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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肉肉喵 11044字 2023-01-23

  “刀之一道,在道,不在刀。”

  这是边涌澜初习刀法时,教习师父说予他听的头一句话。

  那人本也曾凭一把刀名震江湖,可惜江湖儿女,生死之间,没有人能常胜不败。败了一次的下场,就是失了一条胳膊,从此再也拿不得他赖以成名的左手刀,最终能在宫中当个教习,让妻儿衣食无忧,他很知足。

  这名教习本就是个左撇子,纵然右手刀使得不似左手刀精湛,教一名小儿学刀也绰绰有余。只是招式能教,道却教不得。

  悟道一事讲究的是心性,机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不来。

  边涌澜八岁拿刀,十六岁出师,可及至二十一岁这五年间,却未在他人面前使过一次刀法,只是每一年都会回到出生之地去看一看江潮。

  五年花开花落,潮来潮去,挽江侯二十一岁这年,先帝驾崩,太子即位,西北两个天/朝属国之间,兴起兵燹之祸。

  兴兵的属国首领并未得了失心疯,只是倚仗国中出了一名难得的将才,想趁天/朝政权交替,无暇他顾时,找个由头出兵攻打接壤邻国,抢占一些土地人口。

  两个属国之间你争我夺一番没什么不好,正好耗耗他们的力气。

  刚刚即位的天子观属国相争只如两狗相斗,未曾出兵偏帮一方,却也多少心下不愉——前来朝贺登基大典的两国使臣还在驿馆里住着,那头就打了起来,难免有些扫兴。

  挽江侯年轻气盛,连夜请战,权当是送给新帝一份贺礼——他未带一兵一卒,只带十数亲随护卫千里奔袭,于乱军之中取了那位名将首级,攻成即返。

  圣上龙颜大悦,言道涌澜你这开刀的第一战,长了天/朝的脸面,遂下令寻访天下名匠,使天外陨铁铸刀一口,赐予挽江侯。

  挽江侯毫不避皇家讳,因自囚龙江潮悟道得缘,便把这口宝刀取名——“囚龙”。

  边涌澜观潮开悟、以刀入道,刀法只得四字:一往无前。

  他擅强攻,却非不能守,现下杀客兵刃未至,暗器先行,一片弩/箭如暴雨瓢泼,雨丝千条,条条都能取人性命。

  挽江侯左手把昙山拉到身后,右手执刀,划弧成圆,迅疾的刀影幻化成一轮银盘,如明月平地初升,圆圆满满地接下一波箭雨。

  雨停剑至,身法最快的刺客已一马当先杀到,挺剑直刺,却未闻刀剑交击之声,只觉手腕一凉,断手带着长剑飞得不见踪影。

  边涌澜的刀快,快到断掌不见血腥,及至鲜血自切口处喷涌而出,他已退回昙山身前,重又摆出一个守势。

  断手的黑衣刺客也是当机立断,边退后点穴止血,边低声喝道:“结阵!”

  长剑没了,他拔出贴身短刃,似不知晓疼般,仍是战意昂扬——他们七人习有困杀之阵,此行又已得令无须死战,心下有恨,也有恃无恐,只盼能凭结阵围杀也让对方尝尝断手之痛。

  “五七不在。”

  黑暗中传出另一道人声,语中带着惊惧——边涌澜看他们都是黑衣蒙面,全长一个德性,他们自己还是能分清楚谁是谁的——虽然身法有快有慢,但也大差不离,结伴追踪至此,排行五、七之人却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像这林子能吃人一般,便让他们这群被养蛊手段训练出的死士也周身生寒。

  “……先退!”

  断手之人想是死士头领,心知论单打独斗,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挽江侯的对手,哪怕以五敌二,对方要顾及那个身手平常的和尚,但不能结阵,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去,反正不必死战,不如退走从长计议。

  “来都来了,留一个聊聊天?”

  挽江侯能打,但不傻,柿子专挑软的捏,话音未落,已连人带刀欺至断掌死士面前,心道你以为躲在树后就没事了?夜战最忌话多,谁出声谁倒霉。

  他不去反省人家只说了两个字,他自己倒说了十个,只分神留心剩余几人佯装退走,实际还是要拿和尚开刀,便速战速决,一共只出了三刀,刀刀狠辣非常:一刀断对方后路,一刀斩去对方另一只手,一刀划过对方咽喉,留下一道警示对方莫再徒劳挣扎的血线。

  死士心如死灰,自知再无幸理——此番无须死战,却不能遭人生擒,自家脑袋还在,只为对方还想留个活口问话。

  他欲咬破口中毒囊求个轻松点的解脱,却觉下巴被人拿住,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

  “……有的人见面不如闻名,”心念俱灰间,他颓唐想道,“有的人见了面才知道……若是能选,谁想惹上这尊修罗……”

  “啊!”

