四个字咬得极重，带着点狠毒的意味。

　　罗伯特嘲讽般地直视着炮筒道：“——我们不会有今天的成果。感谢宋小姐的帮助，真诚地。”

　　宋欣顿时咬紧了牙。

　　她望向玻璃外的罗根，罗根安抚般地冲她微笑了下，宋欣鼻子发酸，电视上的女主持人饶有兴趣地说：

　　“这位宋欣，就是写出这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几篇变种人的报道的记者……这是CIA发言人第一次在发布会上暴露自己的线人的行为……”

　　宋欣盯着屏幕，像是要盯穿它似的，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海关的工作人员会对她的名字那么大的反应。

　　给她抽血的医生将血送去化验，回来后拿着一应器材给宋欣做进一步的检查，看到宋欣的视线，突然饶有趣味地问：

　　“你就是他们提到的那个宋欣？”医生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就是今天发布会，CIA提到的那个他们的线人？”

　　宋欣干涩道：“我早就不是了。”

　　医生问：“辞职了？”

　　“工作理念不合。”宋欣说：“上个周辞了。”

　　医生了然地哦了一声：“所以你这是被报复了？”

　　宋欣点了点头：“……算是吧。”

　　医生一点头表示了解，没有继续对这次的事件发表意见，只是对宋欣说：“张开嘴，我要看看你的扁桃体。”

　　宋欣顺从地张开了嘴，犹如她第一次被绑到罗伯特面前，做第一次系统的检查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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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欣结束了检查，抱着自己的书包从医疗室里走了出来，在外面的罗根迎了上来，接过小姑娘粉蓝色的书包，背在了自己的肩上。罗根长得硬汉，背着那个包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怎么突然要登记你？”罗根疑道：“是不是有人举报你？”

　　宋欣疲乏地点了点头，说：“大概……不过这个登记我本来就该做了。”

　　罗根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不用提心吊胆，顶多就是出国的手续繁琐些。我让他们先走了，我和你打车回去。”

　　宋欣苦涩道：“其实变种人身份会影响我的绿卡申请……但是也没什么关系了，都走到了这一步，想这么多也没用。”

　　罗根说：“绿卡不绿卡有什么关系？想太多。”

　　罗根带着宋欣往前走，往到达口的方向去，宋欣小声道：“……罗根，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根·豪利特说：“情商不怎么地。”

　　宋欣：“……”

　　宋欣心塞道：“你认真点啊！我是认真发问的！”

　　罗根：“我也是认真的，情商不怎么高。”

　　宋欣：“……”

　　然后罗根莞尔道：“但是为人很非黑即白，这是个缺点，也是个优点。”

　　宋欣：“……哦……”

　　机场里人来人往，大厅空旷，大理石上反射着来来往往的人影，苍白的现代人拖着拉杆箱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宋欣对罗根说：

　　“其实，我们普通女孩子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欣穿着粉红色的T恤和白防晒衫，在冷色调的到达口，是唯一绚烂的颜料滴。

　　她笑弯了眼睛，对罗根甜蜜道：“——是想让男朋友夸夸我们的。”

　　然后宋欣不待罗根回应便踮起脚，在到达口与罗根接吻，唇齿缠绵。

　　到达口外风雨大作，天地间雨水天穹俱是灰色，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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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根在出租车上坐着，脸色仍然发红，抱怨道：”……要人夸就直说，你们小姑娘事真多。”

　　宋欣笑眯眯的看着他，罗根看了宋欣片刻，别开了脸，耳根都是红的。

　　然后罗根转移话题似的问：“小朋友，你只跟我提过你的父母，没有跟我提过你家在哪吧？”

　　宋欣一愣，又笑道：“嗯——这个问题嘛，我护照哪里发的，我家就在哪儿。”

　　罗根：“……上海？”

　　宋欣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在T大旁边，我家里我妈妈是女强人的类型，所以房子是迁就我妈妈的工作买的。附近好吃的可多啦！我尤其喜欢那边的小吃街……虽然脏是脏了点，但是我钢铁般的肠胃会惧怕这种小东西吗！”

　　罗根却望着宋欣，怔了下，对宋欣道：“你有什么心事？”

　　宋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嘛。我不知道怎么说。”

　　宋欣说着说着就觉得鼻子发酸，忙扭过头望向窗外。

　　玛德琳说，她这次去伦敦会出事，宋欣那一瞬间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怎么办，宋欣茫然地想，可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人有过第二个类似的经历。她把眼泪憋着，罗伯特犹如疯了，在那种场合把宋欣拖出来鞭尸，那是个受到万众瞩目的场合，这一下子宋欣简直是被拖进了世界的聚光灯里。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发布会。

