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宋晞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已经从肖军那里得知夫妻出了问题，大概会走上离婚的路，但显然平安今天找过来印证了她最初的想法，如果平安不是发现什么，万万不会走得那么决绝。肖军不信，宋晞只得苦笑，心说该来的总会来啊！

　　比起毫无底线的肖家人，宋晞倒让平安觉得眼前这位倒是个难得通透的人，至少没有肖家人那么无耻。

　　她对着马克杯先出了一小会神，忽然说：“我一直喝苦咖啡，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觉得加再多糖伴侣，苦的还是苦的，也就没有多此一举了。”

　　平安若有所思：“……”

　　“你很想知道我是怎样的存在对吧？不过再说我之前我问你，你知道肖军大学被劝退的原因吗？”平安摇头，宋晞微微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仿佛在说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平安对她说：“看来你知道，可以和我说说，我保证洗耳恭听。”

　　“这事说复杂不算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品行加刑拘记录。”

　　平安愣了愣，忽然想起为什么肖军从来不让自己看他家的户口本，莫非是怕发现刑事记录吗？

　　对于平安一无所知表现出的茫然，宋晞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她，作孽啊三个字简直要从眼眶里飞了出来。她喝了一口苦的让人能掉眼泪的咖啡，仿佛真的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

　　“其实肖军也是苦孩子。如果说他有错，那就是不幸的成了苏阿姨的儿子。”

　　“你很了解他。”平安的语气略带嘲讽，宋晞淡淡一笑毫不介意，“我们是小学同学。”

　　“肖军没有和你说过他的大学爱人对吧？”

　　平安点头。

　　“那就对了。那件事是肖军家严令禁口的话题。”

　　“为什么？”

　　“因为苏阿姨不想让肖军的老婆，也有你的份，不想她们知道肖军的某些过往。比如——他致人怀孕。”

　　肖军在大学是有个女友，平安对这件事了解的情况是俩人性格不合，谈了没多久就分开了，从没想过这件事另有隐情。那女孩家是偏远农村，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很不容易，虽然没抱着在大城市钓回一个金龟婿的想法，但对肖军这段感情也算投入。俩人交往了有两年多，基本也没怎么红过脸，肖军当时就认定了这个姑娘。

　　意外是发生在大四那年的上半学期，偷尝禁果带来的刺激没过多久，姑娘有了。既然有了，那就结婚呗。当时政策还没出台大学生可以在读期间结婚生子，所以这件事传回家苏大妈觉得很没面子。可是姑娘的肚子不等人，眼看越来越大，就开始催肖军想办法，如果肖军家无法接受这个孩子，不如干脆一点做了算了。那姑娘倒是干脆，肖军反而有点不舍。

　　既然不舍，那就先领证吧。女方家虽然也气得要命，但是做爹妈的怎么说也是一门心思为女儿着想，不想孩子生下来没父亲办出生证明。女方家想得很好，既然孩子们都在一起了，又未婚先孕，那么两家坐下来说明情况，后面的事情咱们也不啰嗦，肖家意思意思就得。这个话不过分，可是苏大妈是什么人，她最瞧不起落后的农村，尽管自己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可是她觉得自己跳出来了，高人一等了，你一个穷瘪家的女儿不害臊，和男人睡大了肚子，居然还想和我家要彩礼，门都没有！

　　那天双方见面很不愉快，没过久就吵了起来。苏大妈一句不让，是你们女儿贴的，我没叫我儿子主动睡她。你们没把闺女教好，这会儿肚子大了，想跑我家敲一笔，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要彩礼一分没有，要么女儿你们领走打胎，要么凑合孩子生下来去扯证毕业马上结婚，要我掏一分钱想都别想。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的谈了。女方家态度坚决，既然你也瞧不上我们，那我们走就得了。肖军拦着让再等等，转头做自己妈的思想工作。可惜苏大妈主意一定，根本就没有改的可能。儿子这边苦苦求她，她就觉得我好好的儿子被你闺女带坏了，现在都不听我话了，索性就骂了起来，拣什么难听骂什么。

　　姑娘哥哥不干了，上来就挽袖子，苏大妈吓得往儿子身后躲。都这个时候，躲在儿子身后您就别嘚瑟不就完了吗？苏大妈偏不，在儿子身后还不老实，又吐舌头又挤眉弄眼，换着花样的骂人。姑娘哥哥被骂急了，趁着苏大妈再次露头时踹了过去。这一脚力道相当大，苏大妈当然不会有事，她在关键时刻强拉了肖军一把，倒霉的肖军替他妈挨了一脚，疼得瞬间弯了腰。

