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又是一次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那些，自然是家里有适龄儿女的——虽然这一拨选拔并没有占到大头的好处，但是好歹能指望着后面这个伴读。要知道，当今陛下膝下就这一子一女，简直就是再金贵也不过了。若是能选上，那通过太子帝姬这一渠道，曲线给家族带来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大家并没有明着提，但是基本上该动心思的已经开始动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大概可以想想自家儿女的出路了——家里有适龄男孩儿的，先考虑太子伴读，在太子面前博个好印象，以后说不定就是财源滚滚；考虑长远些的都已经想到了帝姬的驸马，因为以昭律和虞婵的脾性，儿女待遇差别并不太多。相反的，家里有适龄女孩儿的，都已经开始想着怎么能把自家闺女往昭律和虞婵面前送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压中未来皇后，谁人不为此精心准备？

　　不过这种手段，一向不能明着见人，尤其是在顶上的人明察秋毫的情况下，别还没摘到西瓜，就先把芝麻丢了。所以各人心里较着劲，先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再来想这些有可能一步登天的事情。

　　愁的自然是没有合适人选的官宦。这全民都能写策论是第一次，紧跟着的殿试也是第一次。很多人都没忍住暗中观察，想看看形势再行动。没想到昭律和虞婵金口玉言，殿试胜者一下子给封了好几百石的官职不说，还可能要负责接下来的举士——之前众人还能认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这绝对是个肥差！

　　想想看，若是全天下的考试，考中了基本都是天子门生；而天子又是高高在上的，不可能真的每个都去重视亲近；那不就是主考官慧眼相识的功劳了？便不说拉帮结派，至少不是一般的交情了。要是连着做几届的主考，简直就能说是桃李满天下，做事情都会方便得多。

　　这道理也不是人人都懂，但懂的那些人基本上都后悔了，尤其是那些自重身份、没有参加的大儒。这天下已经不是之前的天下了，一招错过，就错过了一大片机会啊！等科举真的盛行起来，若是他们没有学生、或者学生不能在其中胜出的话，那他们的名头还有什么用？不过是好听罢了。

　　虞婵在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差点笑出来。膈应的就是那些自命清高的穷酸儒生，以为读了圣贤书就高人一等了。可他们大越要的可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要的是能学以致用！

　　昭律看她笑得一脸偷腥狐狸的样子，不由得忍俊不禁。“又有谁被你阴了？”他明知故问。反正折腾来折腾去，占下风的只会是他夫人的对手。他倒是乐得在一边帮忙，随时保证胜利。

　　“去，说得我好像是为了我自己一样。”虞婵嗔了他一句，语气里不见得有多少生气。然后她把手里的卷轴往前一摊，道：“那这些都你看了，反正这事不关我啥事。”

　　昭律一看到上面的字，立时就头痛了。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成山的奏折，道：“我这不是还有很多没做嘛。再说了，看人不还是你比较准吗？”

　　“在这时候就油嘴滑舌。”虞婵假装瞪他一眼，道：“这也是很重要的，说不定以后会是宥儿的班子。”

　　没错，虞婵正在翻看臣下们送上来的子女品行图卷，准备挑几个合适的。底下人的想法她也能猜出来，因为天下父母心，她也是这么想的——帮孩子谋个好前程。只不过他们谋的是高官厚禄，她谋的是君临天下。为君者最重要的是人心，所以现在正是第一步。

　　昭律也就是惯常地装个可怜加哄老婆，其实也是上心的。所以他听到虞婵这么说，搁下了手里的笔，道：“我看他们也太积极了，而且哪儿有不夸自己儿女的道理？”至少他是绝不信的。

　　虞婵如何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支着脑袋，问：“难道能不看吗？也别说一个个召见，那点时间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昭宥和昭宁三岁，伴读大概从五岁到八岁不等，不大能指望这年纪的孩子不怯场影响发挥。

　　“如果真这么做了，肯定是白折腾。”昭律也不大看好。他的目光落到虞婵手上，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主意：“干脆把差不多合适的孩子都叫过来，安排他们先学一个月看看。当然了，对外就说，学习礼仪，不通过者不要。”

　　虞婵愣了愣。然后她想了出来，这不就是看不出来就直接让人来个长期的考核吗？他们多派几个人去管，还能知道到底谁更能干。“行，那一千多石俸禄就不会白发了。”

　　昭律猛地一听，还没回过神来。然后他才意识到，这正是两个太子师、一个太子太师加起来的俸禄总数，不由得笑得十分促狭：“寡人一向自诩铁公鸡，夫人莫不是嫁鸡随鸡？”

