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

　　祁未稳了稳情绪，缓缓从龙柱后走出来。

　　皇帝叹着气冲他招招手，“老三，覆水难收。”

　　“父皇，儿臣明白。”

　　大手拍了拍祁未的后背，“老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先坐下。”

　　祁未听话地与皇上相视而坐。

　　“在决定我为储君的前夜，父皇，也就是你的皇爷爷与我深夜恳谈。他对我只说了几句话。”

　　“成为一位帝王，你得到的是所有臣民至高无上的尊崇，失去的却是你自己，准备好了吗？”

　　说到这，皇上停住了。

　　祁未不禁追问：“那么，您当时是怎么回答皇爷爷的？”

　　皇上笑了一下，“当时啊，我很痛快地直接回答‘儿臣准备好了’。你皇爷爷听了以后，也是笑起来，告诉我。很快你便会体会到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现在，我体会了到了。准确地说，多年前就体会到了。”

　　“刻骨铭心，绝望无奈。”

　　八个字，皇上说得轻描淡写，但字字诛心。

　　“那么，父皇现在问你。你准备好了吗？”

　　祁未略微抬起头，盯着殿内顶棚的一条条龙纹，每一条应龙的眼睛都是坚定的，执着的。

　　还没有走上那个位置，他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上一世他错过了，今生他又失去了。

　　慕婉婷翻窗而去的身影几乎映在了他的脑海。

　　眼泪竟无声无息的从眼眶流了出来，祁未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皇上抢先一步伸出手，替他拭去了。

　　“这次父皇替你擦，以后就要你自己咽下去了。”

　　祁未眉眼俱笑，“父皇，请您放心。儿臣做的决定永远不会后悔，但是，儿臣想对祁未说一句话。”

　　“对不起。”

　　父子二人就在这烛火下，谈了许久许久，直至天亮。

　　回到欢漪宛，慕婉婷命水云将郡主的所有服饰留下，他们收拾了所有的便装才睡下。

　　顺喜守夜的时候才告诉翡翠及水云养心殿发生的一切。

　　二人均是满脸震惊。

　　翡翠犹豫地问：“你们说，郡主离开皇宫会去哪呢…那…我们呢？”

　　水云沉默着没有说话。

　　顺喜迟疑了一下，“也许主子会让咱们几个自己选择吧。”

　　翡翠盯着地面发呆，她心里更加担心的是，主子会带她走吗？

　　“不管别人如何，我这辈子都会跟着主子的，不论她是什么身份。”水云说完转身进了屋。

　　翌日，慕婉婷梳洗好后刚走出殿门，门口的水云、翡翠、陈嬷、顺喜、卓峰及赵尹齐刷刷地候在门口等着。

　　“你们…在自我罚站吗？”

　　水云站出来跪在地上说：“主子，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不论您去哪，都请带着我们。求郡主恩准！”

　　其余五人也跟着跪下齐声喊道：“求郡主恩准！”

　　慕婉婷被他们一本正经得模样逗笑了，“你们几个先起来吧，这样像什么样子？”

　　“主子不恩准，奴才们就不起身！”

　　无奈地叹气，“也没说不带你们，大早上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几个人听完，笑盈盈地起来，将慕婉婷团团围住。

　　“行了，想必昨晚的情形顺喜已经将通通告诉你们了吧，我就不再说一遍了。收拾好东西，我们出发了。”

　　翡翠小声提醒，“主子，咱是不是得和万岁爷…”

　　“不必了，昨夜已经算作告别了。”

　　翡翠点点头，几个人一件件地开始把东西往马车里搬。

　　正当几人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个小太监高声喊：“之瑶公主驾到！”

　　水云等人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搀扶慕婉婷走到门口接驾。

　　“给公主请安。”

　　之瑶红着眼睛赶紧蹲下扶起慕婉婷，“婉婷姐不必和我行此大礼啊，快起来。”

　　慕婉婷依旧笑颜如花，“应该的嘛，公主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进屋说话吧，外面太凉。”

　　之瑶站在原地不动，一眼不错地盯着少女的凤眸，“如果我晚来几个时辰，你已经离开京城了吧？”

　　“公主已经知道了。”

　　之瑶有些激动地追问：“为什么啊！即便是与三哥…你有何必坚持离宫？！难道这个皇宫除了三哥，对你就没有留恋了吗？难道我们姐妹之情是闹假的吗？！”

　　慕婉婷心中也有多愧疚，只得伸手拥住之瑶，试图缓解她的情绪，“之瑶，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别无选择。”

　　“怎么就别无选择？！你应该明白，即便没有和三哥的婚姻，你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安婷郡主，你依旧拥有着父皇的信任以及宠爱！何况…还有我啊，有我在，你在宫里的日子不会难过，你…”

　　“之瑶，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好吗？”

　　之瑶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好，我听你说。”

　　“这个世上有些事可以争，但有些事必须让。我争过了，现在就是我该让的时候。”

