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的父亲已经离开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程更和顾臻两个人。

　　客厅的墙壁上，挂钟里的秒针不停地走着，滴滴答答的。

　　玄关处还放着不久前刚刚整理好的行李箱， 手机也在毫不停歇地响着。

　　但对这一切， 程更却仿佛无知无觉， 一个人静默地坐在餐桌旁边，不动也不说话。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 脑海中满满的都是他和顾臻相识以来的过往。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盛夏的阳光是那么炙热，他的心更是激烈碰撞， 他鼓起勇气走到了顾臻面前， 顾臻也回给了他一个难以忘怀的笑容。

　　后来，他们一起约饭，一起顶着烈日谈天说地， 一起在闲适的周末四处乱逛......

　　顾臻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几乎都是铭记于心。

　　“程更， 我想见你。”

　　“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

　　“程更， 我爱你......”

　　字字句句都还犹记在心， 可此刻这些仿佛全都化作了一根根冰冷的长刺。

　　程更卸了力气， 整个人都瘫坐在椅背上。

　　他们的相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那般的美好。

　　一见钟情？呵......

　　他早该知道，这种如偶像剧一般的梦幻桥段，放在现实生活中， 同时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或许， 从始至终，天真的人只有他一个， 是他没有做好功课，一意孤行， 演错了角色。

　　程更的沉默让顾臻愈发心慌，他在程更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

　　“程更......”

　　程更抬起头，将视线落在顾臻脸上。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程更很想问问，明明昨天晚上他们还是如胶似漆的，甚至，在一个小时前他们都还是好好的，但最终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程更，你听我说......”

　　顾臻蹲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脸上盛满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恐慌。

　　程更呼出一口气，松了牙关，一开口，却突然忍不住落了眼泪。

　　他哭了......这是他第一次在顾臻面前哭了。

　　很久了，自从他长大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他也从没再哭过了。

　　程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狠狠地砸在了顾臻的心上，顾臻被他吓到了，赶忙伸出手过来给他擦。

　　“不用。”程更挡开他的手，自己抹了抹脸，“你说吧，我要听你说，不要别人告诉我。”

　　“我......”顾臻讪讪地收回了手，可话到了嘴边，他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程更看他一副难言于口的样子，抿了抿唇，冷淡地先开了口：“你父亲说的那个姓周的，是不是就是之前邹绪提到的那个周准？”程更此刻多么希望顾臻可以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但现实往往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顾臻起身，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隔了好久才出声：“......是他。”

　　顾臻话刚落，程更的心便又沉下去了几分：“......他到底是谁？”

　　“那天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是我和邹绪的大学学弟。”他说过从今往后不会再对程更说一句谎话，他真的没有撒谎，只是......

　　“那你父亲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臻低下了头，没有出声。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他答应过不会......

　　程更又没有读心术，他自然不知道顾臻内心的想法，在他看来，顾臻这副沉默的样子便是再明显不过的默认了。

　　他认定顾臻和那个“周准”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或许就像是所有俗套的校园爱情故事一样，学长遇到了学弟，两人坠入爱河，但惨遭一方的父母的拆散，于是两人遗憾分手......

　　可谓是既俗套又狗血，没有一点新意可言。

　　“我跟周准什么也没有，”顾臻仍旧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的地板，“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邹绪，他可以证明......”

　　“......”

　　邹绪？现在还有必要再去问邹绪吗？且不说邹绪会不会如实告知，单单就那日邹绪提到周准的反应，就可以证实他们之间绝对不是单纯的学长学弟的关系。

　　其实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程更现在只想问顾臻一个问题。

　　周准和他像吗？

　　事实真的只是如邹绪那天所说的他与周准之间只是远看有一些形似，还是......果真是那种最最狗血的剧情，就如同顾臻父亲所说的，他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程更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他没有再问。

　　他只是突然之间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顾臻，所以我是文替还是武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从始至终想的......都是他吗？”

