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姐妹走了，许毅树去洗澡之后很快也要睡觉。

　　许毅树擦着头上那几根稀疏的头发, 问许幼鸢：“你怎么还不睡呢？不是说不再熬夜, 想要早睡早起？”

　　许幼鸢把瑜伽垫都拖出来了, 卷腹做到了第三组, 接着再来一组快速“登山者”, 做完之后大汗淋漓，也算是减少了一点心里的负罪感, 跟许毅树说：

　　“您先睡吧，我做完运动冲个澡就睡。”

　　“喔。”许毅树还在那东摸摸西摸摸, 半天也没进房间, 许幼鸢又是一组反向卷腹之后问他：

　　“干嘛，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想说就直说呗。”

　　许毅树嘿嘿笑：“不愧是我女儿啊，心有灵犀。”

　　许幼鸢坐起来拿毛巾擦汗，对许毅树抬了抬眉毛, 示意他快说。

　　“其实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我不想多嘴……”好么, 以“我不想多嘴”为开场, 基本上接下来就是要多嘴了。

　　不过今天许幼鸢心情格外灿烂，不跟老许急, 虽然已经想到他会说些什么，一改往日的不耐烦，大过年的想唠叨就让他唠叨吧，许幼鸢还有几组燃脂运动要做, 随便一听。

　　“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爸爸啰哩啰嗦的，老是念叨你，其实这回是真不想念叨了。”许毅树升起一根手指说，“我就说一点，真的就一点。”

　　许幼鸢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说一点还是十点，其实都一样：“你就说呗，我还能将您嘴堵上？要能堵的话早堵了。”

　　“你说你这孩子从小嘴就不饶人，跟你妈妈一样。能受得了你这坏脾气的天底下能有几个人？“许毅树说，”我看小时悦的脾气和你很合嘛。”

　　“我脾气怎么坏了？不就是嘴上不饶人么？”许幼鸢一组深蹲走起。

　　许毅树坐到沙发上：“我是说真的，幼鸢。人和人之间真是讲究缘分的。有些人天生脾气就不合，用天大的劲儿努力一辈子也没法过好日子。有些人嘛看上去很合适，一开始可能是因为爱情而相互吸引，但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其实比较的并不是爱的多少，而是能不能磨合到恰如其分，能不能忍受对方的缺点，能不能向着共同的目标前进。你和小安的事我一直都没问，更没说什么，但是爸爸能看出来，小时悦更适合你。”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但是爸爸能注意到。女儿，你很少在爸妈之外的人面前暴露坏脾气，而在小时悦面前，你完完全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没有任何隐藏。而她能够在相识的最初就给予你最大的宽容，这份默契实在很难得。你在她面前就是个小孩你发现了吗？不是什么大制作人，就是个随心所欲的孩子，因为你知道无论做什么她都会接受。你自己有感觉到吗？你很依赖小时悦。”

　　许幼鸢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话。

　　“好好珍惜小时悦吧，爸爸觉得她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更何况，‘一往情深’这种品质，在我年轻的那个时代开始就已经不多见了。”

　　今晚老许说只说一点，还真的就只说了一点点。

　　点到为止，老许去睡觉了。

　　可是许幼鸢睡不着。

　　悄无人声的午夜，更让她感觉到，岁月在清晰地流逝。

　　过完这个新年，她就要35岁了。

　　5，是个分界线，四舍五入就是从5开始。

　　34岁可以往30岁靠，而36岁距离40岁更近。

　　如果到了40岁，依旧是今年这样的状态，住在西郊的出租房里，手里握着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甚至有可能亏本的项目，过年回家连个红包也没能给老爸，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否还能像今年一样平和。

　　其实她也想早睡早起，但是想到这些事情她睡不着。

　　运动完又洗了个澡，吃完整块松饼的罪恶感稍微压下去了一点。许幼鸢重新回到电脑前，继续没有完成的工作。

　　她需要保持工作的状态，等到假期结束的时候能顺利回到工作中来。

　　今年是她命运的转折点，而明年将会迎来决胜局。

　　幸好遇到了时悦，幸好遇到了这么优秀的时悦，让许幼鸢无时无刻不沉浸在年龄和成就的差距所带来的紧迫感之中。

　　吃一口蜜糖，能继续狂奔一千米。

　　其实无论什么年龄，只要想拼命，都能拼得上去。

　　凌晨快三点了才睡，第二天早上7点准时起床，打算下楼晨跑。

　　喝温水的时候拉开窗帘往外看，楼下物业正在铲雪，刚铲出个人能走的道来，看上去似乎没办法跑。家里没有运动器械，许幼鸢决定再把瑜伽垫铺起来，静坐加伸展好了。

　　瑜伽垫刚铺好，老许晃晃悠悠地出来，问许幼鸢想吃点什么。

　　“我吃蛋喝奶加点粗粮。”许幼鸢说，“你呢？”