　　苏大妈吓坏了，忙着看儿子，把自己暴露了出来。姑娘哥哥看机会难得，心说没见过这么狠的妈，自己怕挨打拉儿子做垫背，这回看你怎么躲！一巴掌照着苏大妈抡过来，抽不死你个臭嘴老太婆。苏大妈妈呀一声，松开了儿子。肖军眼看白花花的巴掌抡过来，脑袋一瞬间空白，也没看边上是什么顺手挥了过去。

　　啪！

　　“哥！”

　　“丽丽！来人叫救护车啊！”

　　那天接待了苏大妈一家的饭店倒了八辈子血霉，一桌菜没挣几个钱，先是一桌人打起嘴仗，然后又动了手，最后还见了血。老板报了警，联系救护车，一辆车拉走两个出血不止的。

　　姑娘的孩子没了，和孩子一起失去的还有年轻女孩的子宫。同时被送到医院的哥哥大腿被缝了五十多针，玻璃割破了主动脉，失血过多差点没救回来，在急救中心躺了半个多月。

　　这事闹大了，肖军当天就被拘留。

　　“所以刑案就是这么来的。”平安问，宋晞没说话，那意思就是默认。

　　肖军因为被刑拘，学校在了解了情况后，责令退学。至于那姑娘，学校多少给她保留了一些颜面，延迟一年毕业。

　　可以这么说，肖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投入的恋情到此为止，甚至来不及在他人生的前三分之一激起任何水花。

　　不过这事到此并没有完，甚至它带来的阴影伴随着肖军以后所度过的每一天。宋晞再添过一次咖啡后，继续讲：“等肖军出来后，也进入适婚年龄。后来肖军也交往过几个女友，不过最后无疾而终。”

　　平安问：“为什么，因为他有刑案记录？”

　　宋晞摇头，“你太天真了。”

　　和苏大妈算计精明的段位比起来，平安果然是天真的小白。也许是肖军在大学期间搞大人家肚子给了她一定启发，肖军后来再交女友时，苏大妈鼓励儿子争取把人家先睡了，弄大了肚子最好。如此一来，就可以省下一大笔彩礼。哪怕最后人家不乐意关系黄了，他也不吃亏。听着是为儿子着想，肖军虽然不理解他妈的本意，只是觉得也许自己的牢狱之灾让他妈转性了，果然老太太是盼孙心切。

　　不过事与愿违，和肖军交往过的几个女孩没有一个中招的。后来肖红的双胞胎出生了，又是两个男孩，苏大妈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大孙子吸引走，也就不再逼儿子搞未婚先孕那一套了。

　　听到这里，平安打了一个冷战。她知道苏大妈做事无耻没底线，但从来没想过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会使，怪不得当初肖军和她交往一个月不是提上床就是催结婚，原来是有原因的。哪怕苏大妈有孙万事足不再从中算计这件事了，习惯了这种日子的肖军倒把他妈*的无耻完全继承了下来。

　　突然她很庆幸，庆幸自己选择回头的时机还不算晚。

　　“你的儿子呢？”

　　宋晞笑了笑，摇头：“和肖军没有关系。孩子爸爸另有其人。”

　　这回轮平安不解了。苏大妈那么精打细算的一个人，难道会由着儿子帮着养别人家的孩子？她不是恨不得所有人的钱都帮着她大儿子养孙子才好呢吗？

　　“很奇怪是吗？包括我和他的关系？其实就是你认为的关系。”

　　话说得理直气壮，但平安不知为什么，对她竟然憎恨不起来。

　　“我和他是小学同学，其实真算年纪，我比他还要差不多大两岁呢。孩子是我前夫的，我是离异人士，孩子一岁时他就离开了。再次碰到肖军是孩子快两岁的时候，很莫名其妙的就碰上了。”宋晞坦然的叫平安措手不及，她幽幽盯着窗外空气中漂浮的某个点，仿佛在诉说很遥远的事情。

　　“当初我们都很意外。不过肖军是真的喜欢小孩，文文比较粘他。”

　　这点平安肯定，肖红每次带着孩子回来，和俩侄子打成一片的准是肖军。不过问题跟着来了，既然肖军和宋晞重逢，又那么喜欢她的孩子，那结婚不就得了，干嘛非要把明明很正常的关系搞成地下情，何必弄得俩人脸上都无光呢？

　　当她问出这个问题，宋晞扬脖一笑，仿佛在嘲笑她白痴，跟着眼神暗了下来，仿佛又在惋惜。

　　“瞧，我说你天真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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