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说完这番话后，就招呼着在两边恭敬站着的两个人说：“动手。”

　　然后不管后面李家人的咒骂，他们三人就重新给李三爷换上了一套衣服。

　　这套衣服还是刚刚有个大婶从李三爷的屋里翻出来的，应该是早就做好的，农村老人有这个习惯，在老人岁数大的时候，就会提前给自己准备装老衣服，有的人家还会提前把棺材都打出来，就放到堂屋当中摆着。

　　他们三人摆动李三爷的身体，很容易就发现，李三爷的一条腿是折的，而且他是骨瘦如柴，脱了外面的厚衣服就看出来了。

　　老张头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但是也没说什么，直到把装老衣服给李三爷都穿好，把他的身躯都摆放好，然后回头，狠狠地看着李家三人，说：“现在咱们就开始举行葬礼，让老人入土为安，你们三个是他的亲人，赶紧去准备一下。”

　　农村给老人办葬礼，是要他的儿孙给他披麻戴孝的。

　　之后，老张头主持，让几个年轻男人抬着李三爷，李家三口在后面哭丧，然后所有人都跟在后面往村里的坟地走去。

　　到了地方，老张头让李宏伟和李贤浩用镐头刨地，想挖出个能埋人的坑出来，李宏伟的媳妇则让跪在了老人的面前，继续哭丧。

　　这可折磨坏了李家几个人，先是李宏伟和李贤浩用镐头刨地，一镐头下去，就能打出一个小坑来，这要是想挖出一个能埋人的坑，没有个一天就别想，他们出来的时候虽然穿得很多，但是手上可是没有戴手套的。哪有披麻戴孝还戴手套的啊。所以他们现在受苦了，手冻得都回不过弯来了，还不敢停下来，所有人可都看着他们呢，这停下来可就是不孝啊。

　　地上跪着的那个人也没好多少，地上可是冰冷刺骨啊，她这往地上一跪就是好长时间，地上的冷气早就把她的膝盖冻得像针扎的一样疼，她也是没办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起来，所有就总是在变换姿势。经常换重心，还坐着跪着变换，但是还是让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动来动去。

　　我看了看算是明白老张头的苦心啊，他这也是在治这三个人。

　　后来，等李家父子的手都被冻得仓了起来，红肿一片的时候，李家媳妇也跪得腿都动不了的时候。老张头才发话，说让他们去和李三爷去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快速地刨出了一个坑，不是很大，根本不能把人放到里面，这时候张老头就让他们停手了。

　　我很奇怪，这么小的坑，怎么埋人啊。陈浩正好站到我旁边，看到了我满脸的疑问。小声地对我说，现在农村也不兴土葬了，都是把人火化了后，把骨灰埋起来就完事。我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是一个地方一个习俗啊。

　　之后我们又跟着大部队把李三爷抬回了老李家，老张头进屋就把李贤浩他们三个人分别找人看了起来。

　　然后挨个地问李三爷是怎么死的。

　　开始他们三个都是一口咬定是老死的，但是对于老张头提出的为什么李三爷的腿是断的这个疑问答案却不统一。

　　李贤浩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的，李宏伟说是从炕上掉下来的，李宏伟的媳妇则直接撒泼说这是他们家的事，不用别人管。

　　最后老张头动用了些手段，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最后还是李贤浩年纪小没挺住终于都招了。

　　“爷爷的腿真的是摔断的，不过是我不小心推倒他，才摔断的，但是你们要相信我，我真是不小心的。”李贤浩痛苦地双手捂头，蹲在地上。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推他，他是你爷爷，平常的时候是最疼你的。”老张头阴沉着一张脸说道。

　　“就是……就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和李鹏去偷水被抓住后，爷爷不是把我领回家了吗，结果到家了后，他就没头没脸地开始教训我，我……我有些受不了，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他还像训小孩子似的训我，而且当初去偷水的时候爷爷也是知道了，但是那时候他可没说什么反对的话，结果我被抓住了，他就开始骂我了，还说我啥也不是，偷水最后还能被人发现，说我丢了他的脸了。我当时很气愤，当他要拿拐杖打我的时候，我就随手一胡了，他，他就倒地上了，还抱着腿说腿疼，当时我就看他的腿不正常地扭曲着，爷爷的腿是被我推倒才折的。”李贤浩痛苦地说着，看他那个样子，这个事也折磨了他很长时间，现在说出来了，人反而轻松了。

