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个服务器陆续有玩家完成第一阶段的主线，那份《生死免责协议书》也在星网上流传开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中有好奇的，有指责的，也有投诉的。可不管怎样的舆论，都没有让身处于风暴中心的盛世产生丝毫的动摇。

　　他们只是把危险原因都公布了，由玩家自行选择是不是要继续，其他一概不理。

　　而按照现有的星际法，只要他们对民众公布了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并且参与人签署了相关协议，那么外界是没有权利干涉他们的。

　　因为这横空出世的协议书，好些好不容易通关的玩家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入第二个地图。

　　虽然说是说“概率死亡”，可是谁知道这个概率有多高？玩一个游戏而已，有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有迟疑的，也有一门心思想继续的，火色鸢尾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作为家里最受宠爱的人，她想签约，不代表家里人会同意她签。

　　争执到后面素鸢也不管了，一声不吭就回了房间，她父母没办法，只能喊温回来救场。

　　“可是我两年后就要嫁人了啊，”素鸢也没有把人关在门外，而是耐心地听完了他的劝告，苦笑着说了一句，“我就是想，在最后的结局来临前，肆意地活一把。有尊严的，被人需要地活着……”

　　她说着就抬起头，努力地扬起了嘴角：“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我从出生起就是个废人啊。我不想人生的前二十几年被你们保护，人生剩下的百余年被他保护，我自己呢？我自己在哪里啊？”

　　温哪里招架得住她这样的话。他上来的时候开了通讯器，另一头的家人自然都把素鸢的话听到了耳朵里。

　　她的母亲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良久，终于说了一句：“随她吧……”

　　除了素鸢这种明明觉得危险系数高还飞蛾扑火的，还有一大部分是没有把这个当回事的。

　　在他们眼里，所谓的死亡只是概率而已，在现实中也有概率死亡啊。知道了这个概率的存在，他们不去杀其他玩家就好了。

　　而且听听这个地图的名字，机械迷城！怎么都不可能再让他们种几个月的田了。

　　楚子衡想得比素鸢还多。他双眼放空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在看那份打印出来的协议书，还是在发呆。

　　严洛走到门口，看到楚子衡的房门没关，敲了敲门后便走了进来。

　　楚子衡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回过神，接过严洛倒给他的温水，轻声道了谢。

　　“怎么？没决定？”虽然之前是决定尊重他的意见，可是看到楚子衡魂不守舍的样子，严洛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楚子衡摇了摇头，翻了下那份协议，然后又把协议放好，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是纠结，我是从之前的任务陷阱里发现了一件事。”

　　他说着稍顿了一下，也没等严洛回答，继续说了下去：“协议书上写的是‘我同意加入《末日》计划，生死不论’，是不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不是一个游戏？”

　　从游戏里楚子衡窥探出末日的真相开始，严洛就知道他猜到这些是早晚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应是也没有应不是，只是在床沿坐了下来。

　　“严格来说，第一地图确实是普通的全息网游。”

　　楚子衡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回答这个问题。他有点意外，也不知道涉不涉密，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严洛也没让他为难，只是解释了一句：“他们没有主观恶意是真的，可能会危及生命也是真的，你们精神能力的出现并不是意外。我只能说这些，其他的你自己做决定吧。”

　　严洛说完，站起身上前揉了揉他的头。

　　在自己眼前和不在自己眼前的楚子衡真的像两个人，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像个孩子，不在的时候……

　　楚子衡被他揉得脸有些红，下意识地递给了他一块糖，反应过来之后脸色通红地想收回，没想到严洛已经接住了。

　　他偷偷看去，只见严洛非常平静地把糖纸剥了，然后把糖塞到嘴里，动作异常的熟练……

　　不对不对，楚子衡连忙摇了摇头，他怎么可以觉得严洛吃糖的样子动作熟练呢？

　　楚子衡一边在内心吐槽自己，一边看着严洛身姿挺拔的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看着对方的背影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好半晌他才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份协议书上。

　　他其实没有想过要不要签，自从发现精神能力之后，他就不可能放弃研究清楚这一切的机会。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严洛，他都会继续走下去。

　　更何况……

　　想到第一地图那戛然而止的主线，再想到第一地图的游戏背景，他的心里有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测。

