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乐场里玩了整整一天, 安言却丝毫不觉得累, 反倒精神奕奕的, 看什么都充满了新奇, 仿佛恨不得把之前玩过的项目全都再玩一遍。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家还是要回的，一家人离开游乐场，坐上了回家的飞船。

　　在回家的路上，飞船里的气氛仍然轻松愉快，直到程父接到了一通通讯。

　　在刚接到通讯的时候, 程父脸上的表情虽然一如既往地严肃，却很明显是放松状态的严肃。

　　但在接到通讯之后, 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

　　挂断通讯后, 程父转身看向自己的妻子：“父亲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我们需要先去一趟疗养院。”

　　听到这句话, 飞船内其他人的情绪也瞬间回落了下来, 安言虽然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但也乖乖安静了下来。

　　在一片沉默中，飞船改变航向, 前往隶属于军部的中央星第一疗养院。

　　程父的父亲, 即程亦的祖父，拥有非常高的军事才能，曾在与虫族的对战中多次立下赫赫战功，并任职军部元帅长达二十多年。

　　如果不是身体在一次战争中意外受到严重损伤，可能现在他仍然身处军部元帅的位置上。

　　但在那次意外之后, 程爷爷的身体状况便每况愈下，乃至于最后不得不长期居住在疗养院中。

　　程家人时常会过去疗养院看望程爷爷，及时了解他的近况，在这种情况下，疗养院的人突然打来通讯，足以说明程爷爷现在的情况恐怕很不乐观。

　　一路沉默着到了疗养院，一家四口直奔程爷爷的病房。

　　安言乖乖坐在口袋里，一进房门，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一位程爷爷。

　　此时程爷爷正躺在床上，手里捧了本书，表情平静地看着，神色间丝毫看不出异样。

　　看到几人走进来，程爷爷这才放下书，表情慈祥地笑了：“你们来了。”

　　“父亲，您还好吗？”虽然不久前刚见过面，但在接到刚刚的通讯之后，程父实在很难用平静的心情面对程爷爷。

　　“我现在感觉还好，”程爷爷一面说着，一面朝两个孙子招了招手，“你们两个既然来了，就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程扬立刻跑到了病床边，故作轻松地道：“这么久没见，爷爷有没有想我啊？”

　　程亦则是沉默着跟了过去。

　　“想了，”程爷爷慈祥地笑着道，“最近学院里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程扬的性子本就开朗活泼，此时又是花了心思想让爷爷开心，顿时滔滔不绝起来：“当然有了，而且还不少呢，爷爷我跟你说哦……”

　　程爷爷笑着听了一会儿，突然目光一转，落到了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程亦身上，而且正好是落在了他胸口的大口袋上。

　　程爷爷开口问道：“阿亦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小东西？”

　　虽然知道对方应该看不到自己，但在程爷爷的视线下，安言还是觉得心头一慌，下意识缩了缩小脑袋。

　　程亦神色一顿，似有些犹豫，只是不等他作出决定，程扬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爷爷你怎么会知道？你应该是看不到言言的啊？”

　　程爷爷微微一笑，反问一句：“言言？”

　　“言言是大哥捡到的一只小仓鼠，长得特别可爱，还特别乖，我们都很喜欢他，爷爷你肯定也会喜欢的，”程扬眼睛亮晶晶地介绍着，又转头去催自家大哥，“大哥，你怎么还不把言言拿出来？”

　　程爷爷乐呵呵地笑着道：“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我确实很想见一见。”

　　程亦轻叹了口气，将胸前口袋里的小家伙轻轻捧了出来，对程爷爷道：“祖父，这就是言言。”

　　安言带着忐忑看着程爷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呆呆的。

　　对于自己大孙子养的小仓鼠，程爷爷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反而主动问道：“能让我抱抱看吗？”

　　程亦没回答，只是低头看向小家伙。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程爷爷，但他毕竟是程亦的家人，应该也很好相处，安言顿了一下后，轻轻点了点头。

　　程亦便小心地把小家伙放在了祖父的手中。

　　程爷爷的年岁大了，一双大手较之程家其他人多了许多褶皱不平，且大概是由于身体原因，他的掌心也不像其他人那么火热，反而是冰凉的。

　　安言坐在这只大手中确实不太舒服，而且很拘谨，但他却努力表现得自然，生怕程家爷爷察觉到他的别扭，会不开心。

　　程爷爷低头看着掌心的小仓鼠，笑呵呵地问道：“你叫言言是吗？”

　　安言乖乖点头，还“吱”了一声作为正面回答。

　　程爷爷的目光微微一闪，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浓了，手指在小仓鼠的脑袋上轻轻扶了一把：“言言真乖，那你喜欢阿亦吗？”

