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野有些懵了。

　　他猛然抬起头，也冲孟荞看了过去，额前碎发略显凌乱地散落在眼睑上，瞳孔清澈地倒映出他的不可置信。

　　南野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你……啊……”

　　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到这条路的头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在他以为最不可能发生这件事的时候，这件事竟然发生了。

　　对面的孟荞还是和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一样，皮肤冷白，唇线很平，浑身上下都是清清冷冷的距离感。

　　但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莫名其妙地，南野脑袋里想到前几天顾凌拿着一篇公众号文章来找自己的样子——

　　“南哥你快看！最近的星象显示如果你执着于感情的话，很可能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当然南野一巴掌就拍了过去：“瞎几把说什么？这种狗屁话你都相信？”

　　“哎呀真的呀！”顾凌痛心疾首，一脸“我们只是宇宙里渺小的尘埃我们只会被宇宙操纵”的信徒样，“而且南哥你看你看，不仅说了你的星座哈，连小波波的星座也这么说！”

　　孟荞的星座？

　　南野勉为其难凑过去看了一眼。

　　顾凌尽职尽责，大声给他朗读：“天秤座的朋友，本周在感情方面，你们很有可能对最近的某个人有所改观。这朵桃花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糟糕，你们很有可能会迈出重要的那步……怎么样，南哥，期待不？”

　　南野的脸都已经黑了：“所以这意思是我在荞荞的心里很糟糕？”

　　他都努力了这么久了，竟然还“很糟糕”？

　　这什么傻逼公众号。

　　这几个字就差没写在南野脸上了，顾凌立刻放下手机，安静如鸡：“……”

　　平时考试的时候怎么不见南哥怎么敏锐呢？

　　这重点，抓得可真快呀。

　　……

　　现在再回头去看当时的情形，南野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傻逼。

　　星象都明明白白告诉他未来发展了，他竟然还在那里妄自揣测、在心里演完了一百场戏的大起大落。

　　害，就是自己活该！就是自己没见识！宇宙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呀！

　　想到这，刚才那一瞬间不真实的感觉终于烟消云散。

　　南野忙坐直了身子，刚才面对乔韶东时铁骨铮铮的轻蔑早已消失殆尽。

　　他狠狠点了两下头：“我在！我当然还在！”

　　女神都回头问他了，他能不追求她吗？

　　拒绝就是傻逼！不在不是中国人！

　　孟荞的目光在他脸上缓缓逡了一圈，倏尔笑了一下，启唇开口，话却是冲脑后的乔韶东说的。

　　“所以乔韶东，你看到了没有？做你的女儿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光环，而是枷锁。”

　　她话音未落，乔韶东阴沉着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刚才孟荞说出那句“你还在追求我吗”的时候，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乔韶东从来不知道原来南野和孟荞本来就认识，而且就刚才这小少爷一看到孟荞、眼睛立刻恨不得粘她身上的架势来看，这小子已经深陷情网无可自拔了。

　　他唇角的肌肉微微颤了颤，半晌才开口：“你什么意思。”

　　终于撕下了那层慈父的外衣。

　　孟荞总算觉得舒服多了。

　　她缓缓转过头去，目光直视乔韶东，面对后者的逼视，她的面色未改，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

　　说的话也是含糊其辞。

　　“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乔韶东掩在桌布下的拳头不为人察觉地紧了紧。

　　她什么意思。

　　他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

　　孟荞当着他的面那样直白地问南野，摆明了就是要当场打他的脸。

　　刚才南野在他面前话说得那样狂，什么永远永远不会娶你的女儿，转头就答应了孟荞的要求，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意思，还不明显么？

　　乔韶东的目光阴鸷，半天没说话。

　　乔韶东被孟荞这样当场打脸，在旁边看得最爽的莫过于孟叶君。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完美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领口，作势就要起身：“既然我们话已经说清楚了，那就没什么好——”

　　最后一个“聊”字还未出口，乔韶东面色阴沉，猛地一拍桌子。

　　“坐下！”

　　说话还不够，末了他竟然还顺势伸出手想去拉孟叶君。

　　孟荞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张桌子很大，她离得远，一时间够不到孟叶君，只能站起身来，几步就想要绕过去。

　　哪知，这房间里有人比她更快出手。

　　孟荞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南野已经抬脚两下就踏上了桌子，直接踩翻桌上的汤瓶，径直就跨了过去。

　　房间里瞬时间溢满汤瓶炖盅的香气，南野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伸手直接一抓，就把乔韶东的那只手给截在半空。

　　力气还不小。

　　乔太太被南野吓了一跳，顿时花容失色，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大叫：“你干嘛？！”

　　“你还是不是男人？”南野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沉声警告乔韶东，“别特么在我面前动手动脚的。”

