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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大风不是木偶 13525字 2023-01-24

  这周六轮到病忘更新。

  第二天就是杨明的生日,徐以寒下班后直接去了某家玉器行,打算为杨明选个玉摆件。临近六点时,办公室里只剩下方文。气象台预报夜间有大雨,此时天空中已经积聚起层层乌云,厚重得仿佛要坠在地面上。方文叫张莉先回家了,他说徐总临时给他安排了工作,得加班。张莉也没多问,只说那她先去菜市场买点菜,晚上给方文做顿大餐。

  张莉是湖南人,做菜口味略重,但是味道很不错。窗外的天色越发暗下来,已经有细小的雨点飘到玻璃上。方文透过满是水痕的玻璃望出去,窗外光影氤氲,行人们步履匆匆,显然都是急着往家赶。

  病忘的稿子只写了七千多字,但方文忽然不想继续待在办公室了。他吃了两块饼干,肚子倒是不太饿,却十足想念张莉做的菜,今晚她会做什么呢?青椒小炒肉?还是口味虾?还是凉拌豆腐皮蛋?方文决定把稿子带回家去写,避开张莉就是了,反正张莉是很懂事的,在家时他如果要处理工作上的事,张莉就会自己戴着耳机到隔壁房间去追剧。

  方文掏钥匙开门,门刚打开,张莉就整个人扑了上来,撞得他险些把拎着的笔记本电脑脱了手。一股辣辣的味道刺进鼻腔,方文顾不上换鞋,笑着问:“在炝锅?”

  “今晚吃爆炒牛肚,”张莉为方文接过电脑,语气抱怨,“这天气也太潮了,得吃点辣的祛湿。”

  “太好了,”方文在张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活没干完,我先去加班啊。”

  “饭好了叫你。”张莉小跑回厨房。

  晚上八点整,病忘更新了《我不要超能力》。

  方文洗好碗,掏出手机,看见这次的“润笔费”已经打到了他的卡上。

  回到房间,只见张莉坐在说桌前噼里啪啦地打字。方文走过去:“你也加班?”张莉回头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说:“你忘了么,徐总让我……带节奏。”

  方文愣了愣:“……啊,我想起来了。”

  晚上十点整,原耽圈大V@天真圆蛋吃瓜 发布了名为《唐纳森,我对你很失望》的长文:

  刚看了病忘的更新,想心平气和地说说自己的想法。先说唐纳森,其实他是我挺喜欢的作者,为什么呢?因为他足够独特。读他的,我能感觉到他不是一个会主动讨好读者的人,他甚至不是一个在意读者的人,他有一种很潇洒的劲儿,类似于“我不惯着你们”“看不懂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但与此同时,他的每一个故事又都那么凌厉、那么有力、那么动人。一直以来我都和身边看耽美的朋友们说,唐纳森是我的宝藏作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还不是那么红——当然他已经够红了,在读者之中的口碑也非常好,但他还没有红到超一线作者的程度,我想这是因为他的门槛比较高(没有说其他不好的意思),就是说读者要理解他的,是需要一定的生活阅历和思想积淀的。但是最近的一些事,让我对唐纳森,坦白讲,比较失望。最近的两次更新,唐纳森都写了超过两万字,显而易见的是他也改变了自己的风格,他开始迎合更多读者,举个例子,之前那个“我脏了”的梗大家都觉得很好玩儿,但唐纳森的老读者们肯定知道,在他以往的里,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轻松愉快的、以性为噱头的俏皮话的。唐纳森的这种改变为他带来了更多读者和收益,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上周《管送别》的收藏突破了20W。作者要赚钱要生活,唐纳森做这种迎合大众的改变,我肯定不会骂他,但实话实说我是有些失望的,因为我一直相信唐纳森如果坚持原来的风格写下去,他一定能把原耽的文学性思想性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可惜他没有。

  即便我略感失望,但我没有资格因此批判他。而最令我失望、愤怒的事情其实是,唐纳森对罐头带鱼的大力推销。我不想和cp粉们争论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真实恋情也好网络营销也罢,我想说的是,唐纳森采取种种极端的方式推销罐头带鱼(最极端的就是疯狂加更),这种行为非常、非常不负责任。

