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清云未央最新免费+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五十章:离开
云书阁,内连寝殿 , 外接御书房。
推门而入是一张卧榻, 充满风雅的书卷之气。一张大理石桌案, 放着几本厚厚的古书。最醒目的便是那张槐木精雕而成的屏板, 上面挂着一副画像。
那是一个玲珑剔透却又卓越不凡的女子, 身穿龙袍,睥睨天下, 那本该凌厉的眼眸,在笔墨渲染之下, 却只有温柔。
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 除了天下至尊女皇秦君岚,又是谁呢?
这是云瑾多年以前的笔墨, 年轻时候的她,笔锋轻柔,如蜻蜓点水, 细腻却又深刻。秦君岚尊贵的龙袍,每一笔都像她亲手雕琢, 纹路清晰, 栩栩如生。
这是一张回眸侧颜,或许是曾经那淡淡一撇, 永远刻在了云瑾的心里,才有了后来的这幅画。
如今的云瑾,笔墨多了些许浑厚之气,也多了几分锋利。历经岁月的沉淀, 她如今的画,更加沉稳。
只是,这要经历多深刻的情感,才能描绘出如此精妙的画作,这就是云瑾心里的秦君岚,神韵气场都要比本人更加强上几分。纳兰清望着秦君岚的画像,出神许久,心里涌起一阵酸疼。
这就是云瑾的心,是她无数岁月里面唯一的牵挂和期盼。
纳兰清坐在桌案前,正对着画,感受着云瑾曾经的心情。她仿佛看到了这些年,她独自对着这副画像黯然伤神的样子,她好似感受在无边的孤寂袭来时,云瑾在这里独守初心的坚忍。
这个傻女人。
为了秦君岚,才担下这片江山,或许她也是为了秦君岚,才嫁给了她弟弟贤王。
小心怀揣着这份感情那么多年,何曾想过自己呢?纳兰清心酸,却更加心疼,这么多年,她何曾为自己活过。
她也终于明白了,云瑾在见到秦君岚那一刻为何那般崩溃,那就像她心中的月光,照亮她的世界。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更想心里那个人,或许云瑾是喜欢自己的,可秦君岚对她,却是永远无法超越的美好。
从来没有像此刻希望自己能够笨一些,不要想得那么透。纳兰清双手扶额,扬起一抹苦笑,很无奈,更加无力。
“谁让你进来的?”
声音微冷,带着几分质问。
云瑾站在门口,望着纳兰清心情复杂,她终究还是进来了。她故作清冷,眼神只在纳兰清身上停留片刻,便走到画像前,伸手抚摸,呵护备至。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云瑾转身,漠然地望着她,眼神如此生疏。
“我总觉得你的心有一处无法抵达的地方,今天才明白,原来是她。”
“是,我从小便很喜欢她,这些年不曾变过,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不是你可以取代的。”云瑾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在滴血,她知道这对纳兰清是一种伤害与残忍,可她必须这样说。
纳兰清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含情脉脉。原本她有点酸涩,可听到云瑾这般说,反而释然了,她越刻意伤害,越是遮掩不住如今的心意。
云瑾那般善良,不会用最大的伤害去对待心里那个人,可她的违心之言,却是叫纳兰清更加不舍。
“你喜欢过她,为她嫁给贤王,那又如何?”
云瑾眼中略过一丝惊讶,她以为纳兰清会误解,会生气,会伤心,可是她.....
“我是有点吃醋,甚至在她回来之时信心动摇,我不了解她,但我懂你。”纳兰清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庞,轻握她的肩头,“你若不喜欢我,绝对不会容许我亲近你,瑾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不痛吗?”
云瑾强忍心中的苦涩,别过头去,不想与之对视。她自以为是了,她太低估纳兰清的包容和体贴,甚至对她的了解,她竟然试图用这种方式刺激她。
可纳兰清越这样,她内心就越煎熬。
“纳兰清...”云瑾拼命克制心中的波澜,才能让自己用正常语气跟她对话,“我不会离开菓儿,也不会随你走的,皇宫也不适合你。”
“所以呢?”
“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只有你,没有别的。”纳兰清一把抱过她,含住她的双唇,想用舌尖撬开她有些薄凉的嘴唇,云瑾却紧扣贝齿,双臂抬起,用手肘用力推开了她。
“纳兰清,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痛苦!”云瑾双含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原本平静的情绪起了波澜,“我是一个母亲,是一国太后,从菓儿继位那一刻开始,我便没有属于自己的未来,你叫我如何能够做到抛下这一切随你离去?”
“我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我不逼你选择,我们一起辅佐皇上,看着他立后甚至立太子,你不要一个人孤独地去面对所有,我可以陪着你的,瑾儿。”纳兰清紧握她双手不放,她怎么舍得放开,她是想带云瑾离开皇宫,可万般也不忍心她痛苦地去抉择。
“你醒醒吧,纳兰清!”云瑾一声震吼。
纳兰清怔住。
“你问问自己真的喜欢皇宫生活吗?你问问自己你真的适合待在这红墙深院内吗?你不属于这里,你也不属于我。”
“瑾儿...”纳兰清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云瑾支起一个无力的笑容,微红的眼眶,强忍情绪后的悲恸,让纳兰清的心跟着她牵动,随着她煎熬。
“我的爱让你这般沉重,这般痛苦,这般为难吗?”