　　“小区边上那家烤鸭不错……”

　　“烤鸭？你大早上的口味这么重，想吃烤鸭？”

　　“我都退休了，一大把年纪这是享受人生的时候，我还能再活多少年啊，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犹豫。”说着许毅树拿起棉衣，就要出门买烤鸭去。

　　“得了，您歇着，我给您买。”许幼鸢把他拦下来，“没看外面雪这么厚么，地滑，你要是出门摔着了怎么办。就那家京韵坊的烤鸭对不？”

　　“对对对。”

　　“半只还是一只？”

　　“一只！”

　　“吃得完吗您。”

　　“吃不完晚上配酒接着吃。”

　　“行，我走了。”

　　退休的生活可真滋润，不用上班，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几点起就几点起。

　　许幼鸢也想多赚点钱，早点衣食无忧地退休。

　　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出门，刚到单元楼下就被寒气冻了个透心凉。

　　因为不是经常下雪的地区，所以物业处理起雪地来也显得非常笨拙，铲了半天地上还残留着一层冰渣，被行人走来走去踩烂了，更滑。

　　许幼鸢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生怕滑倒，没注意到前方，一不小心撞到个人。

　　“抱歉。”许幼鸢立即道歉。

　　“一大早就投怀送抱，嗯，是我可爱的女朋友本人了。”

　　许幼鸢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怎么这么巧啊，下来就碰到你。”

　　“我也想说怎么这么巧，正好同时间出门。你干嘛去？”

　　“我给我爸买烤鸭，隔壁京韵坊。”

　　“烤鸭？七点半不到吃烤鸭？叔叔想吃也得问问人家卖不卖吧。”

　　“京韵坊不是卖早点么。”

　　“那是卖油条豆浆之类的，烤鸭这种硬菜得等到中午才有。”

　　“这样，那我回去跟老头说吃点稀饭得了。”

　　说着许幼鸢就要掉头离开。

　　“回来。”时悦手臂一展，拽着她的帽子将她拉住，“叔叔难得让你跑次腿，你舍得就这样空手回去吗？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24小时开门，什么时候都有烤鸭吃，味道还挺正宗。”

　　“现在去？远吗？”

　　“四公里多点，开车去半小时来回。”

　　“行，打个车去，你带路。”

　　两人很快到了一家新开的超人气商城，这里从地下二层开始一直到十二楼全年不打烊。

　　地下二层是美食城，往上是电子产品和各种服装品牌、娱乐体验店，十二楼是水族馆，有海獭可以和客人亲密互动。

　　这家连锁商场已经覆盖了一二线重点城市，今年才在许幼鸢老家开业，从开业的那天起没有一天不火爆。逼近年关，大早上不到八点商场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进门的时候和刚从地下一层游戏机厅出来的青年们擦肩而过，少年们在热烈讨论着的话题她们再熟悉不过。

　　“妈的老子现在就去给暗厢打个差评！什么玩意！花了六十小时都没有在爱情主题里通关，而且我和我女朋友还分手了！因为玩这个破游戏分手了！不是约会神器吗！靠！根本就是款分手游戏好不好！”

　　“这有什么好气的？这个分手了再找一个呗。”

　　“你们没听说过吗？玩暗厢分手的都不是真爱。真爱只会越玩感情越好。我小姨和我小姨夫本来都要离婚了，去暗厢里玩一趟，嘿，又好了。”

　　“狗屎！别拿你家亲戚那种老年迪斯科来和我比行么？我是要闯到决赛阶段夺冠的人！恐怖主题都已经通关，就差冒险主题和爱情主题了！要是重新再找一个人的话还得全都再来过，不知道竞赛阶段还来不来得及……哎，我不心疼女人，我心疼投在里面的钱！为了刷外卖工具箱我刷了快一万块了……”

　　“一万块？人民币？”

　　时悦往直梯方向走，回头一看，许幼鸢人呢？跟在那帮暗厢玩家身后，居然一路跟着坐扶梯上楼了。

　　时悦迅速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至于么你？”

