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关于红玫瑰和三班的洪水猛兽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0章
礼拜一早上,陈可南走进教室,早读声稀稀拉拉,讲台上领读的课代表哈欠正打到一半,忙不迭收回去,大声说:“请大家翻到一百二十四页!”
才七点半,还有好些位子空着。陈可南环视一周,惊奇地发现了秦淮的后脑勺。小孩儿趴在桌上睡觉,手边放着瘪下去的牛奶盒,发旋边的一小撮头发翘着,安静得如同一头与世无争的野猪。
“醒醒。”他敲了敲野猪浓黑的鬃毛,“跟我出来。”
秦淮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到走廊上。陈可南端详着他,起先他眼神飘忽,随后目光渐渐聚焦,最终又变回了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愤世嫉俗的可笑模样。
“干什么?”他凶巴巴地问。
“你爸跟你说补课的事了吗?”
“说了。”
“确定了要补?”
秦淮从鼻子里冷冰冰地应了一声,“不补地理。”
“你跟谭老师有仇?”陈可南想笑又忍住了,“我听说你经常缺他的课。”
“是他让我别上他的课。”秦淮皱起眉头,“语文呢,顾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老师身体很不好,暂时不能回来。我给你上课。”
他看见秦淮一撇嘴角,神情鄙夷。“你?”
“你也可以找带一班的高老师。”
秦淮两只手往兜里一揣,“随便。都一样。”
“一周一次,星期六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在我家。数学是星期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正好住校生晚自习,就在学校。星期六下午是历史和政治,具体时间你下课去找胡老师他们。你爸说你英语基础不错,暂时不用补,那你自己平时多下点功夫。先这样安排,之后有问题再慢慢调整。怎么样?”
“就这样吧。”秦淮打了个呵欠,稍微掀起眼皮,“我回教室了。”也不看他,径直走进教室。
陈可南慢慢皱起眉头,望了一会儿紧闭的前门,右手伸进衣兜,过了一会儿又空着拿出来,食指和拇指相互摩挲一阵,最后朝走廊对面光秃秃的梧桐吐出一口气,笑了笑。
陈可南并不想叫学生到家里来,他没有动不动带人参观自己住处的习惯。高三的学生在礼拜六也会上课,其实他大可像胡晓敏她们一样,随便找一间空教室,或者办公室也行,反正只有一个学生。但这意味着他要早起四十分钟——周末早上没有地铁高峰,那么就算半个钟头。跟没有暖气的冷冰冰的周末早上赶半个钟头的路相比,一点隐私立刻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带上卧室的门。这时距离九点还有五分钟,他预感他那不可爱的学生会迟到,于是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虚浮地盯着墙壁,脑子里的数钞机哗哗地算着这笔外快的收入。这能让他在枯燥的等待里好受一些,毕竟周末早上的电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以往总爱在周末早上尖叫不止的汽车喇叭不见了,永远昼伏夜出的对门邻居今天早上也没有再用力地甩上他那扇褐色的牢门;最爱在楼下大榕树旁边高谈阔论交流菜市场心得的中老年女性也全部销声匿迹。他听到客厅墙上的钟声,仿佛那里装的是一只拧不紧的生锈的水龙头。
九点一刻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找到秦淮母亲的电话拨通,尽量温柔委婉甚至带着一点焦急无奈的语气询问她儿子为什么没有如约来上课,像一个搞丢了猪崽的猪倌。和他料想的一样,这位忙碌的可怜母亲对此毫不知情,她告诉他会立刻联系上那头四处乱跑的小山猪,并且马上让它出现在他的面前。
十点一刻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急促却不失礼貌的敲门声。开门之前,他停下来,确保脸上的笑容亲切可亲,然后打开了门。
“陈老师,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余俪一搡她儿子,“他起晚了。”
“不好意思。”秦淮懒洋洋地说。被她母亲一瞪,又加了一句,“陈老师好。”
“没关系,”他让出路,“快进来吧。”
余俪跟他寒暄了半分钟,又匆匆忙忙地走了。“时间就是金钱”从来不是句空话,起码在这样的有钱人那里不是。送走余俪,他回来看见秦淮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书包抱在怀里,活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动物衔着相依为命的纸盒。
陈可南本以为秦淮会四仰八叉地赖在沙发上,眼前的情形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小孩儿似乎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他舒适地在沙发上坐下,熟悉的领地让他气定神闲。显然秦淮也有这种感觉,他比平常在学校里更紧张。或者更恰当地说,更警惕。这种情绪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陈可南看见他脖子和肩膀的线条不自然地紧绷着。
“你迟到了一个半小时,”陈可南说,“所以只能十二点半下课。”
秦淮显得有点不耐烦,但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偏了一下头,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四下打量。将这里环顾一番后,他稍微来了点精神,“你家装修得还行。”语气高傲得像那些成天只跟有钱人打交道的园林设计师。
“你喝什么,水还是茶?”陈可南问。
“我带了水。”秦淮从书包里摸出沉甸甸的水杯。
陈可南敷衍地点了点头,到饭桌前坐下,“那就开始吧。”
秦淮一屁股坐在那个早就摆好资料的座位上,花了十分钟拿出他的本子和笔,最后慢条斯理地拿起装订好的资料翻看。“这是什么?”他问,“怎么全是古文古诗。”
“这是高一两学期的课文。”
“我怎么没印象?”
