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的活人尸变实验仅仅停在了猜想阶段，然后被一句话打破，化为泡沫了。这对叶慕沉来说无疑是一击重棒。意味着必须推翻之前的猜测，重头开始。而且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关于此事，我……”

　　叶慕沉正打算多套些情报出口，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整间牢房剧烈摇晃，还有碎石粉尘随着震荡散落。

　　“怎么回事？”叶慕沉皱起眉头，这种不自然的震荡，明显是有人袭击了这里。敢在梵令派的地盘上袭击掌座的密室，此人绝不寻常。

　　“又来了。”罗粉蝶轻蔑地哼了一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见叶慕沉一脸紧张，便同他解释了句，“最近几天有个疯子四处乱砸，别管他就行。”

　　“最近几天？”

　　叶慕沉疑惑地皱起眉，难道自己不是只昏迷了一天？

　　“咳，”罗粉蝶似乎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轻咳一声，避开了叶慕沉的视线。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比起前一次更为猛烈。牢房剧烈摇晃，四散的粉尘落了罗粉蝶满头。她终于忍无可忍，暴跳如雷地冲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罗粉蝶的声音：“你这个疯子！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去别处砸去！”

　　“把他还给我！陆子曳，滚出来！”

　　一句更洪亮的男声响起，带着肆虐疯狂。

　　轰鸣同时响起，大大小小的碎石块簌簌掉落。叶慕沉扯了一下手链脚链，有些担心牢房崩塌，自己会被活埋。

　　“真是疯子！”

　　才过去一息时间，罗粉蝶就骂骂咧咧，从正门跑了回来。

　　她的模样有些狼狈，白皙的脸上多了几道划伤，衣服也有几处被划破了，看起来是受了刚刚那次袭击的波及。

　　“滚出来！”

　　外面咆哮的声音还没有停止，随着连续不断的轰鸣，一声接一声，重复不断响起。罗粉蝶望着门口的方向，面色稍显苍白。似乎有些紧张，还有些心有余悸。看来刚才出去，她看到了足以胆战心惊的画面。

　　叶慕沉也同样紧张。自己被束缚在这，如果牢房塌了，罗粉蝶或许还有机会逃脱，但自己十有八九是出不去了。

　　好在轰鸣震荡持续了一段时间，总算是停止了。

　　罗粉蝶深深松了口气，扶着胸口站了起来。她刚刚一直半蹲在墙角，护着头部，防止被碎石刺破皮肤。

　　“终于换地方了，这条疯狗。”罗粉蝶幽怨愤恨地说着，食指上附着幽兰灵光，轻轻拂过脸颊，面上的几道伤痕便消失了。

　　“这是谁？”叶慕沉问。

　　罗粉蝶望了他半晌，移开视线道：“就是个疯子，你管疯子那么多干嘛。”

　　见对方不愿多说，叶慕沉深知再问下去也毫无意义，根本就是自讨没趣。于是也不再问，而是瞥了眼桌子上的提盒，又看向罗粉蝶。

　　“你倒是机灵。”罗粉蝶笑了下，走到提盒旁，用一方手帕擦去落在上面的灰尘，这才打开盒子取出碗筷，给叶慕沉喂饭。

　　“今天是你第一次给我喂饭吗？”叶慕沉盯着她，慢慢咬去筷子上的一片肉。

　　罗粉蝶一语不发，就好像没听见他的问题。

　　叶慕沉缓慢地咀嚼着，期间一直在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罗粉蝶只是继续给他喂饭，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之前看管我的人呢？”叶慕沉换了个问题。

　　这一次罗粉蝶不再毫无反应，而是喂饭的手微微一顿，面色阴沉道：“闭上你的嘴。”

　　叶慕沉识趣的不再出声，默默吃饭。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自己的确昏迷了不止一天。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变数，使得某位修仙强者袭击了这里。

　　也许此事和自己被擒有关？

　　陆子曳把自己关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什么呢？”罗粉蝶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一碗饭已经见底了，叶慕沉却单纯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没怎么尝出味道。

　　“没有，我在想这饭还挺香的。”叶慕沉面不改色道。

　　罗粉蝶被他这句话逗笑，收了碗筷道：“明天我再来喂你。乖乖不乱动，明天还有饭吃。既然你是来参加试验，这点心理准备得有吧。”

　　叶慕沉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刚刚自己是用这个借口套话的，忙点头，“我已经有觉悟了。”

　　罗粉蝶见状，掩口一笑，提着盒子离开了。

　　硕大的牢房里又只剩下了叶慕沉一人。他回忆着之前得到的种种线索，越想头脑越乱，干脆疲惫地合上眼睛，稍作休息。

　　这么一眯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叶慕沉被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吵醒。这声响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黑暗中，有人走了进来，坐在了角落里最黑暗的地方。

　　好浓重的血腥味……

　　叶慕沉抬起眼眸，悄悄望了一眼。

　　那人坐在角落，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黑暗完全笼罩了他，叶慕沉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身形。

　　“你受伤了？”叶慕沉终于出声问道。

　　那人的身子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朝着叶慕沉走来。他站的很近，血腥味浓得呛人，似乎浑身上下有无数道口子在汩汩淌血。

　　“谁能把你伤成这样？”叶慕沉皱了下眉。在这种距离下，即便有着血腥味的干扰，他已经能分辨出那股熟悉的气息。

　　——是陆子曳。

　　“没事。”他低声回答着，嗓音放得很轻。

　　叶慕沉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去疗伤，来这里做什么，死前拉我给你陪葬？”