“是,我很痛苦,纳兰清,我真的很痛苦,你知道吗?”云瑾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五脏六腑牵拉着每一根神经都在痛,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深深地插在心头,血流不止。
“好好好,瑾儿,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懂,我懂了。”纳兰清的手慢慢滑落至她掌心,纵然再舍不得,最后只能无奈地松开了手。
她的爱,成为了云瑾的负担,她曾经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慢慢后退,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邃,眸间闪着让人心碎的悲伤和无奈。纳兰清双腿跪地,微微仰头凝望着云瑾,双手平摊撑地,额头叩地,“臣告退。”
这一跪,撕碎了云瑾的心,她强压悲伤,不想让崩溃的情绪显露在纳兰清跟前,她别过头不再看她,直到她离去。
云瑾才崩溃地瘫在地上,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滚落而下。她捂着嘴,悲戚的低鸣,让她瑟瑟发抖。
纳兰清曾预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她没有给自己悲伤的时间,而是把自己关进了后院,谁人也不见。
没人知道,那天之后,纳兰清去做什么了,后院无人敢进,云瑾也未曾见她。她一直等着纳兰清来跟自己告别,可她又多怕那一刻到来。
选择了便是选择了,无论心有多痛,她终究要面对这个沉重的事实。
云瑾的身体已经恢复常态,宫中鼠疫之灾也已经过去,柳千寻和秦君岚见云瑾已无大碍,便离开了。二人相约亦清羽和柳竹,年下在枇杷林聚首,让云瑾带秦煜前去,全家团圆。
云瑾欣然同意,并没有多留二人在宫中。
皇宫,又恢复了宁静。
雪至,梅花点点。御花园内遍植老槐,初雪盈盈,奇石玉座和叠石之间,裹上了一层银妆。
云瑾探出手,雪花融在掌心,点点微凉袭入心头。
“太后,当心着凉。”元熙将一件貂皮披风给云瑾披上。
“这是什么?”云瑾从未见过这件披风,雪白的毛绒,十分柔软,混杂着羊毛貂绒,以金丝银线缝制而成,穿上身,御风抵寒,倒真的一点不觉得寒冷了。
“这是家主做的,她说冬天太冷了,怕您出宫冷热交替,感染风寒。”元熙说完轻叹一口气,她都惊讶纳兰清会女红,据说为了云瑾特别跟司制房学了几次。
“她...”
云瑾的心猛然一疼,她不知道这种痛感会持续多久,可能习惯了,日子久了,便也没什么了。
“回去吧。”她轻拉披风,双手紧紧攥着毛绒,仿佛能够触摸到纳兰清一般,悲喜交替。
御花园梅花深处,假山旁葱郁的树丛遮住了纳兰清的身影,雪花落在她肩头,绽放出了骄傲的姿态。
“主上...”拾寒前来授命,“您传召小的不知所谓何事?”
“本尊要离宫,你留在这里,以后太后有何忧心之事,无论是需要钱财还是其他,你即刻传书给我。”
“是,小的会静候主上归来,保护好太后。”拾寒并未领会到纳兰清之意。
“本尊不会再回来了,但你还不能离开,这宫里必须要有纳兰家的人,护佑着她。”纳兰清的目光始终落在云瑾离去的地方,没有收回。
“主上??”拾寒惊愕地望着她,他被主上抛弃了?“小的,小的是纳兰家的人,不是皇宫的人,主上您不要小的了吗?”
拾寒急得都快哭了,他这一生只认纳兰清为主子,能够在皇宫这么久,还不是因为主子在的原因。
“怎么?你这是想抗命?本尊又没让你一生在此,只是这几年而已。”纳兰清语气透着威严,拾寒仿佛看到了她坐在家主尊位上,高高在上,傲视一切。
曾经他一度觉得纳兰清在这皇宫当女官,失去了自由和本心,为了云太后更加渐离原本属于她的生活。
如今他,终于看见纳兰清曾经的姿态,好似又回来了。
“小的,小的...”拾寒就算万般不愿意,也不敢违抗纳兰清的命令,只得俯首,“小的遵命。”
雪花漱漱,寒梅自开。
云瑾望着桌上的奏折,出神。
许久,她都没有动弹。
“太后,该用膳了。”怀柔将午膳端至她跟前,怕她大病初愈没有胃口,便配了清粥和可口的面点。
那粥碗上飘着一层浅浅的红晕,似是梅花凌寒而开,闻之竟也有淡淡的梅香。那面点亦是雕刻成了梅花状,恍若枝头采下的新梅,含苞待放。
“这是她做的?”云瑾见这午膳别致,便觉得只有纳兰清才能做出这等膳食来。
“是奴婢做的,太后您这样说,是不是代表奴婢可以出师啦,阑大人的梅花、桂花、兰花的木雕还真是栩栩如生呢。”怀柔略显兴奋,自己可是名师出高徒,竟然连太后都辨不出是谁所做。
“什么木雕?”
