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汶对这件事好像有点印象。

　　送姬安生去书院上课, 主要是他嫌烦，书院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修仙之地, 玉汶向来信奉要选就选最好的, 就把姬安生给送进去了。

　　然而他从未想过, 书院内大多是神仙之后，或是资质出众的天之骄子, 骨子里就非常的傲慢且自以为是。

　　再加上姬安生是人魔混血，资质平庸, 毫无疑问被他们排斥在外。特别是以甘遂为首的自命不凡的神仙之后，最开始只是简单地将人孤立，然后是试探性的侮辱，最后矛盾爆发, 甘遂在和姬安生争斗时下了重手, 直接将人给重伤了。

　　玉汶想起来了，“……是我欠缺考虑，没想过你的情况就送你去书院是不合适的。”

　　玉汶自然不知道身为长辈该怎么教育孩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非常不负责也不靠谱。

　　姬玄侧过身搂着他的腰，自然是隔着柔软的布料, 可手下的肌肤却依然是温热真实的，和即便被冰心火养得和活人无异的那具身体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姬玄说：“没关系。你也帮我把他揍了一顿。你一直偏袒着护持着我。”

　　他试图把玉汶揽在怀里, 玉汶却难受地把他推开，“别压着我，离我远点, 我要睡了。”

　　姬玄：“……”

　　姬玄看他闭上眼，片刻后忽然想起一回事，凑上去咬玉汶的耳朵：“以后在床上做那种事，你可以叫我姬安生。”

　　玉汶似乎睡着了，又仿佛没睡着，他眉头皱起，眼皮剧烈地抖动了两下，还是没能睁开眼睛。

　　太累了。

　　还是不要起来打人了。

　　……

　　好不容易歇下来了，瑞雪和明玖再度上太极宫找玉汶。

　　玉汶这两日被姬玄按在太极宫当作猪一样圈起来养了，养的白白胖胖，面色红润健康，眼眸带笑。

　　这是在爹娘、邬辛离开后，玉汶再一次体会到有人养，后顾无忧，即便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的安逸和闲散的感觉。

　　姬玄听他说完，笑道：“被夫君养着，没什么毛病。”

　　玉汶在太极宫勤奋修炼。成仙后还有多长的路能摸到成神的门槛，谁也不知道，这完全是看一个仙者资质的高低，资质低的，永远无法成神。

　　瑞雪已经忘了当初是来找玉汶干什么的了，他满脑子都是邬辛神君，他拉着玉汶的胳膊问：“你在小世界里看到真的邬辛神君了吗？他是不是跟画像上一摸一样？他的声音好听吗？”

　　“只有一个幻影，他本人也不知道在哪。比画像还要帅气。”听到瑞雪尖叫，玉汶给了他一个神秘的笑，“不过你还是把他忘掉吧……邬辛已经有了喜欢的心上人了。”

　　瑞雪笑容僵硬，仿佛逮住了一个惊天大八卦，“是谁？！”

　　高高在上的上古尊神，史册上从未记载过对方有伴侣。大家都认为邬辛一直是单身，直到最后失踪，也没有爱上过一个人。

　　近十年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些高冷神尊一个接一个谈起了恋爱？！而且还在私下里偷偷地谈，大家都不知道？！

　　玉汶被他抱着胳膊摇晃，瑞雪穿了一身女装，与玉汶差不多的身高，妆容精致漂亮，像极了个撒娇的小姑娘，一旁的明玖劝道：“瑞雪大哥，你是个男孩子，怎么老抱着阿佑撒娇。神君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瑞雪哭唧唧道：“就算我是个男孩子，我也想睡到我男神啊。就像小果子一样。”

　　他试图去捏玉汶的脸蛋，“小果子真是受天道庇佑，我也好羡慕。”

　　玉汶：“明玖你过来找我有事吗？”

　　明玖一直很听话懂事，又谦让，闻言露出一个笑，“上次过来是想请你帮忙看看我的白茶花生病了，不过它现在好了，还有了灵性。这次过来是想麻烦你，冬竹大哥宅子里的凤尾竹生了病，一直没好。”

　　玉汶想了一下，他从碧罗环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来，“这里面装了化自我的灵气的灵水，你拿去先给凤尾竹浇上。三日后若还是没好，再来叫我。”

　　明玖立即开心地道谢。

　　玉汶在植物种植方面已经成了个专家，凡他经手的植物，不但长势喜人，幸运的还能拥有灵性，若能与他长久相处，没准能开化神智而化形修炼。

　　玉汶忍不住摸摸明玖毛茸茸的脑袋。明玖是凡间飞升上来的，一看幼时就是被宠爱着无忧无虑长大的，又有着极好的教养，礼貌又懂事。

　　神界也是他们的一片净土。九重天作为三界中枢，一旦被魔族攻陷，那也就是说三界平衡会像魔道倾斜，届时灵气会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失去神智的魔息充盈世界，引诱更多人走上嗜血暴虐的魔道之路。

