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兮扬的事情, 林灯思来想去, 还是没有和家里人说起。

　　林修诚向来护妹，林灼又是个急脾气，和他们说了之后, 八成是要和徐宛昌大闹上一场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徐宛昌这个人向来没脸没皮, 事情闹大了, 最后最难做的还是姑姑。

　　林春华对他们这几个侄子侄女着实不错，林灯不想让她难堪。

　　至于徐宛昌，林灯心里对他自然是有怨的。但是该怎么收拾他, 林灯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毕竟她现在所处的社会地位还是太低。别说和秦二公子相比, 就是在徐宛昌面前，她也不过如此。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把她介绍给别的男人做玩物。

　　昨晚和今天上午的时候, 林灯表面上表现得很坚强，可实际上事情发生之后，她难免心神不宁。

　　她突然间感到非常疲倦。

　　她已经很努力了, 真的很努力了，可她仍然需要时间去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而她没有办法操控时间。

　　这种无力感让她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周日下午回家之后, 林灯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礼拜一早上，她又借口值日，早早地从家里出门, 没有等林灼一起。

　　她怕妹妹察觉到端倪。

　　可林灯到底不是铁打的，能憋得住所有情绪。午休时，确认过四周无人之后, 林灯便鼓起勇气，向张文茵吐露了这个秘密。

　　令林灯感到惊讶的是，张文茵似乎并不吃惊：“其实……那天的宴会我虽没有去，可我二姐去了。她说看到了你……和秦二公子在说话。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表哥竟然也在这里头掺和了一脚。”

　　张文茵的二姐张嗣音只比她大一岁多，正在风华女校中学部就读。

　　因为张文茵的关系，林灯偶尔会和她打个照面，不过两人并不熟悉。

　　林灯似乎明白了，可又有些糊涂：“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没问我？”

　　“灯灯，我不确定你想不想告诉我这件事，所以我就没问……”

　　其实在张文茵看来，像林灯这样在上海没有根基的女孩子，就算是答应了做秦兮扬的情人，她都不会感到奇怪。所以她选择尊重好朋友的隐私。如果林灯不说，她就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灯点点头，又问：“对了，你说你二姐看到我了，可我那天怎么没看到你二姐？”

　　“是这样的，听我二姐说，当时我娘逼着她去和秦二公子搭话……”这事说起来算是家丑，所以张文茵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她不愿意，和我娘闹了不愉快，便提前走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灯对张文茵家里的情况已经有了些了解，知道她家里开了很多工厂，主要是做缝纫机和服装生意的。

　　虽然张文茵不曾明说，不过林灯估摸着，张家在商界的地位应该不次于秦家。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挑选结婚对象时自然是会千挑万选的。如秦二公子这般年少荒唐的，其实很容易被正经人家嫌弃，结亲的档次自然就会低人一等。

　　正因如此，秦老爷当初才狠下心将小儿子送出国“改造”。

　　如今秦二公子留学归来，表面上看着是老实了不少，可他风流成性，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的一个人，张太太会逼张嗣音去和他套近乎，原因其实很简单——张嗣音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姨太太生的女儿。她若是嫁给了秦兮扬，张家和秦家就可以强强联手。

　　但要是让张文茵嫁给秦兮扬，张太太定然是不愿的。

　　“我爹整日里都很忙，家里的这些事他向来不管。看到我娘这样逼我二姐，其实我心里很不好受，可我又做不了什么，所以我干脆就没去秦家……”

　　两人明明都没有给对方提供什么切实可行的建议，可神奇的是，在把这些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之后，林灯和张文茵都觉得心里头轻松了不少。

　　林灯劝张文茵别太自责，张文茵则劝林灯别太纠结于这件事。反正秦兮扬已经表态不会再对林灯怎样，事情就算是暂时过去了。等以后参加这种宴会时，她会尽量陪着林灯一起。

　　林灯听她这样说，感到安慰的同时，心里头又有一丝愧疚。张文茵对她真的很好，但她一直都没有把自己的过去说给张文茵听，说到底还是不够信任吧。

　　可是没办法，她一个从另一个时空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难让自己对谁推心置腹。

　　……

　　不管怎么说，将心中的烦恼和好朋友吐槽了一番之后，林灯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起码下午上课的时候，她已经能够专心致志，不再胡思乱想了。

　　让林灯感到意外的是，四点多放学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来叫她，说是她哥哥来学校找她了。

　　林灯不由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张文茵。

　　两个人低声嘀咕起来：“你哥哥今天怎么会这么早来？”