　　这个司机却没有放相关的内容，他车上的收音机里流淌着爵士乐，宋欣近乎庆幸地觉得自己至少暂时逃离了那个现实。

　　她没敢把刚补办的手机卡插|进新手机里，因为宋欣知道那些唾沫星子就能把自己淹死。

　　罗伯特是个聪明又攻击性十足的疯子，十成十的那种，而这种疯子是最可怕的。宋欣觉得他在试图把自己一起拖进地狱。

　　不可能的。宋欣告诉自己，怎么能和这种人共沉沦？

　　——可是这个死路的出口又在哪里？

　　宋欣已经是个有些知名度的人了，甚至说是在风口浪尖也不以为过，如果宋欣是个路人甲，罗伯特说完就说完了，大家犯不上和一个线人过不去，但是问题是宋欣已经有了知名度，还有个推特可以让他们发泄。

　　出租车驶过车水马龙的世界，城里华灯初上，灯红酒绿，人们忙忙碌碌地经过，各有各的苦楚和人生。

　　可是没有一个人有着这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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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

　　罗根为宋欣撑开伞，门口只有玛德琳等着，玛德琳一看两个人走了出来，顿时惊得下巴都掉了。

　　罗根·豪利特对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没什么爱好，在车里亲了亲宋欣就放她和玛德琳走了回去，玛德琳一手帮宋欣提着行李，顺着另一个楼梯上楼，在罗根离去后鬼鬼祟祟地问：

　　玛德琳·库珀：“攻略成功了？”

　　宋欣脸顿时红了：“……算、算是吧。”

　　“这都可以——”玛德琳吃惊道：“我还觉得以你的情商没戏了呢。看你好好地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宋欣脸色通红：“总、总之是个很长的故事，我回去洗个澡和你说！”

　　然后玛德琳顿了顿，问：“那个发布会，我看了。”

　　宋欣一愣：“……诶？”

　　玛德琳说：“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我本来觉得你没什么心机，没想到啊没想到。”

　　宋欣眼眶顿时红了一圈：“……诶。”

　　“讲真，我希望你今晚不要和我说话。”玛德琳提着宋欣的行李箱道：“我珍惜你这个朋友，不想说出什么太过分的话来，等我平复了心情，我会告诉你的。”

　　走廊里灯火飘摇，**的带雨的风呼地吹了进来，玛德琳打开她们寝室的门，寝室里头和两周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宋欣眼眶通红，望向玛德琳。

　　玛德琳忽略了宋欣的眼神，冷静道：“我去隔壁寝室一趟，你洗个澡就休息吧。”

　　然后玛德琳放下宋欣的行李，打开了浴室的灯，手无意识地在宋欣的肩膀上一扶，立即又触电般收了回去。

　　她关上门的时候，宋欣对着她离去的方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将眼泪憋回了眼眶。没拉上的窗帘里透出最后一丝天光，雨水在一声雷鸣后，轰然冲刷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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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德琳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宋欣一个人蜷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雷雨的天气，宋欣从小怕打雷，一打雷就怕得睡不着，这毛病其实已经好了多年，但这天晚上的宋欣旧病复发，一打雷就怕得牙齿打颤。

　　要忍着，宋欣告诉自己，躲在被窝里捂住耳朵，而后外头狂风大作，宋欣对着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显示：

　　‘台风[蕾娜]将于明日凌晨1:23分登陆纽约……’

　　原来是有台风。宋欣合上眼，然而紧接着一声闷雷响起，宋欣颤抖着抱紧了自己的小黄鸭抱枕。

　　说实话，宋欣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可是料到和真实地经历它，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这样的事情，能怎么解决？

　　能怎么办？

　　这是连明星，连专业的公关都解决不了的难题，罗伯特打的是让舆论压死宋欣的主意。一人一口唾沫星儿都能把宋欣淹死，而宋欣只是一个人，一个毫无特别之处的人。

　　宋欣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而在这样的夜里，孤独和无助是能逼死人的，宋欣把耳朵捂住，想给妈妈打电话却没有力气插sim卡。

　　巨雷轰隆一声，犹如破天开地的神祇。

　　宋欣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赤脚从床上爬下来，她踏过冰凉的木地板，走廊里明明灭灭的灯光，花瓶里插着的山茶花，还有席卷天地的大风与雨水——跑向罗根的房间。

　　石膏丘比特用胶带黏着，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灯温暖地亮着。

　　宋欣头发披散着，憋着眼泪，敲响金刚狼先生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老北京篗刖诱ń疵（你是不是炸酱面）、残鸩、花鼓、青烟袅袅的营养液=3=！

　　感谢Amber檑和燕妮的地雷！

　　罗伯特大概快……领便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