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遍野的四月。

　　清晨雾气笼罩着一中，仿佛是披上了一层白色纱衣。

　　直到太阳从云后缓缓显露出来，空气中清冷的雾气才逐渐散去，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那层隔膜忽然消失，原本模糊的视线忽然清晰。

　　“困。”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心理课，台上老师的碎碎念和屁股下比教室板凳要柔软几分的椅子让不少同学都昏昏欲睡。

　　每一届高三，都有因学习压力大而出许多状况的同学，所以学校特别关注学生的各种情况，每周都有一节心理辅导的大课在多功能教室举行。

　　今天的心理课倒没讲关于心理情况的课题，主要是讲了霍兰德职业倾向及相关内容。

　　路远感觉自己左肩时不时被碰到，鼻尖萦绕着独属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只得无奈地伸手拍拍她的肩，启唇道：“别睡了。”

　　“……嗯。”意识才清醒了几秒，又混沌过去，祝蓁意动了动身子，似是找了个更舒适的坐姿，然后将右手臂搭在扶手上，托着下巴。

　　见状，路远知是再叫醒了她也没什么用，所幸他们班位置在后，大部分同学都是低头打瞌睡，心理老师向来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朝左移去半分，左肩也自然向下，而女孩似乎也放松了心中的警惕，小脑袋时不时靠在他的肩上。

　　讲台上老师讲得格外激动，而坐在后面一排的赵天晨、李成等人，看见路远这顿操作，皆是目瞪口呆。

　　.

　　高中的校园虽没有大学校区面积大，同学之间常低头不见抬头见，只是多日来，祝蓁意倒是没怎么遇到过安禛昕。

　　校内超市里，此时人极少，祝蓁意从零食区拐了弯走去，看到站在酸奶冷柜前的少年时，微微怔住。

　　反倒是杨桃先反应过来，丢了句“我去旁边买点吃的”就扔下她一人在原地。

　　敞开式冷柜散发着丝丝寒气，隐约可以瞧见白雾绕在瓶瓶罐罐中间。

　　而一身白衬的少年，没了往日里宽松的校服笼罩，显得身材修长挺拔。

　　“上次李盼的事，谢谢你。”祝蓁意敛了眼眸，嘴角微微勾起，向他道谢。

　　那日的事，她稍稍打听一下就得知是眼前人去找过了李盼。

　　“事情是我引起的，应该是我和你说声抱歉。”

　　安禛昕在柜台前站了许久，直到远远瞥见结伴而来的两人走进超市时，才松了口气。

　　路远的话终归是有道理的，自己回来，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但绝不是为了打扰到她的生活。

　　“没有啦，其实那些话就是越传越离谱。”

　　“反正我也没怎么理她们的啦！”

　　话末，祝蓁意转身浅笑，视线移到冷柜的酸奶上，简单地扫了一眼。

　　某个奶制品公司上市了新口味的酸奶，只是看起来就很好喝的抹茶芒果，她却半点尝不得。

　　而一旁的安禛昕见她多瞧了两眼那外壳橙黄橘绿相映的酸奶，静静道：“还是喝酸奶吗？”

　　少女抬眸轻笑，应了一声，正欲伸手去拿剩下那袋的原味酸奶，指尖就要触碰上时被人截了胡。

　　“我请你。”

　　“不用……”

　　“就当，是我的道歉。”

　　少年嘴角噙着浅浅笑意，面上是不常见的神情，眼里犹如藏着冰山雪顶融化时亮得惊人的水。

　　“…好。”

　　她动了动唇瓣，望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了聊天的话题，气氛一时寂静，却也不尴尬。

　　祝蓁意跟在少年身后，只是结账时才看到他的手里还拿了一袋酸奶，橙黄橘绿的颜色，特别好看。

　　“给。”等微波炉加热完，安禛昕才把酸奶和吸管递给她。

　　“谢谢。”女孩轻轻道谢，笑眼宛若明月，恍如黎明时分渐次泛白的天空上，皎月明亮如初。

　　她余光瞥见好友抱着怀里的零食，早早地就等在另一道门口。

　　阳光洒在空地上，手里的酸奶温热着微凉的指尖，两人笑言道别。

　　祝蓁意低头扫了眼杨桃怀里的零食，皆是薯片饼干，走起路来发出包装袋摩擦的声响。

　　“你们说完事儿啦？”