　　——开玩笑，刚才他肆无忌惮地强调“小三的女儿”，明里暗里已经把孟荞的妈妈得罪了好几轮了，现在不表现一下，还要到什么时候？

　　乔韶东恶狠狠地想要挣扎两下，却没能挣脱。

　　房间里一片混乱。

　　唯独一个人没有参与进去，全程只悠哉悠哉地端着茶盅喝茶。

　　感受到乔韶东阴狠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南陆为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终于放下茶盏。

　　他先是对南野低斥了一句：“没有规矩，松手。”

　　南野听出他爸声音里的意思，只再用眼神警告了乔韶东一下，很快便松了手。

　　南陆为接下来的话，是对乔韶东说的。

　　“韶东啊，你也真是看到了，现在不是我不愿意和你们履行这纸婚约，而是你们那边似乎……出了一些沟通上的问题。”

　　这句话实在滴水不漏，顺便加上一个无奈耸肩的表情，立刻就把难题抛到乔韶东这边，老狐狸本性毕露无疑。

　　南野在一旁看他爸演的入神样，差点都要笑场了。

　　不过，就南陆为说的这番话，也确实没啥毛病。

　　现在是孟荞不愿意以乔家女儿的身份和他交往，他可是屁颠屁颠乐意得很。

　　不过女神说东他绝不往西，孟荞爱怎样就怎样，他只管永远无条件无理由站她身后就行。

　　南野最后再甩给乔韶东一个威胁的目光，翻身下了桌。

　　乔韶东站在原地，脸色已然变得十分难看。

　　现场在座所有人当中，最解气的莫过于孟叶君。

　　她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尾音微扬，漾着水光的眼睛里是脉脉欣喜。

　　“荞荞。”她的声音也是雀跃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

　　出了城宴轩没多久，南陆为和孟叶君就先后借故先回家了。

　　孟荞看出他们是故意先走，把空间留给南野和自己——但她也没矫情，很坦然地就和南野单独留了下来。

　　紧张的反而是南野。

　　他和孟荞两人走在海城的江边，夜风徐徐吹来，星光垂落楼厦之间，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转脸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孟荞，又仰头看了看夜幕的星光，只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不真实。

　　好像在做梦。

　　又是触手可及的梦。

　　孟荞的侧脸很好看，骨相很撑得住，却又没有过多的攻击性。

　　只是她身上常常自带一种很疏离的距离感，清冷又遥远，皮肤又白，仙得要命，总让他觉得她下一秒就要从自己眼前消失，抓也抓不住。

　　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忐忑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是孟荞先开口打破沉寂：“我刚才那样说……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高兴？

　　南野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不高兴？”

　　孟荞看了他一眼：“就是我当着那个人的面那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利用你打他的脸？”

　　南野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孟荞的意思。

　　她是觉得……自己会以为当时她那么说是为了气她爸？

　　他沉默得有些久，怕孟荞多想，连忙说：“怎么会不高兴？不会不会。”

　　何止不会，他简直要高兴上天了好吧。

　　要说这种是利用的话，他恨不得孟荞多利用自己几次，让自己再体验体验这种一秒上云霄的刺激感。

　　真是身心舒畅啊。

　　孟荞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目光认真。

　　“其实……我当时说的话，大部分也是真的。”

　　南野正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不可自拔，随口回了句：“什么话？”

　　孟荞顿了顿。

　　也许是夜色遮掩得太好，南野竟然没发现孟荞的耳朵有些红了。

　　她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说，我会考虑以孟荞这个身份，接受你的追求。”

　　南野极短促地“啊”了一声。

　　孟荞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江面上。

　　有轮船缓缓开过，鸣起长长汽笛，响彻夜空。

　　巨大的噪音里，南野清晰地听见少女说的每一个字。

　　“我是认真的，你呢？”

　　他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又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像海绵一样迅速溢满整个胸腔——

　　他想大叫，他想冲上海城最高的楼层，他想为孟荞放全城的烟花，他想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答应和自己在一起了。

　　他也想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南野气血上涌，脑子发热，眼眶发热，全身上下都在发热。

　　他微垂着眼，定定看着孟荞数分钟，再度开口，声音微颤，也带着一丝激动的嘶哑。

　　“荞荞。”南野认真地说，“我觉得你现在好美好美。真的好美。和平时都不一样了。”

　　美得像是他穷尽毕生才能抓住的绚烂流星。

　　真是太美了。

　　少女也定定回视他两秒，末了忽然笑了一下。

　　“当然。”孟荞说，“我今天涂了口红。”

　　南野：“……”

　　谢谢大家，睡觉去了……

　　-

　　睡梦中突然想起忘了感谢凤的地雷了……挣扎着起来感谢一下……我继续去睡了8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