　　“赌输了，就该潇洒地离桌，抱着桌腿不撒手的纠缠不是我的作风。”

　　说完，伸手轻抚着之瑶的发丝，温和地继续道：“傻丫头，你以为未来的当朝主母能容得上曾于她夫君有过婚约的女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晃悠悠的吗？”

　　“之瑶，这是最好的结局。”

　　从小生活在宫中，尔虞我诈，尖酸刻薄的生活她见的太多了，可是…

　　“我不是傻…我明白，我只是舍不得你…”

　　慕婉婷眼中含泪笑着说：“我明白，这一别又不是永别，终有一日，我们会再相见的。”

　　之瑶哭得更加凶，止不住的泪水如珠帘般落下。

　　“之瑶，你大婚之日，我一定会出现，相信我好吗？”

　　之瑶只得狠狠地点点头。

　　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这个孤独的女孩一度让慕婉婷感到心疼，但却又无可奈何。

　　她太需要爱了，从小便缺失的那部分，无论是多少感情都弥补不上的。

　　之瑶站在欢漪宛的门口，目送马车的离去，她想亲自送她到宫门口，被拒绝了。

　　“之瑶，我不想面对离别。况且，你的父皇和蔚亲王也许此刻需要你的帮助。我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但也许你可以。”

　　慕婉婷撩开马车后的窗帘，看着渐行渐远的宫门。她觉得第一次入宫还是在昨天。

　　原来已经过的这么久了，她在这里面体会过爱情的甜蜜，人性的险恶，还有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信任。

　　那种信任是没有缘由没有目的的，真好啊。

　　突然马车紧急刹车，幸亏水云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否则就仰到后面去了。

　　“顺喜，怎么了？”

　　还未得到顺喜的回答，一双大手撩开车帘，在慕婉婷惊讶的眼神中，墨少辞的身影出现了。

　　见女孩吃惊的目光，墨少辞笑了一下，“不过是两日未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墨老板这是…？”

　　墨少辞二话不说，直接轻身钻进车里，对着驾车的顺喜道：“直接去笼香阁。”

　　“墨老板，我不是要去笼香阁。”

　　“我知道，我这不是亲自来告诉你去哪了吗？”

　　慕婉婷：…你这是告诉吗？你这是命令。

　　翡翠和水云面面相觑，不禁一起笑起来。

　　看来墨老板这是终于壮好胆子了。

　　水云调皮地出声问：“墨老板神机妙算啊，怎么就知道主子今日出宫呢？”

　　被水云问的一愣，不等墨少辞说话，车帘外竟响起了三儿的声音，“哪是猜的啊，自从郡主回了宫，老板每日都在宫门口附近守着呢。刚才一见到这辆马车行驶出来，老板轻功飞起就跑过来啦！”

　　三儿的话音刚落，墨少辞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掐住他的脖子，“你话怎么这么多？”

　　三儿被勒得直缺氧，不停地咳嗽，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咳…老板…再掐…咳…就…掐死小的了…”

　　慕婉婷抿着唇笑，“你快收手吧，真要掐死他啊。”

　　墨少辞听话地松了手，一扭头不禁和女孩的笑眼对上，别扭地赶紧移开视线。

　　但是通红得耳朵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羞怯。

　　慕婉婷不禁回忆起初见墨少辞到今天的点点滴滴，她心中感慨：这个男子面色虽冷，但是内心还是很可爱单纯的。

　　很快，马车行驶到笼香阁的后院，下了车看着这小院子。

　　没想到不过两日，还会再次回到这里。

　　水云走到她旁边说道：“主子，奴婢先扶您进屋休息会吧。”

　　“我不累，帮你们一起搬吧。”说着就要上手。

　　水云及时阻止，“主子，哪用您做这些事啊，咱们这这么多人呢。您还是进屋吧，可别磕了碰了的。”

　　说着拽着她就进去了。

　　墨少辞抬脚跟了上去。

　　水云安顿好慕婉婷便回到院子口，留下他们两个人在房里。

　　墨少辞不知从哪端来一壶冒着热气的蜂蜜花茶，慕婉婷喝进嘴里甜滋滋的。

　　“你不是一向喜欢龙井吗？怎么也喝上这种花茶了？”

　　墨少辞摩挲着茶杯，“许是那几日喝习惯了吧，就戒不掉了。”

　　“宫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嗯，已经处理好了，其他的都与我关了。”

　　墨少辞嘴角牵起一抹笑，“那就好。”

　　“我尽快寻处宅子，这几日就先打扰了。”

　　眼角瞥向认真喝着茶的女孩，“这里不好吗？还是你嫌小？”

　　放下杯子，笑得自然，“我第一次住进来就说过，你这个后院非常好，很温馨，像个家。”

　　“但是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啊，我不能一直赖在这蹭吃蹭喝吧？”

　　“你当然可以一直留在这。”

　　慕婉婷刚想说话，水云几人拿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看来不挑明，她是不会乖乖就范了…墨少辞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