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笙还沉浸在我好惨、另一个我好惨的莫名的悲戚情感中, 就听见了灵体“林拾音”的回答。

　　——哎？是另一个我做的？

　　韩云笙本来打着九成九的把握, 预想着估摸就是灵体“林拾音”做的没有错了, 她却是忘记了还有另一个人选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她一直没有看见的另一个自己。

　　林拾音紧跟着她说出的那个疑问也叫韩云笙有点在意, 她说的时候目光好像是定在一点上的，似乎“韩云笙”就在此处一样。

　　韩云笙的目光落在了灵体“林拾音”手中捧着的那个小光团子上, 不太想承认这只看上去就软趴趴的糯米样的小团子就是自己。

　　“这是……我？”韩云笙问。

　　灵体“林拾音”还没应话，她好生照养着的小光团就有所反应地转了个圈, 就韩云笙看来她的这个动作……大概是从正对着她们变成了背对着她们？

　　灵体“林拾音”用手指在小光团“头”上轻轻安抚了一下, 笑容撤下去了：“是的, 没有错。她是云笙，只不过你们要问她什么问题她是不能够当面回答的了。”

　　“她无法恢复身形吗？”林拾音揉了揉眉心, 问。

　　“云笙本来的身躯早就消散了, 一直以来她陪伴我的形态就是魂魄的姿态。随我一同重启世界，我付出了气运和躯壳，而云笙也付出了代价, 只剩下一缕魂灵。现而今你们看到的……只是她的执念、记忆的承载体与很少的一丝魂魄而已。”

　　“云笙化作的灵体只拥有最基本的执念，她竟是趁我没注意耗损自己来让你们有互换身体的机会……现在就变得如此虚弱, 连人的形态都无法保持, 只能蜷缩在我为她塑造的一个保护的外壳中。”

　　灵体“林拾音”声调平淡, 可谁都听得出那点难以捕捉的怅惘来。

　　“不过还好。”灵体“林拾音”很快收敛了那点不太好的情绪，唇边露出一点淡淡的微笑来。“待到此事了之，我就会带着她一起重新落入轮回当中，她的魂魄会在那个崭新的世界的温养中逐渐完整，云笙兴许也能够有恢复原本的记忆的可能。”

　　灵体“林拾音”以这数句解释完“韩云笙”的现状之后, 便又紧挨着来为韩云笙解惑。

　　“林拾音”虽相识相知的是世界重启之前的那一个“韩云笙”，可两个韩云笙除却在此世的经历不同以外，近乎可以算是一个人。

　　她们对待事情的想法、态度都高度的重合，是故灵体“林拾音”了解“韩云笙”，也就能够了解韩云笙此时此刻内心存在着的疑惑。

　　灵体“林拾音”朝与她面对着的二人道：“云笙此时不便于亲口讲述，那如此，她做下此事的原因就由她的记忆来代为告知你们吧。”

　　灵体朝韩云笙与林拾音抛来一个小小的光点，她拖在掌心中的小光团子在原处扭扭捏捏地滚了滚，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对呀不满的意见。

　　灵体“林拾音”注视着小光团“云笙”的目光是柔和的，不过她看“云笙”的目光与林拾音看韩云笙的目光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尽管那都是可以用柔和来形容的目光。

　　灵体“林拾音”待抛出的两点米粒大小的光点同时融入韩云笙与林拾音的眉心后，居高临下的，高傲而冷淡地瞥了那听完了所有、却只得狼狈不堪地被钉死在地上的韩谷轩一眼。

　　灵体在看到韩谷轩的第一眼就发现他那具气运充盈的躯体中的魂魄存在着重影的状况。

　　“林拾音”越过此时此刻韩谷轩那显得神情无比狰狞、灰白与丑陋的面庞，她那加诸上了一道名为“破妄”的法则的眼眸直接穿透了韩谷轩那讨人嫌的躯壳，如精密的手术刀一般，让韩谷轩的一切……包括灵魂都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眼前了。

　　灵体发现了世界重启以前她不曾发现的东西。

　　她那时对韩谷轩夺舍的身份的猜测，是基于无数疑点以及对疑点的猜想再加之细之又细的与天道所拥有的对曾经的气运之子的灵魂的对比，才终于找到那种少得可怜的不契合感。

　　可现在呢？

　　灵体“林拾音”发现那种灵魂上的不契合感无限放大了，日积月累着，导致了现而今她所看到的“重影”现象。

　　看到这种现象的第一眼，灵体“林拾音”就知道被夺舍的原本的气运之子的灵魂并没有被韩谷轩完全吞噬、同化，反而是蛰伏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将自身的灵魂与韩谷轩这外来者的灵魂之间的距离拉大。