　　农业星的背景设计，其实不是虚构，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未来。

　　假如真的发生了末日的未来。

　　不知道真相，看不到未来，农业星上所有的人，他们的价值就是为“高等人”当好奴隶。

　　不能把那些天外来客赶尽杀绝也好，失败之后来年的饿殍遍野也罢，都只证明一件事。

　　农业星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和二级星球抗衡的力量。

　　现实里是，游戏里也是。

　　想到这里，楚子衡低下头，叹了口气，又笑了一下，然后签好协议，再把它快递出去之后，就回到了游戏里。

　　温泉店长和我爱泡温泉早就已经决定放弃，因此也没有多想协议的事，倒是比其他几人都轻松一些。

　　楚子衡看着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队友们，心里微涩，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签啦，他们拗不过我。”火色鸢尾第一个出声。

　　第一神厨抽了抽鼻子，神色间有些局促：“我也签了，花那么大价钱买的游戏舱呢……”

　　对于他来说，危险不危险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那他哥哥和嫂子恐怕又得吵了。

　　况且……他不切实际地幻想着，也许通关第三地图之后，他能成为一个神厨呢？

　　“我也签了……”画眉小声说道。

　　在场几人里，签约可能性最小的就是画眉，不仅是因为他的性格，还因为他未成年。

　　可他们没想到，画眉居然也签约了。

　　“那真是太好了！”火色鸢尾表情彻底亮了。

　　她本来还担心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第二地图，没想到除了温泉店长二人大家居然都去，这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

　　楚子衡看她无知无觉的模样，又看了看画眉，脸上不显，心里却是有些担忧。

　　他总觉得画眉的情况不太对……

　　画眉看火色鸢尾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完全没解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本来确实想跟父亲说清楚，可是对方听也没听，就一脸不耐烦地签了，然后让他赶紧出去。

　　他看着对方的表情，张了张口，最终把话都咽了下去。

　　签了就好。他心里想着。什么原因都好，哪怕是隐瞒，只要能跟大家在一起，他就非常开心。

　　无论是楚子衡还是其他人，他们的协议签订好后，都被送到盛世的保密室里，层层密封起来，以保证不会有人能窥探到玩家们的私人信息。

　　随着第二地图开放时间的临近，寄回来的协议逐渐增多，最终稳定在三千二百一十七人。

　　其中潜能C级以下的星际废人比例为67%，和通关时43%的比例相比，这个数据的变化就显得分外骇人了。

　　知道最后统计结果的时候，怀特一整晚都没睡。

　　他想拨通讯骚扰严洛，毕竟一群老头子里面就数他最年轻，可是他刚准备联络，就想起这个时间对方应该在游戏里。

　　他默默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了骚扰对方的打算。

　　与此同时，第二地图的测试也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第二地图开放的前三天，《末日》在官网上宣布不再接收协议书，也长时间关闭第二地图进入资格的发放。

　　随着这些消息的公布，第二地图的资料也上传到了官网上。

　　那是一座非常繁荣的城市。

　　城市里有林立的高楼，有穿梭在高空的飞行器，有往来的各式各样的机器人。

　　唯独没有人。

　　不对，也不能说没有人。

　　在其中一张截图的角落里，有一条狭窄的小巷子。

　　巷子里有一滩鲜血，以及趴在地上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

　　两个机器人正在清理那个物体与鲜血的痕迹。

　　有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的玩家——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没有通关第一地图的人，他们看着公布的资料，心里艳羡不已。

　　以未来为背景的地图吗？市面上还有没有出现过这款全息网游呢！毕竟全息网游研发的本质是为了缓和星际废人和高潜能人群的矛盾，把未来设定为背景，那不是加剧矛盾吗？

　　可也有留意到这个细节的玩家，他们大多是即将进入第二地图的人。他们反复地研究公布的资料，越看越感觉毛骨悚然。

　　第一地图是身处末日而不自知，第二地图干脆连这个都不再掩饰，直接做末日？

　　“我不确定我们会不会出生在同一个地方。”楚子衡研究完资料，就回游戏里给他的队友们开会。

　　他的表情严肃，眉眼间更是有抹不去的忧色：“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地图应该是人工智能取代了人类、并且试图消灭人类，彻底掌控那个城市。”

　　楚子衡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加上游戏死亡可能会脑死亡的潜在风险，这个地图我们不需要找末日了，因为整个城市，就是末日。

　　“危机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