“很正常。”
“什么叫‘很正常’?”他皱起眉头。
“字面意思。”陈可南示意他拿笔,“少啰嗦两句,给你十五分钟先把第一篇写了,然后我再细讲。”
秦淮对着纸张做了个不耐烦的鬼脸,终于闭上嘴,拧起眉头勉强开始看。陈可南靠着椅背,终于找回片刻安宁,让他有空思考午饭吃什么。本来梁思思要请客的,如果不是秦淮迟到的话。然而这美妙的沉默只维持了五分钟,资料摔回桌上,秦淮吐出一口恶气,直截了当地说:“看不懂。你直接讲吧。”
陈可南注视了他好一会儿,“一句都没看懂?”
“差不多吧。”秦淮眼珠一转,拐向客厅角落的五斗柜,流连了好一阵,忽然说,“喂,跟你说实话吧。我不想上什么课,咱们别互相浪费时间了,行不行?”
“这话别跟我说,告诉你爸妈去。”
“别又来这套。”秦淮挑起眉毛,眼睛瞪得滚圆,冷笑了一声,“是你们这些当老师的跟家长说‘你家小孩儿不行,必须得补课’,这会儿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陈可南也放下了手里的笔,“你今天是专门来跟我吵架的?”
“我才没兴趣。”
“秦淮,我没顾老师那个耐心成天追在屁股后面求着你学,”陈可南盯着他,“我只是你老师,不是你爸,我上好我的课,保证你在学校的安全就够了。你铁了心不学,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也别以为你的成绩能拖班上多少后腿,有的是人愿意学。”
秦淮撇过头,没说话。
“如果你是看我不顺眼,”陈可南轻松地说,“大不了不上这个课,我少挣两个钱,平时再在学校里给我添点儿堵。还能怎么样?学袁苑杰那样,放句狠话就自己退学?”
秦淮只是冷笑。
“你成天费尽心机跟我作对,累不累啊?”陈可南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不累。”秦淮突然瞪他一眼,改口说,“谁专门找你,少给自己贴金!”
陈可南眉毛一扬。“那你就是青春期叛逆。”
“别觉得自己什么都懂。”秦淮头一歪,额头贴着右手掌心,眼珠伶俐地向上一转,仿佛翻了个白眼,“好像很了解我一样。自以为是。”
“我不了解你?”陈可南反问,“晚自习三天两头不在,跑去后街网吧打游戏,我的课上喜欢睡觉,数学课上看闲书,地理课不上,在操场打篮球,跑到男厕所和食堂楼上抽烟。我代顾老师的班主任还不到一个月,胡老师找了我五六次,说你不写政治作业,上课就对着窗户外面发呆。看树上的鸟窝特有意思是吧?”
“谁看鸟窝了!”秦淮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几乎跳起来,“少瞎说!”
“每天就逃课,抽烟,喝酒,打游戏。你谈恋爱了吗?”陈可南友好地询问,被秦淮怒火中烧的眼神堵了回来,“是不是觉得这样挺帅?再打几场架,认识几个小混混,认个大哥大姐之类的,特别威风。”
秦淮不回答,瞪着面前的资料,仿佛跟它有血海深仇。
“别觉得这些有什么了不起。”陈可南语气温和,“我也从来没针对你,是你整天上蹿下跳不听话,非逼着老师都来管你。”
“谁他丨妈上蹿下跳了?”秦淮咕哝道。
“我现在给你上课,就是你老师。”陈可南不笑了,笔直地盯着他,“秦淮,说话别不分场合。”
秦淮和他对视片刻,“哗”地一抖资料,隔在了两人中间。
之后的时间过得十分之沉闷乏味,陈可南不由想起当年大学上音韵学那段时间,教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全班捧着书发呆的情形。不管他讲什么,秦淮几乎都没有反应,不是盯着他的笔尖发呆,就是凝望自己的水杯,视线偶尔一动,总是滑向角落的五斗柜。
中途休息的时候,秦淮哪儿也不去,窝在椅子上睡觉,像一头懒于动弹的恶犬。就连去洗手间都勉为其难,仿佛在陈可南家里多走一步路就要在他身上剐一刀似的。陈可南又倒了杯水,回来经过五斗柜,不自觉停下,摆弄上面的东西。正中的一副版画是尹东从非洲带回来的,画的是落日下的象群,装裱在画框里,花纹繁复奇特的画框据说是什么动物的骨头雕的;其他的摆件大都来自朋友,都是旅游的纪念品,精致却毫无用途的小玩意儿;几个漂亮的玻璃酒瓶,是他从前喝完以后随手摆的;还有两三张外国电影明星的签名照,梁思思上个月才送来,搁在上面忘了收。
他刚拿起来,秦淮回到客厅,望见他手里的照片,又多瞟了一眼。发现陈可南在看他,假装四下一扫,坐回位子上。陈可南把照片一扣,也坐下来。秦淮动了动嘴角,最后咬了一口下唇,紧紧抿住了。
熬到十二点一刻,陈可南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梁思思的电话。刚刚挂断,她立刻又打过来,他只好到阳台去接。回来后两人都心不在焉,索性收工下课。秦淮立刻精神抖擞,蹿起来收拾东西,陈可南也不禁长舒了口气。
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两人一齐看向门口。陈可南起身开门,穿长风衣的梁思思站在外面,看起来像动作电影里的女特工,一挑眉毛,“上门来逮你!还敢放我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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