　　灵体“林拾音”注意到这点时候，面上的表情头一次变得存在着……

　　嗯，真切的欣喜出来。

　　她这个笑很有意思，分明确实的含着一丝欣喜，可在韩谷轩眼中看来确实冷冷的，让他一瞬间有退缩的冲动。

　　韩谷轩喉咙中嘶吼出来的那些只有他才听得懂的污秽的话语出口的声调，都在灵体“林拾音”这个微妙的笑容里变得没有底气了起来。

　　灵体“林拾音”又看了一眼韩谷轩，已毫不犹豫地给他判下了死刑。

　　更顺便，思量着这秋后算账的折磨的方法。

　　天道的算账方法一般都比较简单粗暴，比如五雷轰顶啊之类的。可是“林拾音”不想让韩谷轩这么轻轻松松的就将自己的罪行给揭过，她和“云笙”都与天道建立了一种微妙的、亲密的联系，这也代表着“林拾音”能够进进谗言。

　　让天道斟酌着改变一下惩罚的方式。

　　“林拾音”让“韩云笙”小光团软软的身体靠在她的手背上，小光团乖乖巧巧、软乎乎的趴着，把“林拾音”的一颗心都要软化了。

　　呀，累得睡着了。

　　灵体“林拾音”做了一个嘘声的东西，紧接着韩谷轩就发现他嘶吼出来的声音被无形的屏障给屏蔽住了，他被迫进入一个无声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当中，听觉是不存在的。

　　韩谷轩自己就在这无声得叫人害怕的空间中等待着最后的判决，他的识海痛得惊人，那柄剑一下一下搅动识海，将他漏了一个大洞的识海搅得天翻地覆……

　　韩谷轩在这完全无声的世界里，其余的感官的感知能力被迫放大了数倍，他被迫感受着破碎的金丹带来的无尽的痛苦，感受着身体像个漏气的气球一般不断地往外泄出灵力——

　　那插入他识海的剑竟是不满足单单在识海处破坏，韩谷轩一头虚汗，无比清晰地感受着那剑尖处的剑气通过他的识海在五脏六腑打着洞，缓慢而无可抵挡地，慢慢抵达那跳跃的飞快的心脏处。

　　然后……像混天绫闹海一般，不断搅动着，将韩谷轩的心脏直直搅成一团烂肉！

　　这是怎样的痛苦？

　　可是，韩谷轩死不了，他只能这样无望的瘫倒在地上，感受着这凌迟的痛感……

　　他先是痛恨、想要谩骂，再是疯狂、嘶吼，到最后演变成了看不到希望的绝望。

　　韩谷轩其实听不懂韩云笙她们的对话，她们的对话中夹杂着太多只有她们知道的小秘密。他内心里一直一直重复的疑问是——

　　他不是……会最终站到最顶端的主角吗？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困境之中？！

　　主角不是韩谷轩吗？！

　　*

　　韩云笙与林拾音看不到灵体所做的这一切。

　　她们坦然地接受了那两个光点，任由它没入自己的眉心，将自己拉入一段记忆中去。

　　林拾音所看到的记忆与韩云笙看到的其实是不一样的，她看到的算是删减版的，有关韩云笙的来历的记忆是完全没有。

　　这也算是灵体“林拾音”的一点小小心机了，她与林拾音是这世上存在的恍若镜像一般的存在，也都因同一个存在而打开心扉……

　　所以灵体“林拾音”知道，如果一个人知道别人轻易的就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自己隐瞒的过去，心里多少会生出芥蒂，与那人的相处也就多少会有一些不愉快。

　　所以，云笙的秘密还是由她自己去告知林拾音……这也算，是来自她的一点助力吧？

　　灵体“林拾音”妥帖地拖着小光团的身体，甚至还贴心地在空中“撕”下一小块泛着细碎光点的灵力做被子，将小光团盖了个严实。

　　小光团在灵体“林拾音”手臂上蹭了一蹭，软软的，有点像那种糯糯的小汤圆，一口一个的那种。

　　韩云笙看到了已经算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她初时是很感觉很奇怪的，不清楚为什么那个自己知道了未来的剧情，还会搞得如此狼狈，与书中的结局完全一样呢？

