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顾楠溪换上新买的条纹小西装，梳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她身材高挑、又瘦，穿起职业装来气场十足。

　　扭着门把手轻轻打开房门，顾楠溪探出个小脑袋，伸长脖子观望了一下客厅里的状况。电视还在转播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嗓音落在屋内。赤脚穿过回廊，顾楠溪两手背在身后，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站在茶几前头。

　　中央空调在屋角调控着室内温度，穿着白T和休闲裤的何之桓盘腿坐在沙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低头看着摊在膝上的杂志，显然没发觉眼前多了个人。

　　期望的画面没出现，顾楠溪轻咬下唇，手垂在两侧，试探性的开口，“师兄。。”

　　闻声，何之桓先点点头，而后才抬眼，脱口而出，“怎么？”

　　有过几秒呆愣，而后整个眼里都是惊艳。她的常服大多数都是卫衣裙子，让人觉得特别乖。眼下这一身英姿飒爽的小西装，却将她整个人都衬出一种职业精英的味道。

　　瞧着他绕过茶几走过来，顾楠溪抿着唇，半是忐忑的看着他，“唔...不好看吗？”

　　两人都赤着脚，她身高刚刚好到他耳垂边，他一低头，额头就抵着她。盯着他黝黑的眸子，顾楠溪被他搭在肩头的手弄得咽了下口水，侧头把耳朵从他手里移开，歪歪脑袋笑，“别，痒。”

　　扣着她小臂，何之桓目光炯炯，“让我看看是谁家姑娘这么好看，嗯~，我家的。”

　　被他揽怀里吻了好一阵，顾楠溪摸摸他嘴角，眉开眼笑，“你把我口红都吃掉了。”

　　何之桓：“因为它主人好吃。”

　　顾楠溪：“咦~，肉麻哈哈”

　　抬手看腕表，何之桓道，“你几点面试？”

　　顾楠溪：“三点半”

　　推人往房间里走，“口红补上，我送你过去。”

　　到面试地点，顾楠溪前头还有两个人在等。会议室里隐隐约约的人影，顾楠溪瞧了两眼，乖乖坐在等候区。

　　很快，就到她了。面试官温珈是归国华侨，接过顾楠溪递来的简历，没两眼，就扫到了上面同克莱尔的合作，抬头，难得诧异的盯了一下顾楠溪。

　　和左右两边的助理眼神示意了一下，便开口问道：“顾小姐有长期从事翻译的想法吗？”

　　顾楠溪：“目前还没有非常细致的长远规划，但，可以考虑。”

　　温珈：“你简历上关于同克莱尔的合作，方便和我们大致聊聊吗？”

　　顾楠溪：“我是研一寒假去哥大当交流生的时候同克莱尔教授有过几面之缘，许是刚好他翻译组缺人，我就幸运选上了。”

　　难掩惊诧，克莱尔是什么人，没人比翻译界的他们更清楚。此人吹毛求疵到极点，能被他看中的人，能力绝对一流。

　　收好她的简历，温珈起身伸手，“希望逾辉不会让顾小姐失望，合作愉快！”

　　如此快速的面试让顾楠溪有些懵，她伸手，带点疑虑，“合...作...愉快！”

　　温珈大笑，“顾小姐不必担心，逾辉向来注重人才，像你这样的，我们自然得早早收于麾下。”

　　细节处日后都可慢慢磨合，客套几句后，顾楠溪撑伞离开逾辉大厦。走到树荫下给何之桓拨电话，顾楠溪心情极好的踩着树叶间倾泻而下的光影玩。

　　嘟了几声，对方接了。

　　顾楠溪：“师兄！”

　　何之桓戴好蓝牙，嘴角扬起，“明天就要报道上班了是吗，顾小姐？”

　　就像饱胀的气球被缓缓放气，顾楠溪踢脚边的一片叶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一点都没意思。”

　　稳着方向盘，何之桓轻笑，“楠楠，你的能力我比谁都清楚。今天这场面试不过是走趟流程，就凭和克莱尔教授的合作，你就已经稳操胜券。”

　　似乎是很走心的认可，顾楠溪嗷一声，行吧，她又开心了。还没再度开口说话，她就听到手机里传来导航的声音，‘前方路口左转，沿五四路继续行驶一点五公里’。

　　顾楠溪：“师兄，你在开车？”

　　向左打方向盘，何之桓边观察来往车辆，边道，“嗯，林老那边有个案子，刚打电话。我现在过去跟他汇合，晚上估计赶不回去，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不叠点头，“OKOK，那你注意安全，我挂了。”