“就是阑大人亲自雕刻的花状,她教奴婢将面点做得秀色可餐,奴婢今天斗胆尝试了,总算没让阑大人失望。”
云瑾微微蹙眉,“她何时教你的?”
“这几日一直在叮嘱奴婢,如何注意膳食,体寒如何调理,体虚如何做药膳,还提醒奴婢注意您晚上是否能够安睡好,给奴婢好几个安神汤的方子,甚至如何点香,何时点,点多久,都有考究,奴婢怕记不住,都让元熙用笔记下来了。”
云瑾苦笑,都要走了,何必还为自己做那么多,真是不值得。
“哀家吃不下,撤走吧。”
“太后....”怀柔噘着嘴,她做了一个时辰呢?太后还是这般没胃口,难道因为不是阑大人所做,她便吃不下么?
哎,可是她只能照做。
“太后,阑大人求见。”
云瑾的心微微一疼,她等待的事情终于来了吗?五天了,纳兰清不见人影,是不是在做离开做准备。云瑾正襟危坐,想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纳兰清捧着官服,踏雪而来。
她双膝下跪,身姿挺拔,望着云瑾的眼眸中平静如水,“臣阑清奏请辞官,请太后恩准。”
“什么?”元熙和怀柔错愕地相视一看,本来就隐隐觉得纳兰清哪里不对,这几天一直在交代各种事情,却不想竟然是她要辞官了。
她这是要离开了吗??
云瑾的心猛然抽疼,像有人拿着一条鞭子,狠狠地鞭挞,凌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她以为自己做好心里准备,也以为可以做到泰然自若。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的感情。
当纳兰清用近乎冷漠的语气说出辞官两个字,她需要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控制那被强压的难过。
“阑大人想好了吗?”她面色平和,仿佛一切都那般顺理成章。
她是阑大人,自己是太后,本该如此...
“臣心意已决,今日离宫,不再回来,请太后恩准。”纳兰清周身恍若筑起一道无情的寒霜,将她与世间的一切都隔开,正如五年前那般,她与尘世繁华格格不入,独为自己而活。
这才是纳兰清本来的样子,她终于要做回自己了。
云瑾悲喜交加,心中虽痛,却更喜欢这样的纳兰清。
不再回来...不再回来....她本就不该再回来,这里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宫殿,没有温度,没有期待,就连上空的云都很小,头顶的暖阳,也不若外面那般明亮。
云瑾的手心被掐得泛红,她牙关紧扣,用尽所有力气保持她太后该有的仪态。
“哀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两个字仿佛卡在了喉咙,发不出声。
她哑然失笑,自己原来这般无用。纳兰清甚至没有抬头看她,想要捕捉目光也不得。
她是真的心寒了吧,云瑾轻咬下唇,深深闭上双眼,压着沉重的语调,缓缓吐出那两个字,“准奏。”
“太后???”
“这...”
怀柔与元熙两人焦急万分,可主子之间的对话,哪里容得下她们插嘴。
“谢太后恩典。”纳兰清唇角微扬,即拜头至地,行了一个稽首之礼,她俯身地面,久久没有起来。
她将官服抬起,元熙看了云瑾一眼,只得接过。
明明幸福就在昨日,今天为何会这般?
“你走吧。”云瑾别过头,不敢再看她一眼,曾经的放纵和贪念,如今都扼杀在了心底。云瑾甚至不知心痛原来可以这般强烈吗?比起病痛时的折磨,孤单寂寥时,更令人难受。
纳兰清起身后,也没有看云瑾,而是潇洒转身,稍作停留后,便离去了。
“阑大人....”怀柔忍不住地想要追出去,可看了云瑾一眼还是停下了脚步。
“太后....”元熙端着这身官服不知所措,心中急切却不知该作何,只得小心翼翼提示,“她走了。”
云瑾这才愣愣地转头,已无纳兰清的身影,她走得好快,或许已经绝了自己的念想,所以走得决绝么?
走吧...回到属于她的地方,这座大殿最终变得空空如也。
“太后,有封信...”
元熙发现官服旁,有一张细细的薄纸。
“我看看。”
云瑾翻开纸张,枯黄的牛皮纸是纳兰氏所产,这是....她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天在纳兰商会,她签下的“欠条”吗?
她可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自己,迂回地做了那么多事。云瑾眉眼弯起一道弧度,现在再去回想纳兰清当初的种种,还是能泛起酸甜。
可这一切到头了,结束了....
雪纷飞,天地白,皇城寒,尽沧桑。
鹅卵石铺就的路,被雪花覆盖,云瑾不知自己如何跑出来的,一路上,在元熙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爬到了金门楼上。
远处一片朦胧,但却能看到那个悠远的身影,似真似假,如梦似幻。纳兰清的身影,被渐厚鹅毛飞雪笼罩,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云瑾的视线里。
她走了,带走了所有的温暖和希望,也带走了云瑾的心。
“清儿...”一声无力地呼唤,云瑾仰头倒了下去。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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