  大家都在网文圈混了这么多年,而唐纳森自己更是一位优秀的作者,我就想问唐纳森,你真的分辨不出罐头带鱼的水平吗?你一次次向你的读者们推销罐头带鱼,甚至以加更的方式刺激他们去看罐头带鱼的,说到底你利用的是读者们对你的信任和喜爱,而你推销给读者们的真的是好作品吗?你扪心自问,罐头带鱼的作品值得这样推销吗?话说到这我相信一定会有罐头带鱼的粉丝来骂我,我想说你们骂吧,你们再怎么骂我也要说:罐头带鱼的创作水平根本配不上唐纳森的推销,配不上就是配不上,不好就是不好。

  我知道现在正是唐纳森和罐头带鱼疯狂涨粉的时候,这篇文我犹豫了很久,发,会被骂死;不发,我于心难忍:他们越是涨粉,也就意味着越多读者被唐纳森的疯狂推销所蒙蔽。你们可以说唐纳森就是愿意推销罐头带鱼关你屁事?我想说,就当我不希望在圈子里看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吧。

  最后,我把唐纳森《管送别》里的一句话送给诸位:

  “理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仅20分钟后,@暹罗扫文推文 转发了这篇长文,紧接着,诸多大大小小的吃瓜号推文号纷纷转发。他们未必明说支持长文作者,但却给这篇长文打上了“理性探讨”的标签,诸如:“@绿绿扫文:转给大家看一看这篇文章,文章写得挺理性的,虽然说得未必对,但可以作为另一种观点,为大家提供一些反思的空间。”

  而这篇长文自然也被转发进十度千千后援会的大群,一时间,粉丝们欢欣鼓舞,倍感扬眉吐气。

  千千のHoHo:总算有个明白人出来说话了,姐妹们我去给这篇文打赏了!

  千千の小软:啊,在哪打赏啊,我也想打赏……

  千千のHoHo:微博长文章可以直接打赏哒~你绑个支付宝就好惹~

  千千の阿芙:已打赏。顺便也给千千打了赏,唐纳森这么垃圾一作者凭什么在打赏榜排第一?

  千千の阿芙:嘻嘻,排到千千读者打赏榜的第三名啦~

  张莉面无表情地,把截图发到群里。她刚给十度千千打赏了两万块,正好趁这个大家拍手称快的时候带一带打赏的节奏。

  果然,十度千千的众多读者纷纷冒头,表示一定要让千千反超唐纳森。

  张莉关掉电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方文把切好的菠萝端过来,两个人你一片我一片慢慢地咀嚼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窗外的夜雨下得正急。

  抬手抹掉嘴角的菠萝汁,张莉苦笑了一下:“那篇长文你看了吗?”

  方文点头。

  “方文……”张莉轻轻靠着方文的手臂,“我是不是很糟糕?”

  “莉莉,其实……”

  “你看,”张莉自顾自地说,“我好歹也是中戏的硕士毕业呢,之前来应聘的时候,我还真以为自己能做点和新媒体有关的工作,我甚至都做好准备了,哪怕徐总天天让我给微信公众号排版,也行。”

  “可是呢?原来我的工作就是在网上炒作、带节奏,做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我真羡慕你,我觉得你的工作起码是有意义的,你能帮那些作者写得更好……我呢?我就想流水线上的工人,我做着完全没意义的工作,也不会有人知道我、记住我。”

  刚才,方文险些回答“其实我也很糟糕”,也许张莉顺着他的话多问几句,他就会忍不住把自己当枪手的事告诉她。他实在太过煎熬。

  可张莉一句“我真羡慕你”,又让他说不出那些话了,他心中升起一阵隐隐约约的恐惧:如果张莉知道他做枪手,该对他多么失望?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方文攥住张莉的手,低声说,“为了挣钱,没办法。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莉莉。”

  张莉沉默片刻,小声问:“你会看不起我吗?”她一只手轻轻环着方文的手臂,姿态仿佛在乞求。

  “怎么可能?”方文扭头,吻了吻张莉的嘴唇,“别想太多了,咱们早点睡吧。”