　　“三句话就没个正形儿。”虞婵斜了他一眼。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端庄，但是真斜眼起来……昭律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嘴上依旧不依不挠：“怎么没正形儿了？你要想想，若是我们现在给宥儿和宁儿添个弟弟妹妹，那还算好；若是等到后面再来老来子，和宥儿宁儿的子女一般大，岂不是添乱？”因为若是那种情况，大概就会有小叔叔和侄子抢皇位的可能发生了。

　　虞婵又斜了他一眼。这意思她当然知道，但是她实在不觉得这就是昭律的本意，至少现在肯定不是——因为对方坐着坐着，都快把她按到塌边上去了！

　　满室春光，尤胜窗外风景。虞婵一直以来都帮昭律处理政务，以前是偷偷帮，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书房是帝后的共有地，就连宫监也不轻易进来——不得不说，除去军机大事的保密缘故，剩下来就是这不能说的原因了。这消息该知道的都知道，导致原本几个老臣想上书纳妃的心也歇了——能伤皇后的心吗？不能。天子会答应吗？不会。蒲朝的那些祖宗家法废得差不多了，他们何必为了已经过去的东西一下子得罪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

　　定了这个方向，那人选就容易挑多了——一百个挑五个好的不容易，挑三十个还不容易吗？隔日里，这名单就发了下去，所有有意向将子女送进宫里做伴读的大臣都知道了要先集中学习一个月的事情，不由得纷纷心道想钻空子果然不容易。

　　不过这件事也没让他们多想几天，因为紧接着，推恩令也颁布下来了，基本所有旧臣都有份(太曲当然不算，他是旧臣里第一个、目前也是唯一一个靠着自己本事考到的新官)。这用意就很明显了，至少现在真的没人觉得旧朝的官还有什么未来——虽然官职很大很不错，看着有面子，但是一没俸禄二没权利，陛下摆明了就不想用嘛！这招数用得太漂亮，不似捧杀胜似捧杀——不论怎么说都是恩典，若是再出什么事，就算最后真的必须动手，也会是旧臣被说成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至此，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收了心，安静本分。一个君王雷霆手段也会，怀柔手段也会，那哪儿还有他们蹦跶的余地？老老实实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才是正道。

　　在越国打赢魏国的两年多后，朝堂终于平静下来，开始走上了昭律和虞婵缩预想的正轨。南边一向是他们的地方，早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基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剩下来就是北面，昭律在帝丘诸侯之会的时候，吴永嘉还在继续往北打，搞定了最后的地方。

　　之前是没有空，现在搞定了其他事情，也该考虑北疆了。这倒不是担心外敌攻打，而是例行北巡，才能更好地治理。因为疆域之外的基本都是游牧民族，人不多，完全比不上兵强马壮的大越，构成不了威胁。不过嘛，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当然会想着疆域越宽广越好。

　　“这时候能叫他们乖乖听话就行了。”虞婵不怎么赞成继续推广疆域。要知道他们现在真心缺人手，再缓几年也来得及。

　　昭律不怎么愿意放弃。不过虞婵说的也是事实，想是没错的，但是也不可能想到什么就能做到什么。“那就先……”

　　他本想说，就先当去北边看看风景，但是没说完。因为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昭宁就喊着父王母后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宫人们根本没拦住。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在湖心凉亭上做午后小憩，算不得多么没规矩。

　　“怎么了，宁儿？”昭律习惯性地把她抱起来。“有事找父王？”两个孩子已经开始上课了，不过看现在这时辰，下午的功课还没开始，所以他十分和颜悦色。

　　虞婵看了女儿一眼。昭宁的确有事，但被她这么一看，顿时想到了自己刚才又咋咋呼呼的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废话了，直接问了她很关心的问题：“父王，母后，伴读是不是已经选出来了？”

　　“怎么啦？”昭律有点不明白。“里头有女娃儿啊？”

　　昭宁咬住了下嘴唇。她想问的不是这个！虽然她人不大，但还记得太曲就是她那天在元宵灯会上碰见过的人。她也知道太曲有个儿子，而她现在的目标就是打败那个臭小子！但是她不可能一直出宫，所以就想把人叫进来。不是一天两天，她是要别人对她心服口服！但是这种话不大能直接说出来（好像哪里不大好），所以她迟疑了半天，“我……我猜出来那灯谜了！”

　　灯谜？昭律更愣了。他日理万机，哪里还能记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转头望向虞婵，却发现后者突然笑了。“这件事还不容易？行，母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