　　陆子曳难得沉默，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靠过来，似乎想要抱一下他。但还没碰触到叶慕沉，又重新退了回去，靠着墙滑坐回了地面。

　　叶慕沉的心情有些烦躁，这么放着不管，陆子曳很可能就此一命呜呼。按理说他应该高兴，但心里却没半点喜悦的感觉。

　　“你过来。”半晌后，叶慕沉低声道。

　　陆子曳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帘，仿佛不愿对上他的视线。“我脏。”

　　“你以前浑身是血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快过来。”叶慕沉不由得放软了语气。

　　但陆子曳压低脑袋，固执地摇了摇头。就这么背对着他，蜷缩起腿躺在了地上。一副就要席地而睡的样子。

　　“你……”叶慕沉有些无可奈何，“你要在牢房睡觉？”

　　陆子曳没有回话，不一会就用沉重平稳的呼吸回应了他的猜想。叶慕沉顿时无话可说。

　　遍体鳞伤地跑来牢房睡觉？也不怕睡着睡着就死了。

　　叶慕沉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既然如此，也不怪自己无情了，如果他在睡梦里死了，那就是他的命。自己见证他的末路也算是报仇了。

　　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到了夜半时分又被陆子曳的咳嗽声吵醒了。叶慕沉望过去，见陆子曳的身子动了一下，以为他终于打算爬起来走了。没想到他只是往墙角挪了挪，又接着睡了。

　　……真闹心。

　　叶慕沉烦躁地闭上眼睛，一整夜偷瞅了陆子曳好几次。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熟了。

　　整间牢房没有一扇窗户，如果没有墙壁上镶嵌的几块日幽石，在白天起到照明作用。叶慕沉几乎会过得不知白天黑夜。

　　醒来时，牢房里早已没了人影，叶慕沉往陆子曳夜里躺的地方望了一眼。一大滩暗红色的血迹干在地上，显得触目惊心。这是陆子曳的的确确在这里待过整夜的证明。

　　叶慕沉真是越发看不透陆子曳了。既然把他关在这里，那么是暂时没有杀他的意思。可如果不杀他，又需要他做什么？

　　叶慕沉的目光沉了沉，食指微微一动，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力牵引。几乎微不可查，脆弱得如同丝线。但是还在。

　　陆子曳居然没有斩断他们之间的契约。灵主死后超过五年，原本牢固的契约就会变得极其脆弱，凭借灵使的力量应该能够轻而易举地斩断。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叶慕沉的心情愈发烦躁了。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震得叶慕沉一个激灵，心脏都加速跳动了。

　　……每天这么突如其来地炸两下，也太吓人了。外面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叶慕沉在心中抱怨了句，又低着头喃喃道：“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

　　一句轻轻的男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好在对方化作灰，叶慕沉也能认得他的声音。

　　“陆子曳，”叶慕沉皱眉，“你怎么还在。”

　　“过会就走。”陆子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叶慕沉还嗅到了一点点落寞的意味。

　　“既然没走，怎么不继续待在牢房内？”

　　陆子曳现在大概是靠着牢门边的墙壁坐着，从牢房内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四周寂静，毫无回应。

　　不回答吗。叶慕沉也没怎么在意，正要转移话题，忽然听陆子曳轻声道：“……容易引起视觉不适。”

　　叶慕沉：“什么？”

　　陆子曳：“你确定想看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睡在自己足边吗？”

　　叶慕沉：“……”

　　陆子曳轻轻笑了一声，笑声还是好听的。

　　“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我死了，还能让你高兴。”

　　听他亲口这么说，叶慕沉心里堵堵的，有种难以说明的感觉。

　　“那要分情况，”叶慕沉道，“你自己死了，我就很不舒服。但我亲手杀你，就很高兴。所以你最好活得再久一点，等我来杀你。”

　　门外久久没有声响，就在叶慕沉都快以为陆子曳死了的时候，他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声相当清脆响亮。

　　叶慕沉面无表情，当即想一拳打爆对方的头。他说这句话明明很严肃，又没在开玩笑。

　　“对不起，”陆子曳的笑声终于小了下去，“我很高兴。”

　　叶慕沉：“你有毛病啊，我说要杀你，你说你高兴。”

　　陆子曳又开始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

　　叶慕沉：“你们姓陆的人笑点都这么低吗。”

　　“什么？”陆子曳的声音忽地低沉，叶慕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还有谁姓陆？

　　这种异常感一出现，立刻自然而然地消散。叶慕沉不由自主地认为这是合理的。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刚要深入思考。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时，已经不记得刚才要想什么了。

　　“前辈。”陆子曳忽然轻声唤他。

　　“怎么了？”叶慕沉问。

　　“没什么。”陆子曳又笑了，但这次的笑声听起来并不自然，说不出的奇怪，隐藏些许阴暗。“希望日后只有我能这么喊你。”

　　叶慕沉皱了皱眉。

　　“你还记得我们在灵界的生活吗？”陆子曳转移话题。

　　“嗯。你从一开始就是个讨厌鬼。”叶慕沉直截了当道。

　　“原来你一直都这么想我。”

　　叶慕沉：“对啊。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我希望你能稍微委婉一点。”

　　“不可能。”

　　叶慕沉说着，嘴角竟不受控制地上翘了一下。

　　说起来，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