  到晚上十一点半,这篇长文的转发量已经超过两万,这要得益于多个推文号、十度千千粉丝、一小部分水军的共同努力。

  雨水公平地落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把湿漉漉的潮气通过管道、窗户的缝隙以及各种各样的裂缝,送进千家万户。当方文和张莉齐齐陷入沉睡时,徐以寒独自站在阳台上抽烟。雨下得很急,似乎那潮气也透过他身体的某些裂缝,悄无声息地漫进他的胸腔。他感觉自己焦躁得难受,铁石心肠也生了锈,湿哒哒地透出些腐朽味道。他深深地吸一口烟,希望能把温暖的烟气吸进五脏六腑。

  吸完烟,徐以寒收敛着脚步,走到书房门口。

  今晚邓远下播得挺早,因为这两天他有些咳嗽。主播培训公司的人说,很正常,刚做主播都这样,话说多了嘛。

  因为咳嗽,邓远搬去书房的床上睡觉——徐以寒从没说过他打扰了他,可邓远自己抱着枕头被子就走了。徐以寒忍不住想,以后他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睡书房了?

  徐以寒站在书房门口,即便隔着紧闭的木门,也能听见邓远难耐的咳声。今天邓远和蟹脚APP签了约,邓远说告诉徐以寒:“蟹脚的分区经理夸我直播效果好,男扮女装得很逼真。”能不逼真吗?他就是想变成女人啊。徐以寒以为邓远是故意说出来嘲讽他的,可邓远脸上一派认真,只是目光有些黯然。徐以寒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他知道邓远就是这样的人,有点憨憨的,徐以寒说什么他都认真听认真信,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有一说一,并不会恶意地讽刺。

  邓远还在咳,徐以寒忍不住去接来一杯热水,轻敲书房的门:“姐姐,我进来了。”他拧开门,走上前去,打开床头壁灯。

  暖黄的灯光一照,徐以寒才发现邓远的嘴唇和脸颊都红得不自然,一双圆圆的眼睛也半眯着,有些迷茫的样子。

  徐以寒连忙扶起邓远,把水杯凑到他唇边:“来,姐姐,先喝点水。”

  邓远便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水,竟然一口气把大半杯水喝完了。他的嘴唇湿润了,反一层亮亮的光,他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脑袋无力地歪向徐以寒肩膀。这模样让徐以寒想起邓远跟他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发着烧受了伤,像条乖巧的流浪狗。

  徐以寒摸摸邓远的额头,心道不好,邓远在低烧。他把邓远小心放下,为他盖好薄被,又取来体温计。

  “姐姐,来,量个体温,”徐以寒轻声哄他,抬起他的左臂,“夹着别动,啊?”

  邓远听话地夹紧水银体温计,呢喃一声:“好凉。”

  “嗯,听话,凉才测得出体温。”徐以寒又去把毛巾用凉水润湿,拧干了,俯身说:“姐姐,我给你擦擦汗啊?”

  邓远闭着眼,咕哝了一声什么,徐以寒没有听清。

  他小心地为邓远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接着是耳后——徐以寒动作一顿,忽然在邓远耳后看见一枚圆圆的红印子,像是什么东西压出来的。

  另一边耳后也有。

  他皱着眉为邓远把汗水擦干净,看时间到了,便抽出体温计:37.8度,确实发烧了,但还没到需要吃退烧药的地步。徐以寒又接来一盆温水,将毛巾在温水里浸湿了,擦拭起邓远的手弯、腋下、腿弯和脚心。擦着擦着徐以寒忽然想起来,那两枚红印子是邓远的猫耳发卡压出来的。

  箍得很紧吧?下播这么久了印子还没消。他抿着唇凝视邓远,邓远咳嗽,发烧,耳后两块红印,都是因为直播。再打量,他发现邓远瘦了,原本圆润的肩头,似乎变得单薄许多。

  徐以寒忍不住以手心覆上邓远的手背,现在只有这个时候他能做这件事。他心中的铁锈好像片片剥落了,密密麻麻堆积在他心尖上,压得他透不过气。

  邓远动动嘴唇,又咕哝一声。

  徐以寒俯,耳朵几乎要贴在他嘴唇上。

  他听见邓远含糊地说:“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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