  突闻一声惨呼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实则只呼了半声就戛然而止,可因着实凄惨,便连边涌澜都十分意外,侧头看向呼声来处。

  被俘的死士却竟不受影响,趁机合身扑上,狠狠用自己的脖颈擦过挽江侯手中利刃。

  一心求死的人是不会再受任何事情影响的——他万万不想苟且偷生,活着等身上蛊虫发作,他见过叛逃的人被捉回来后,蛊虫发作的下场——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自己死在修罗刀下,能不能偿了欠下的血债,免得再入地狱受苦。

  边涌澜扫了一眼刀上尸首——那死士用尽了全身力气求死,刀身深深嵌入脖颈,尸首就那么挂在了刀上——他不惋惜没能留下活口,眼下有更让他需要凝神以待之事:挽江侯轻轻抽刀,握紧刀柄,感觉有一股生平仅见的凶煞之意,不甘心再蛰伏于密林之中,慢条斯理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他——那不是属于人的凶煞,是来自于兽类的洪荒野性。

  囚龙刀上的残血汇聚于刀尖,血滴落地,那只猛兽也终自暗夜中全然现出身形。

  边涌澜曾随圣驾围猎过猛虎,被骚扰到穷途末路的老虎与那只缓缓踱出林间的猛兽相比,怕是一只家猫——单看形貌,那大抵是只猞猁,但寻常猞猁最大也长不过半人高,这只异种却目测肩高已能平齐边涌澜的肩膀,口中叼着一具人尸,两只圆睁的兽瞳紧紧盯牢眼前之人,人与兽间还不到三丈之距,尚不够它一个纵跃。

  “莫怕,它不会伤你。”

  昙山不知何时已走到边涌澜身后,仍是那副平淡语气,挽江侯却不知该不该信他。

  昨夜客栈中这和尚也说“莫怕”,然后……

  然后挽江侯福灵心至,轻轻唤了一声:“狸奴?”

  “昂!”

  巨兽甩掉口中人尸,一个起跃,把硕大的兽头强行塞进挽江侯怀中挨蹭,亲亲热热地邀宠表功。

  挽江侯稳住下盘,好歹没被它顶个趔趄,只是被它耳朵上的两簇长毛扫得睁不开眼,懵懵思忖:……怎么还是驴叫?

  “喵。”

  “昂!”

  “喵!”

  “昂!”

  “你是猫,要喵!”挽江侯不去翻查尸首,先教一匹坐骑说话,教习未果,反过来怪和尚,“要不是你让它做驴做久了,它也不至于连声猫叫都学不会。”

  “狸奴原身本也不是猞猁,而是……”昙山顿了顿,似不便向人解释狸奴的来处,“而是先师借山中一副猞猁尸骨,为它塑了一个躯壳容身。先师圆寂后,我外出云游,不便将它留在寺中,方才点化成坐骑随行。”

  “佛门不杀生,你这坐骑倒是全不受戒,”挽江侯看着死活学不会猫叫的凶兽端坐身前,无师自通地像家猫一样舔干净毛上血渍,“你和你的师门有诸多奇异之处,本侯不想逼问,先就这么着吧。”

  挽江侯一句话说得坦荡,昙山沉默片刻,只道:“万物有灵,便是修慈悲道,也无法压抑生灵本性,”而后一伸手,温声吩咐,“狸奴,来。”

  狸奴方才与边涌澜对叫得兴高采烈,现下正经主人唤它,却一声不吭,似有些畏惧,又不敢反抗,耳朵一搭,纵身跃起,纵跃间身形飞速变化,待落到僧人掌中,只如寻常幼猫大小,两只眼睛有点可怜地瞅着挽江侯,细声细气地“昂”了一声。

  “要不是知道你一个和尚做不得坏事,”挽江侯揪住狸奴后脖颈,把形如猞猁幼崽的小兽拎到自己怀里,口中嗤道,“我真要以为你平时十分苛待它,才让它这样怕你。”

  “…………”昙山不言不语,只凝聚心识,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眼前人的命格。

  狸奴借猞猁尸骨容身此间,但元神是一只异兽精魂,同那枚长安印关系匪浅。它怕自己,怕得确有道理,但如此偏爱一介凡人,总该有些缘由。

  然则无论如何观识,仍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凡人命格——是福寿延绵、贵不可言,可也是肉体凡胎、红尘俗子,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阿弥陀佛。”

  昙山看不到因果,却双手合十,轻颂佛号,端端正正行了一个佛礼。

  佛家讲究缘法——失印、尾随、相遇、同行,冥冥之中自有因缘际会,他看不透彻,便不着相,安然受下这段尘缘。

  “你这是在给死人超度么?”

  挽江侯不明所以,怪力乱神之事见得多了,胆子大得上天入地,边问边兴致勃勃回身四顾,大约是在找鬼。

  “不必找了,成形阴魂并不易得。”

  “…………”挽江侯却未答话,在乍现的月光中,哑口无言。

  多云的夜晚时明时暗,杀机涌动时林间昏黑如墨,现下又云开星现,月上中天。

  月华洗练,照亮僧人少了布带遮掩的面目。

  挽江侯与他相对而立,突不记得此时为何时,此处又是何处,脑中只得一句:……原来真的是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猞猁和猎豹一样都是喵喵叫的啊关于身高:狸奴光肩高就有1米8了,澜澜差不多185,大师比他还高一寸,188出头另外大家千万不要再投雷啥的,JJ不能签单本约,所以如果要签约的话有可能签到别的平台,更新也会挪过去,大家不要浪费钱,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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