　　程更此话一出，顾臻瞬间暴跳如雷，他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低声吼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顾臻气程更更是气，他忍不住推顾臻一下，“什么叫没有！”

　　顾臻被猛地推了一趔趄，他想要辩解，但又辩解不清楚，最后连眼眶都被憋得红红的。

　　程更的手机还在契而不舍地响着，他深吸了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待稍微稳定了些许，这才走了过去。

　　他拿起手机来一看，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助理小刘打来的，不用想就是来催他上飞机的，可程更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出差，他异常干脆地直接关了机。

　　“程更，你信我，我......我真的，我和周准不是你想......”顾臻急忙跟了过来，拉住程更的手臂。

　　程更瞥了他一眼，飞快地甩开了他的手：“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故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再告诉我了！”

　　以前他很想了解他没有参与过的所有有关顾臻的过去，但现在，他真的再也没有这个想法了......

　　“程更......”顾臻的语气带着哀伤。

　　程更勉力呼吸了好几次，对着顾臻，捶了捶自己的心口。

　　他捶得非常用力，但却一点都不觉得身上很痛，因为内里五脏六腑，都像被狠狠捶过、用力捏紧一般，痛的浑身发抖。

　　顾臻伸出手想揽住他，但刚一靠近就被程更用力地挥开了。

　　程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不说什么，最后走到卧室里，把门狠狠一关，一个人便钻进被子里躺了下来。

　　他蜷缩在被子里，就像个被遗弃的婴儿一般。

　　过了几秒，程更索性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一觉睡下去，什么梦都没有，仿佛是累够了、痛够了，电源耗完了就直接关机了。

　　直到夜幕降临之际，程更才从那片黑暗中醒了过来。

　　刚开始他还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笼，他感到有些口渴，出了卧室的门，走去厨房倒水，无意间瞥到顾臻还坐在餐桌那里，仿佛他整个下午都呆在那里一动未动。

　　听到声音，顾臻抬头望了过去，程更没有看他，只是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水出来。

　　冰冰凉凉的水流倏然滑过喉咙，刺得他五脏六腑猛地一个激灵。

　　程更就站在冰箱旁边，一声不响地喝了好几口，等到渴意彻底褪去，他才悠悠然将瓶子又重新放了回去。

　　“程更......”顾臻小声地叫了他一下。

　　程更依旧没有回应，他目不斜视地又回到了卧室里，然后再次躺下睡觉。

　　这次睡下去，依旧还是了无一梦。

　　天微微亮的时候，程更感觉到被子里有个人钻了进来，贴在他的身后，抱着他，就如同从前的每一个夜晚那般。

　　程更面无表情，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就只是那么静静地躺着。

　　身后的那个人抱了他很久很久，程更都觉得身体有些麻了，但他仍未松手。

　　程更把脸埋进枕头里，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到底，他还是依旧喜欢这个人的啊......

　　良久之后，程更还是忍不住往旁边移了移，他没有看向顾臻，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我想一个人呆着”。

　　顾臻的气味还在，他觉得心里还是酸痛，朦朦胧胧间，仿佛片段闪回，他想到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围在阳台种了山楂树的种子，刚开始的几天，种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还以为是不是浇多了水，后来才慢慢地冒出了绿芽......

　　昏沉的感觉渐渐抽离，程更睁开眼睛，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他拿起手机看了看，马上就要中午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走到了客厅里，隔着透明的落地窗，他可以看见正在享受着阳光的山楂幼苗。

　　而客厅的另一角，顾臻正睡在沙发上，身上也没有盖条毯子之类的，落地窗开了一点，凉凉的秋风就这么吹在他身上。

　　程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心疼了......

　　他回到卧室拿了一条厚厚的毯子，走到顾臻身边帮他盖了上去，之后他也便顺势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回想起他与顾臻的事情，从盛夏到深秋，其实也不过一季而已。

　　竟然是这么短暂的吗......

　　程更默默感叹着，而顾臻也睁开了眼睛，看到程更他没有再靠过去，只是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有点忐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