　　安言再次点头，学长对他这么好，他当然很喜欢学长啦。

　　程爷爷和安言无目的性地随意交流着，另一边，程父已经离开病房，找到了程爷爷的主治医生。

　　程父沉声询问：“林医生，你突然联系我，是不是我父亲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林医生脸上的表情同样沉重，他点了点头，道：“今天上午程老元帅突然陷入昏迷，情况非常危急，虽然经过抢救，程老元帅顺利转醒，但他的情况仍然很不乐观。”

　　说到这里，林医生犹豫了片刻，才如实继续道：“虽然这件事程老元帅并不想让我告知你们，但作为他的家人，我想你们有必要知情。”

　　程父的掌心微微攥紧，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是什么事？”

　　林医生尝尝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程老元帅的精神域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当初在战场中严重受损的并不仅仅是程爷爷的身体，还包括他的精神域。

　　如果只是单纯身体方面的问题，即便再严重，在发达的医疗条件下，都可以慢慢修复，至少不会持续恶化。

　　但精神域方面的问题却一向玄之又玄，即便人类一直在为此进行各项研究，也仍然无法得到透彻的结论。

　　尤其是当精神域由于未知原因受到重创的时候，想弄清楚问题的根源所在都很困难，更别提是彻底治愈了。

　　程爷爷便是如此。

　　当初他在战场上与虫族对战时，曾因母虫的精神力攻击而造成身体和精神域的双重损伤，虽然身体上的损伤已经慢慢修复，但精神域的重创却一直没能找到根源所在，更没能进行有效治愈。

　　人类现在所能提供的精神域检查，只能得知程爷爷的精神域状况确实每况愈下，不仅精神力的稳定性变得越来越差，精神域本身也在不断恶化，不可避免地越来越接近最终的彻底崩塌。

　　听到林医生的话，程父不禁彻底沉默了，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站在他身后的程母把手轻轻放在丈夫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但她的心里同样很不好受。

　　“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们来说很残酷，但……”林医生重重叹了口气，自责又无奈地道，“我们对于程老元帅的情况确实无能为力。”

　　程父虽然心情沉重，但并未失去理智，他缓了缓心神，对林医生道：“林医生请不要这样说，这些年多亏你们时时照顾我父亲，很感谢。”

　　林医生摇头回道：“程先生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程父程母回到病房的时候，程爷爷正和两个孙子并一只小仓鼠闲聊着，病房里的气氛看起来轻松闲适，但程母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程父虽然表现得更加冷静自持，但心中显然很不好受，他安抚了一下妻子，又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这才走进病房。

　　程爷爷当然知道儿子刚刚出去是做什么的，但对此却只字未提，反而笑着对程父道：“我刚刚听扬扬说，你也很喜欢这只仓鼠，还抱过他？”

　　如果是其他时候，这种问题一定会让程父很窘迫，并拒绝回答。

　　但此时他却非常坦率地承认了：“言言确实很可爱，父亲应该也很喜欢他吧？”

　　“是啊，我也很喜欢言言，”程爷爷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安言的小脑门上轻轻点了点，“今天言言就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在这个星际时代，人类的寿命普遍拉长，活到两三百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程爷爷现在的年龄，正是壮年时候，本不该如此衰老。

　　但由于身体和精神域受到的双重重创，程爷爷才会提前步入衰老期，且衰老的速度也比正常情况快了许多。

　　安言没想到程爷爷会突然这样说，一时间不禁有些愣住了，程亦替他开口道：“祖父，今晚让我在这里陪您吧，我怕言言在陌生的地方睡觉会害怕。”

　　虽然很想满足祖父的要求，但程亦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其他人，包括小家伙。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小家伙转头朝自己摇了摇小脑袋，而后主动抱住了程爷爷的手指：“吱吱吱。”我愿意留下来陪您。

　　程爷爷听不懂安言的意思，只顺着大孙子的话道：“好啊，今晚阿亦就留下来陪我吧。”

　　一旁的程扬连忙开口道：“我也要留下来陪爷爷！”

　　程爷爷慈祥地笑着：“好好好，你们都留下。”

　　程父刚要开口，就被程爷爷打住了：“你们两个就先回家吧，明天再来看我就是。”

　　程父程母本来也想留下来的，但就算是最高档的病房，空间也很难容纳五个大人一起住在这里，加上父亲现在的情况更需要静养，人太多了反而不好。

　　程父顿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见没人搭理自己，安言不禁有点着急：“吱吱吱吱！”还有我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