　　“嗯，说完了。”祝蓁意低头边应着她的话边把吸管插入袋中，递到她嘴边问道，“喝吗？”

　　“不不不，他送你的，你慢慢喝吧！”杨桃弯着眼摇头笑，又道“我以为你们还有事要说，正打算先走了。”

　　下午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洒在身上让人格外惬意。

　　只是，仅仅拿着袋酸奶漫步的女孩忽然脸红了几分，许是阳光照得人也热了几分。

　　“没有啦，是因为之前传的那些话，然后他还特意和我道了歉！”

　　“其实也不能怪他，唉！”

　　而这件事，也就这么翻篇过去。

　　只是，祝蓁意没想到，接连的一周里再没遇见过那个不太爱笑但笑起来犹带春风暖意的少年。

　　“你们班的安禛昕，他是不是没来啊？”

　　以往还可以在办公室门口或者教学楼的某个转角相遇，不过，心怀疑惑的姑娘大概永远不会察觉，那是她的“偶遇”，却是他的计划。

　　每天早上避免不了的课间操，今日的站队有些混乱，一班不知怎的移到了七班旁边。

　　女生皆是站在队伍前方，祝蓁意和杨桃两人身高相近，凑巧在隔壁，而斜前方是之前在KTV遇到过的短发女生。

　　“是啊，他请假快一周了。”杨桃似是没睡醒，正低头盯着草坪发呆，倒是前面的短发女生替她回答了。

　　“请假了？”少女垂在腿边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眉眼微皱，话里有几分惊讶。

　　只是，余光瞥见老杨的身影在一点一点地晃悠过来，她瞬间缄口，也就没了更好的机会再继续问下去。

　　似是为了和春天的气息相配，常年书香的办公室此时飘着淡淡的花香，不过轻轻一闻，这味道却又有些不同，不是鲜花的芳香。

　　据说是隔壁班的美女班主任在某个旅游景点的香料铺子买回来的……香水？

　　祝蓁意把作业放在办公桌上后，却没急着离开，踌躇片刻才问出口：“安老师，安禛昕他……”

　　她的声音放软，也是为了不让旁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声。

　　只是，等她才说了个名字时又戛然而止。

　　她与安禛昕，不过是一级的同学，然后一起参加了个表演，如今在班主任兼他的家长面前突然问出口，似乎有些唐突。

　　“他这几天请假了。”安恒放下手里的笔，抬眸看向身边欲言又止的女孩，她的脸上藏不住多少神情，纠结之意显露无遗。

　　恍然间抬头，祝蓁意和他对视上，只一眼，却是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点点深意。

　　风从微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少女额前的碎发微微摇动。还没等人再多说些什么，她扯了扯唇角，轻答：“哦，我也没什么事。”

　　安恒抿唇笑笑，又像是想到什么，提到：“他前两天过敏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带话。”

　　少女像是怕他误会什么，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红，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什么事的，那安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空气微凉，清晨下过一场细雨，不时的有水滴声传来。

　　祝蓁意漫步在走廊上，眉眼微皱，垂眸视线落在地砖上，喃喃自语。

　　“过敏了，怎么突然过敏了？

　　莫名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是上周在超市里和安禛昕相遇的画面。

　　微微眯着眼，她忽然想到那个时候，清冷的少年出来时并不是两手空空，他的手里还提着袋酸奶。

　　因为之前多看了几眼，她现在还记得，橙黄橘绿的外壳，是新上市的抹茶芒果口味酸奶。

　　心下一叹，摇头。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微风阵阵，空气里清雅的花香袭至她的鼻尖，还带了湿润清新的青草泥土气息。

　　心情瞬时舒畅了许多，连带着那几分疑惑也随风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