　　我在旁边听了有些好笑，这真是蛇鼠一窝啊，爷爷和孙子都不是好饼，爷爷在孙子开始要做坏事的时候不管，等错误都犯了，才知道丢人，还说什么“偷水都能被抓住”，这人品真真是不咋地啊。而孙子也是个棒槌，被爷爷训几句就受不了了，自尊心可够强的了，那怎么当初偷水被抓住，被人狠揍的时候，他怎么就哭叽尿嚎的，那时候自尊心怎么就突然没了呢。自己爷爷打一下，还敢还手，这就是家教不好。所以这个事情这么看也不全是李贤浩的责任，这长辈最开是就没教育好他，所以才导致他在外面没能耐，却敢在家打爹骂娘的。

　　“那后来的，李三爷不可能就因为腿折了就去了吧？”老张头继续问道，腿折了也不是什么大病，接好就行了呗，所以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爷爷腿折了，我就害怕了，赶紧就叫我妈我爸进屋，我们一起把爷爷抬到炕上这后，爷爷就让我去找村长，让他来给他接骨，因为村长是医生。

　　等我出来，想去请村长的时候，我妈把我拦住了，我妈妈不同意去找村长来，说刚刚和人家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就又去求人家，那不是上杆子让人埋汰吗，所以她不去，也不让我和我爸去。我妈说爷爷这也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不就是腿折了吗，摆正道了，养一阵子，他自己就能长好。

　　她让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和爷爷说，村长不来。当时我爷爷就拉长了脸，很不高兴，但是他也没办法，只好忍痛让我爸把腿给他摆正了，然后用两根棍子给他在外面固定了一下，就那样躺在床上养着了。”李贤浩的面上有些后悔的表情，估计是在后悔听了他妈妈的话，为了面子，竟然放弃了最佳治疗的时间，就自己那么草草地处理了一下。

　　我在旁边心想，还行哈，还知道有些羞耻之心，只是这个来得真不是时候，在自己亲人受伤的时候，还顾及自己面子，真是要不得啊。

　　不过她也说对了一点，就是腿折了真不是什么大病，按她的说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李三爷岁数大了，本身钙质吸收就不好，体质还是相对弱一点的，所以他的腿不容易长好啊。

　　“接着说，为什么，腿没有长好。”老张头心里好像也在怀疑这个事，怎么好几个月了，腿还没长好呢。

　　“爷爷嫌疼，家里还没有去痛片，所以他就总动，一动骨头又错位了，他就更疼，所以那一阵子，总是在家哼唧。而且他这腿折了，也不能自已去上厕所了，就得我和我爸伺候，这一天两天的还行，都将近一个月了，他还在炕上哼唧喊疼，我和我爸就有些烦了，有的时候伺候得不及时，爷爷就拉尿到裤兜子了，还得老妈给他洗。爷爷还不消停，一到这个时候，就骂我们不孝，老妈不爱伺候他，就说他这样天天躺在炕上也不运动，不用吃那么多，所以后来就一天给他吃一顿饭，老妈还说那时候是他答应把家里的七成水田都交出去的，家里现在粮食紧张，那就让他少吃点，正好还能节省点粮食。”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家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自己亲儿子和孙子伺候没两天都烦了，为了少伺候，竟然就给老人吃一餐，这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在却真的发生在了身边。这李三爷本来岁数就大，伤口愈合就慢，这再不给吃饱饭，那营养就更跟不上了，怪不得去的时候骨瘦如柴呢，这他的儿子孙子真是太狠心了。

　　不过这也算是李三爷咎由自取吧，谁让他开始心眼就不正的。人家都说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是什么样的孩子，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李三爷这上梁就不正，还指望能他的子孙正吗？

　　“你爷爷是饿死的吗？”老张头问道。

　　“不是，是被冻死的，昨天下大暴雪，我们都忘了给爷爷那屋加点柴禾，等今天早上雪停了后，才发现，爷爷……爷爷已经去了，老妈说这个事不能声张，最好就几个人知道爷爷已经去了，然后我们把爷爷一埋就算完事了，这里面的事谁也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不自己偷偷地埋了，还非得让几个人知道呢。”我很不明白这一点，既然怕人知道，那就别让人知道啊，他们还偏偏把人引到家里。

　　“家里有老人死了，哪有偷偷么么就埋了的，那不是更让人怀疑吗，老妈说最好是村长来，他和爷爷不对付，知道了也只能是暗自高兴，肯定不能细看爷爷，所以我那天才在墙头上看着的，村长路过的时候，就让老妈哭，结果开始的时候村民没来，下午的时候他才来的，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