　　九重天一直是玉汶心中的净土，这也是姬玄愿意上天镇压魔王尸玉的原因。

　　说到这一点，玉汶又想到怀清亲口告诉他，姬玄打算与魔王尸玉同归于尽。

　　在第三重湮灭雷劫来临的时候，以身吸收全部魔息，然后带着魔王尸玉一起在天道碾压下魂飞魄散。

　　第三重雷劫毫无疑问是世间已知的最强的毁灭力量，然而天道并不会大发慈悲把那东西给劈烂，即便劈烂，溢散的魔息也会污染整个九重天。

　　而如果有人能魔息全部吸收入体，便能随着雷劫一起湮灭。

　　魔王尸玉的魔息一旦吸收入体就会堕落入魔，而魔躯不够强大则很有可能爆体而亡。而姬玄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那个，魔躯和神身合二为一，甚至因为血脉的磨砺而更加强大，神位境界，意志坚定。这一办法，对他来说无疑是完美的。

　　但玉汶绝对不能容忍他们同归于尽。

　　如果真的压不住了，九重天和姬玄之间只能选一个，他也觉得无法选择。这没有答案。

　　他之前去西天问了如来两个问题，怀清的机缘在邬辛，而魔王尸玉的解法依旧在他身上，可他对此一筹莫展。

　　……

　　魔族魔君再一次上天了。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两界联谊，而是为了他的亲妹妹、魔族公主的遗体而来。被魔王尸玉吞噬的束娇的遗体，终于被它吐了出来，只是已然不像样了。

　　魔族使者说：“君上，节哀。”

　　天帝冷笑道：“令妹潜在九重天蛊惑我神族，试图利用这东西危害九重天，甚至引诱我族姬玄大帝入魔。魔君，你说这笔帐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一算？魔族似乎并不想与我九重天和谐相处？”

　　裴盛眸光微敛，方才的一丝痛色转瞬即逝，他微垂着头，像是臣服一般服软，“魔族愧疚，只是我对此事并不知情。若是天帝有疑问，大可安排仙官来魔族查案，还魔族一个清白。”

　　天帝丝毫没被他的虚伪所蒙蔽，魔君裴盛的性子非常难搞，不像以往的魔君那样暴脾气，相反，该服软就服软，该装糊涂就装糊涂，偏生又会聪明算计。很擅长粉饰太平推卸责任，竟然一时没办法揪出错处来治罪。

　　神魔大战才过去五千年，九重天储君未立，神位的强者还在不断陨落，三界的平衡如此薄弱，实在不适合大动干戈。

　　裴盛太会抓时机了。前不久得到九重天陨落了一位神君的消息，今日就上天领回遗体，还几句话揭过了魔族的责任，险些把朝会殿上的一干神仙们气死。

　　裴盛表面弱势，实际上天帝也动不了他，临走前说：“此事我回去也会彻查，只是镇魔塔两只魔族圣兽忽然没了，我也希望天帝能给我一个解释。”

　　气的图南将军摩拳擦掌，“这分明是不服我九重天！”

　　离开了朝会殿，裴盛忽然反击，态度强硬，凭借强健的体魄闯去了三十三天。

　　仙官天兵们奉天帝之命，要把人控制住，却见远远走来一个身影，闲庭散步般淡然，是姬玄帝君。

　　他作了个停止的手势，仙官天兵们立即退至一旁等待。

　　裴盛在三十三天的入口大门处跪了下来，然后作了一番繁琐而虔诚的礼节。众人不认识，姬玄却知道，那是魔族接见魔王的大礼，表示愿意效劳和献出生命。

　　沉睡在身体深处的血脉又不安了起来，姬玄不得已往后退了百步。

　　直至裴盛起身离开，才看到姬玄。

　　两人还是仇敌，气氛僵硬，裴盛先开口道：“满腔悲痛，聊表发泄，让帝君见笑了。一时冲动，还希望回去，帝君莫让天帝追究这件事。”

　　姬玄不语，裴盛痛惜道：“神魔两族注定不死不休，为此我失去了我最敬爱的兄长和我最亲爱的妹妹，两族之间的矛盾持续了亿万年，难道已经无法和解了吗？”

　　姬玄皱眉道：“血脉从不是一个问题，魔族嗜杀而贪婪成性，你们难道就没有反思过自己，为何总是生活在下界那样的地方？不是悲惨的命运注定，而是你们天生丑陋不能见光的天性。”

　　这句话侮辱性太过，裴盛冷了脸道：“帝君真是可笑极了，如果不是血脉注定神魔的天堑，难道还能指望一个魔族，能做到飞升成仙甚至成神吗？”

　　姬玄默然了半晌，似乎失望透顶，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他出身在凡界，而后在魔界森林里挣扎生存，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个遍布肮脏和丑陋的地方，对这个种族，没什么可以留恋了。

　　所有魔族都拼了命地往上爬而不择手段，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把人踩在脚下就足够了。根本没有怜悯慈悲，互帮互助这样的善意。

　　姬玄对裴盛说：“神明更值得在九重天统领三界，至少他们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