　　两年前何之桓入股了一家事务所，期间或多或少都会观望一些案件，但极少自己接手，上回案件的败诉更是让他慎之又慎。但这次的案子又同以往不太一样，被告郑中是跟着继父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身上就没一块好皮肤。嗜酒又好赌的继父动不动就对其拳打脚踢，玩牌输了打他，做的饭菜不合胃口了打他。在问询时，警方问他童年是否有一两件比较美好的回忆，他盯着冰凉的手铐看了许久，然后淡漠的表示，“没有，一件都没有”。

　　母亲因为受不了继父变本加厉的折磨，吞安眠药自尽。郑中和妹妹郑媛失去了唯一的保护伞，只能默默忍受着继父变本加厉的打骂。

　　为了让自己和妹妹日后能脱离苦海，郑中玩命般学习，回回都不拉年段前三。

　　但命运并没有给他好的馈赠。继父极会察言观色，每每居委会、派出所的人前来规劝，他都是搓着双手低头哈腰的表示一定不会再犯，可当人一走，他就会抡起手边的东西砸向他们，嘴里不停咒骂，“小兔崽子活腻了吧，居然还学会告状，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他妈就别想好过”

　　“跟你那臭娘们一个德行，我呸！”

　　“老子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侍候不好我，有你们好看的”

　　......

　　真正让他崩溃的，是上高中后的第一周晚自习。他成绩很好，被保送区重点，学杂费全免。尽管不放心小自己一届的妹妹，但考虑到她平时也住校，而自己留在学校也能多读点书，勤工俭学为她攒点零花钱，便也服从学校安排，统一住校。

　　周六晚上，他所在的班级照常自习，在他做完两套数学卷子揉着脖颈回宿舍的时候，郑媛蹲在他宿舍楼前的花圃边，缩成一团。

　　高高的路灯光落在瘦瘦的她身上，郑中没来由的心慌，跑过去半蹲拉着她手臂，疾问：“小媛，怎么了？”

　　郑媛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拼命往花圃上靠。

　　就算被打肿了半边脸还会含泪笑的姑娘眼下散着长发、嘴唇红肿，一只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衣领。

　　看见她扣乱的领口以及脖颈上几道明显的抓痕，郑中眉头猛跳，握着她肩，像从胸腔血肉里憋出几个字，“是不是他？！”

　　一个小时前的遭遇是她此生都不愿回想的噩梦，肥腻的双手、令人作呕的酒气，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指甲陷入掌心，郑媛哭到抽搐，无比沙哑的嗓音，像是从十八层地狱发出的，“哥，我完了，我完了...”

　　努力把她吐出的字眼拼凑在一起，郑中目眦尽裂，踉跄起身，嘴里无意识说着，“杀了他，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

　　最后一句怒吼伴随着他的狂奔，郑媛撑着水泥地起身，强忍不适的跟在他身后，“哥！”

　　校道上满是放学的学生，郑中一路横冲直撞，不顾一切的冲进车篷。全身血液都往大脑里冲，郑中伏着身子，用所有的力气踩着踏板。

　　校门保安拿着手电，“同学，校内不得...”

　　骑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眼前人就呼的冲了出去。保安一手无意识的指着外头，“这不，那谁，郑中？”。

　　到校门口，郑媛再没力气往外跑。她一手撑着发抖的膝盖，一手揪着保安的衣摆，眼里不停淌泪，张着口，好一会才吐出字，“求，求求...你，求..你，追上那个男生，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摩托车、小车、街灯红绿灯不断在身侧倒退，郑中头皮发麻，没有一下坐在座包上，就死撑着，玩命的踏着踏板。

　　夜色浓得化不开，城中村的白织灯下聚集着大片飞蛾，楼下堆积了一天的垃圾散发着阵阵恶臭。骑到门口，郑中跳下自行车，将其丢在一侧垃圾桶边，疾步冲进家门。

　　他们租的是最最便宜的房子，一楼，房间里有个卫生间。外面两块布隔出两个睡觉的地方，以前他也在家的时候，晚上睡觉需要把吃饭的桌子收起来铺上硬纸板才够睡。

　　锁上门，郑中扫视了一片狼藉的屋子。捏着拳头，死死盯着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的继父，拎着半瓶高粱酒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冷哼，“怎么，这么快就跑你面前哭了？老子养她这么些年，让她舒舒服服侍候一回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