　　她进入这段记忆，体会到了林拾音所说的在十年一梦中附身的感觉。

　　韩云笙觉得有点拘束，她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睛观看着外界，别的其它部位则是完全无法被她操纵的。

　　还好在这样的情况只会持续一会儿，才让她没那么难受。

　　韩云笙跟随着“自己”的记忆走，才恍然发现了什么叫做憋屈。

　　那个“自己”确实拥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可是……她无法尝试着去更改这一切。很多时候，韩云笙感受着“自己”想要做这些事情，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拖拽着去走不情愿过的剧情。

　　“韩云笙”想过改变，可是这一个世界中，无论是师父还是沐素云姑姑都没有察觉到异常……韩云笙览观这一切，忽然发现之所以自己这边世界有这么多敏锐观察到端倪的修士，约是沾了世界重启的光。

　　世界虽然重启了，但有的痕迹却没法彻底抹消，这也就是沐素云姑姑会告诫她的原因……

　　韩云笙想明白了。

　　重启之前的世界里，“韩云笙”与“林拾音”只能说是泛泛之交，根本不曾有因为互换身体而产生的一系列情感的加深，更不存在产生像韩云笙与林拾音两人这般的情侣关系的可能。

　　“韩云笙”挣扎着想要改变剧情，可她绝望的发现……她已经在沼泽里陷得很深很深，突然爆发的心魔、不受控制的挑衅，让她曾经建立的良好形象一朝破灭，让“韩云笙”成为了实打实的恶毒炮灰。

　　也就因而，欲要挣脱泥潭却反倒沦陷太深——然后，“韩云笙”死去了，死前她的视野中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视她为草芥的韩谷轩，一个则是……敛去了笑容，显得有些惋惜的“林拾音”。

　　“韩云笙”的余光看着“林拾音”，她想，你在惋惜着什么呢？

　　留在“韩云笙”脑海里最后的一个奇妙的念头，竟然是……

　　让“林拾音”摆脱韩谷轩。

　　“韩云笙”临死的最后一个想法非常的奇妙，而这个奇妙的想法竟是化作了一份执念，让她死后并非化作鬼族，而是变成了一抹游魂，依靠着临死前的执念选择了徘徊在“林拾音”的身边。

　　记忆从“韩云笙”临死时就变得模糊了些许，好似未干的水墨画落入了水中，晕染开来。

　　变成游魂的“韩云笙”睁眼的第一刻看见了路过的“林拾音”，她跟了上去……

　　之后便是长达十年的陪伴。

　　人心是肉长的，韩谷轩渐渐的给不了“林拾音”足够的情感，可浑浑噩噩的“韩云笙”竟是阴差阳错让“林拾音”肯对她敞开心扉，也同时……“韩云笙”这没有什么自我意识的灵魂，也竟是对“林拾音”也上了心。

　　“林拾音”以身祭天的那时，“韩云笙”身上的执念沸腾，竟是生生让她冲破了天道的束缚，闯入那一个献祭的阵法中，让她成为了唯二的世界重启后还拥有曾经的记忆的存在。

　　“韩云笙”因祸得福，意识清醒了些，当她随着“林拾音”往下看重启之后的世界时，“韩云笙”刚好看见了韩云笙与林拾音对决的情景。

　　“韩云笙”的意识中存在着欲要粉碎韩谷轩的野望与对“林拾音”的爱怜，她的本能驱使她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那就是令二人互换身体。

　　“韩云笙”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灵体所存在的能力，一次又一次的互换身体让她难以承担，最后只得将互换身体搁浅，自身也因消耗过度不得不维持小光团的形态。

　　——

　　看完了这一切，韩云笙的意识就被弹了出去。

　　灵体“林拾音”对上了韩云笙的视线，想了想对她说：“云笙这样拼命的做法很糟糕。”

　　言下之意既是……让韩云笙别学着另一个自己，这么任性。

　　林拾音也在出记忆的第一时间拽住了韩云笙的手，对她说：“云笙，别胡来。”

　　“……”啊。韩云笙在心里想，我真的不是喜欢胡来的人。

　　可是，没有太多自主意识的她“自己”的种种做法，早就叫两个林拾音都看破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胡来本质。

　　灵体“林拾音”声音温和地道：“解惑差不多了……现在，我们该来看看对他的处罚了。”

　　她柔和着，看向了韩谷轩，悄无声息地将那道屏障给解开了，也同时断掉了与天道的联系。

　　韩云笙与林拾音一同看向了形容狼狈的韩谷轩。

　　呵。

　　作者有话要说：　　唔……拾音人设，希望放图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