　　许幼鸢贼贼地向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偷听。

　　“是啊，人民币，不然呢，冥币？”

　　“脾气这么大干嘛？难怪你脸黑刷不出来。不过那玩意儿也难刷。我听说外卖工具箱出现在商城的概率是万分之一，如果你是土豪硬刷的话，大概五万人民币才能拿下来。”

　　“五万……”

　　“对啊，五万人民币能刷出来都是欧皇了。有大佬统计过平均七万出一个外卖工具箱。”

　　“这破游戏，走，咱们组团刷负去！”

　　几位青年气呼呼地走了，留下一脸震惊的许幼鸢。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许幼鸢问时悦，“万分之一？就是咱们经常用的那个外卖工具箱吗？”

　　许幼鸢一向不喜欢看别人做的游戏攻略，喜欢自个儿写，怕看了人家的观点后不自觉被带偏，也少了很多对未知游戏的惊喜感。

　　这回玩暗厢她没看别人写的攻略自己也没空写，忽然从别处听到关于暗厢的爆料，感觉挺新鲜。

　　“嗯，对。”时悦的认证就是官方认证。

　　“平均氪七万人民币才出一个？我记得这个外卖工具箱我是随手刷商城刷出来的，当时还觉得800万金币买它心都会滴血，最后还是你硬给买了……天啊，我这该死的绝世欧皇差点儿错过了什么！”

　　“夸，使劲儿夸。今天也要看看我女朋友疯狂自夸的可爱模样。”

　　许幼鸢一心沉浸在游戏道具的价值上，根本没去计较时悦一口一个“女朋友”这件事。

　　“所以真的不是你在暗中操作？”

　　时悦大喊冤枉：“连这都怀疑我？”

　　“我怀疑的不合理吗？”

　　“我发誓，这事儿跟我真的没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凭本事偷渡成功的。”

　　“这么低的概率都被我遇上，我要时来运转了。而且暗厢是真红，就连回到老家走在大街上，都能听到有人议论它。”许幼鸢正说着，忽然熟悉的音乐响起，这不是进入暗厢时那段背景音乐吗？

　　环形商城正中间从顶层垂直悬，贯穿全部十四层楼的巨大圆柱形4D屏幕上，正在加载游戏场景。

　　无数构成场景的碎片随着4D特效从商城的四面八方吸入屏幕之中，白蛇和青蛇腾空而起，人头蛇身在商城之中盘旋，引得几个小孩子尖叫不已。早就对4D特效见怪不怪的成年人也多看了几眼。

　　青白二蛇长袖一甩，水漫商城。

　　女鬼小秀那张化着死人妆的脸从天而降，随着奸笑声和各种华丽的外观一并收回到屏幕之中，轰隆隆地炸出无数的水花。

　　暗厢的巨大LOGO从深渊中升起，效果非常炫酷。

　　随后便是暗厢这个赛季的赛事介绍和参与方法，以及诱人的奖励。

　　商场里无数人驻足观赏暗厢4D大片，都摩拳擦掌想要参加。

　　“据说这个暗厢现在掉落的稀有外观价值都上万了，如果能拿到冠军的话，还能获得高级定制情侣外观，以现在Caps上的价格走势，这对高级定制成品外观说不定能值一套房呢。”

　　有人在人群中热心科普。

　　“什么，一套房？玩个游戏能赚一套房？”

　　“大哥，现在电竞职业选手都有身价上亿了，一套房怎么了。如果我有cp的话我一定报名！”

　　许幼鸢知道暗厢红，没想到暗厢这么红，在商城里的一个广告都能引起大家大范围的讨论。

　　“你悄悄告诉我。”许幼鸢勾勾手指让时悦靠近点，“你们那边真的没有炒作行情，带节奏吗？”

　　时悦问完之后时悦半天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许幼鸢的脸笑，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刚才在说什么。

　　许幼鸢：“？”

　　时悦：“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昨天的吻到现在还有余热，时悦昨晚回去之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想给许幼鸢发微信来着，又怕吵醒她，就跑去朋友的微信群里念叨。

　　“恭喜啊恭喜，2036开门红！”阿透发了几个可爱的表情过来，而Alpha一直没有出现。

　　“你回老家了么？”时悦问阿透，阿透是她高中同学，以前过年都会回来，两个人经常一起玩耍。

　　“嗯嗯，回了……吧？”

　　“你问谁呢？”时悦纳闷，“这段时间怎么回事？一直心神不宁的，你和Alpha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