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视线，钱轻卿回头，就看见了陆展。

　　陆展正打着赤膊，手提一把锄头，身后跟了个满眼乌青的大根。

　　钱轻卿：“……”

　　“你找人把他打成这样的？”陆展看向陆童，面无表情地问。

　　钱轻卿还没来得及说话，陆童就开口了。

　　掷地有声，就一个字：“是。”

　　陆展抡起锄头就砸了过来。

　　钱轻卿：“！！！”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抱着陆童赶紧躲开，出人命都是有可能的！

　　“你疯了！”她护着怀里的陆童，朝陆展喊。

　　陆展沉着脸：“我管教自家小孩儿，关你什么事？”

　　钱轻卿还没反应，怀里的陆童在听见“自家小孩儿”几个字后，却是疯了似的大声叫嚷起来：“谁是你小孩儿？！我、不、是、你、小、孩、儿！”

　　陆展咬牙切齿：“你的确不是！”

　　“对！你就是个野种！”大根在陆展身后探头探脑。

　　“闭嘴！”

　　“闭嘴！”

　　陆展和陆童同时开口，大根吓得立时缩回了脖子。

　　陆童死死抿着唇，倔强地瞪着陆展。钱轻卿却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在发抖。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刚烈又脆弱的男孩儿，只能凭借本能，将他抱得更紧。

　　“砰——”的一声，陆家的院门被人狠狠踢开。

　　下一刻，男人蒲扇似的大手一把就将陆童小小的身子推了进去。

　　“喂！有话好好说啊！你别动手！”钱轻卿试图冲进去护住陆童，院门却在她面前“轰——”一声合上了。

　　陆展粗鲁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你认不认错？”

　　陆童：“我没错！”

　　静了一瞬，钱轻卿听见一阵衣料的窸窣声。下一刻，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皮带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陆展刚刚在解皮带！

　　“住手！”她疯了一样拍打院门，“陆展你给我住手！！！”

　　可惜，院中的一大一小，没人愿意听她的了。

　　“你跟你妈一个样！”陆展恶狠狠道。

　　在这之前，不管陆展的皮带如何一下一下抽打在他身上，陆童硬是熬着不吭一声。可听了对方的这句话，陆童被激怒了，顿时像小兽一样咆哮：“有本事你去把我妈找回来啊！”

　　静默。

　　下一瞬，陆展目眦欲裂，整个人就像一头狂暴的狮子般扑向陆童：

　　“我打死你！”

　　“住手——”这把声音出自钱轻卿，她不仅喊了，她还动手了，手里的大石头“嗖”的砸向陆展。

　　陆展一个踉跄往前，高举皮带的手就那样顿在了半空中。他无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了满手的血。

　　钱轻卿：“！”居然砸中了！

　　下一刻，高大的汉子轰然倒地。

　　陆童：“……”

　　陆童的视线就再无障碍地，越向了骑在墙头上的钱轻卿。

　　钱轻卿手里还抓着一块石头，朝他：“嗨？”

　　“他应该……死不了吧？”望着直挺挺在床上挺尸的陆展，钱轻卿忍不住问。把人砸成这个样子，她还是很愧疚的。

　　陆童“嗯”了一声，把热毛巾从陆展后脖子上揭开，擦去了最后一点污血。接着，便见他矮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药箱，坐在床边就给陆展处理起伤口来。

　　钱轻卿搬了个小凳子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男孩儿瘦小而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说了一句：“陆童，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陆童的动作一顿。

　　“他这么对你，你还费心给他包扎。”

　　陆童闷不吭声，复又重新动作起来。

　　钱轻卿禁不住把小凳子挪得离他更近一些，认真地对他说：“他打你是他不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一回，男孩儿的动作彻底停下来了。