　　林灯忐忑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他该不会是知道昨天的事情了吧……”

　　林灯说完，紧张地站了起来。

　　张文茵忙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林灯摇了摇头：“放心吧，我哥啊，能有什么事啊……”

　　林灯这么说着，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出现在门口的人不是林修诚，却是萧凯。

　　“萧、萧凯？”林灯意外地看着他，“怎么是你？”

　　在见到林灯之前，萧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她，可是在见到她之后，萧凯突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他怎么会来呢？以前见她的时候，要么是提前约好，要么是事出有因，可是今天他两手空空，甚至连送个什么东西的借口都没有，就这么来了。

　　萧凯从未这般冲动过，可矛盾的是，他又不后悔他的冲动。

　　想到她可能正在遭遇的事情，萧凯轻叹一声道：“小灯，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林灯极少见到萧凯这般严肃，她忽然间心慌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萧凯不确定地看向她：“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没事吧？”

　　林灯一瞬间就明白了。既然张文茵能从张嗣音那里听说她被秦二公子盯上的事情，那么萧凯自然也可以从萧泗这里知道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张文茵面前说起这件事时，林灯并不觉得羞耻，可是在萧凯面前提起这件事时，林灯胸口就好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林灯很快就发现，自己在做演员方面或许当真有几分天赋。当她在咖啡厅里和萧凯相对而坐的时候，她表现得完全与沉重无关，甚至声音轻快地说：“是的，萧泗猜得没错。秦二公子昨天来找我了。”

　　萧凯立马问道：“找你？单独？他想做什么？”

　　林灯的回答并不在萧凯的意料之外，可她的直白还是令他吃惊：“他想包养我，做他的情人。”

　　林灯并不为此感到光荣，可她的语调里有一种在偶像面前破罐子破摔的镇静和从容。

　　一直以来，她都想要努力忽略自己和萧凯之间的差距，制造一种平等的假象，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

　　萧凯太善良了，所以他愿意对她温柔以待，让她时不时地忘记了自己和他之间的实际差距有多大。

　　可秦兮扬提醒了她。在他们这样的豪门公子眼中，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竭力把自己包装得很高贵的样子，到头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还不如实事求是，坦然一点，发生了什么就说什么。

　　林灯假装自己并不在意萧凯的反应，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短暂的惊讶过后，萧凯的脸上浮现出关心之色：“他为难你了吗？”

　　林灯突然好奇：“你怎么都不问我答没答应？”

　　萧凯不假思索地说：“你怎么可能答应。”

　　林灯眨眨眼，忽然情绪上涌：“……为什么？”

　　其实她看得出来，张文茵和她这样亲密，都觉得她有可能答应秦兮扬……可萧凯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

　　“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啊。”他回答得有理有据：“如果你贪图钱财，当初就不会如此轻易地和姚启安离婚，更不会在上学之余自己出来工作。”

　　林灯也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跟他抬杠：“若是我见识过大上海的繁华之后，不小心迷失了自我呢？”

　　萧凯轻轻抿了下唇，低柔地说：“那除了秦兮扬之外，你还有许多更好的选择，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她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心跳加速，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与平时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呢？”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林灯知道，萧凯也知道。

　　“比如……”

　　在萧凯说出口之前，林灯突然间后悔了。

　　她慌忙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很忙？”

　　她的话题转移得如此生硬，让萧凯不禁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林灯不想继续先前的话题后，萧凯顺着她的意思硬生生地说起别的事情：“还好。”

　　除了教书和杂志社的工作之外，萧凯最近还在以闻说的身份协调制定注音字母。不过林灯还不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所以萧凯就没有说。

　　现在他也没心情说那些。

　　临分别时，萧凯终究忍不住再问：“小灯，你真的没事吗？”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萧凯总觉得她好像有些郁郁寡欢。

　　林灯不怕别人针对她，也不怕别人使坏，但她就怕别人对她好。

　　她很想问一问萧凯，知不知道他对她这样温柔，会让她误以为他对自己有超出朋友之谊的情愫，可是她不敢问。

　　她怕问出口之后，他们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咬了咬唇，用轻松的语调含笑说道：“我没事啊，真的没事。噢，对了，你堂弟还托我跟你说，让你下次多去参加一些这样的聚会。话我带到了，去不去随你啊。”

　　她本以为萧凯会拒绝的，谁知萧凯却说：“好。”

　　“啊？”林灯一怔。

　　她听见萧凯说：“下次你去的时候告诉我，我陪你。”

　　林灯捂住脑袋，突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掉落10个红包~

　　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