　　他死死捏住了手里的绷带。

　　第12章 家里有矿（8）

　　因为陆童是背对着钱轻卿的，她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她只是站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童只觉一只温热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动作那么小心，就像蝴蝶亲吻花朵，生怕弄疼了对方似的。可他的头明明那么硬，就连陆展的锄头也砸不破。

　　但他并不想告诉她这个实情。因为，她的手那么软，不像他那么小，也不像陆展那么大，就那么合适的一只，与他的脑袋刚刚好契合。

　　可惜，没揉了一会儿，钱轻卿的手就移开了。

　　陆童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失落。

　　下一刻，他却听钱轻卿道：“你这身上的伤口也得处理一下，我去烧点水，你快点忙完了我给你擦擦。”

　　钱轻卿说的“擦擦”，就真的是字面意思的擦擦。她让陆童把上衣脱下来，她给他清洗一下伤口。

　　“羞什么呀？你都可以做我儿子了好不好？”陆家的洗澡间里，钱轻卿边说边在盆里兑好水，赶鸭子似的把陆童赶进了一个大木桶里。

　　陆童：“……”

　　陆童身上的皮肤也和他的脸一样白皙，此刻，那白皙的背上却遍布了道道红肿的鞭痕，更有一些已经愈合了的、没有愈合的大小旧伤。

　　钱轻卿一下一下拿温毛巾替他擦去伤口附近的脏污，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陆童和她的一个小表弟差不多年纪，小表弟皮得要死，平时哪里磕一下绊一下，家里人都心疼得不行，围着他哄半天才能好。

　　反观陆童，一个疼他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钱轻卿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其实，我恨不得……他死了。”男孩儿突兀地开口，两只小手紧紧扣住了木桶的边缘。说完，他就屏住了呼吸。心里隐隐有点后悔，觉得是不是不该让这么阴暗的想法让她知道。

　　钱轻卿没有回应。

　　陆童低下头去，只听“咔”的一声，他的指甲抠进木头里，抠断掉了。于此同时，他听见心里有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在说：

　　“看吧，这个世界上果然不会有人爱你！你就是个怪物！怪胎！没有人会要你……”

　　“换我也这样。”钱轻卿突然道。

　　陆童的思绪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头去，“你，说，什，么？”他自己不会知道，此刻，他望向钱轻卿的眼里含着受伤、期待与小心翼翼。这是受伤的小动物才会有的眼神啊。

　　钱轻卿就叹了口气，正色道：“不管怎么样，打人都是不对的！”

　　她认真地看进男孩儿的眼睛里去，“谁都没有资格这样对待另一个人！尤其还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她越说越气，“我跟你说，以后他再敢打你，你就跑！跑不过就叫人！”

　　“不会……有人来。”

　　“那你就打回去！”钱轻卿气道，“总之，千万不能站着白白挨打，知道吗？”

　　陆童怔怔望着她，突然说了一句，“你和他们，不一样。”

　　钱轻卿手上动作不停，“哦？哪里不一样啊？”

　　陆童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是谁？”

　　钱轻卿：“……”糟糕！被发现她是个替身了？但觑了眼陆童的脸色，她又觉得不大像。这一刻，钱轻卿突然福至心灵，脑海里冒出了小金曾经说过的话：

　　“每个世界里都会有你的守护天使存在……”

　　“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呀。”钱轻卿张口就来，“每个人身边都会有一个守护天使存在，找到了他、认出他，你今后的人生就会顺遂。”

　　陆童张了张口，仿佛已被她的歪理邪说惊呆。

　　钱轻卿趁机拍他肩膀，“好了，背上擦好了，转过来吧。”

　　陆童下意识听话，随即……

　　陆童：“！”

　　“唉你别扭什么呀？快转过来转过来！”说着，不由分说扭着陆童给他转身。

　　“你你你……我……”陆童像是突然间就把平日里一身打架的功夫忘得干净，由着钱轻卿对他动手动脚。

　　钱轻卿给他擦擦前面，擦擦后面，擦擦上面，擦擦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