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林清想起那晚的事，和同样白发苍苍的金凤，坐在花园里，相视一笑。

　　但是此时此刻，林清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一个人呆着，地球毁灭也不关他的事。

　　和父母坦白，这件事比让他一剑把月亮砍成两半还难。

　　站在林家的宅子前，林清探头探脑，不敢进去。

　　然而，当他出现在这条街的第一刻，就被他家里人发现了，三个人喝着茶，吃着点心，翘首以待。

　　林母：“怎么还不进来。”

　　林父：“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进来！”

　　林霜：“等着吧，咱们不主动，他能在外面蹲到天亮。”

　　林母让阿霞告诉厨房，可以上菜了，听大儿子这么说，一想，发现小儿子的性格，确实会做出这事。

　　“那怎么办，我看还是让管家把小清叫进来，咱们把事儿说明白。”

　　“娘，别急。”林霜阻止母亲，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能这么容易答应小清，要是小清觉得这事都能轻易答应，以后肯定蹬鼻子上脸。”

　　林母回：“小清是我生的，我了解他，他不会这样的。”

　　林父在一边帮腔：“小霜说得对，不能轻易答应，太过容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给年轻人点挫折，要让他知道成婚不容易。”

　　父子俩的一通劝导，林母听后，细想有道理，便和丈夫大儿子吃了晚饭，没等小儿子。

　　小孩子不听话，饿两顿不打紧。

　　吃过饭，林霜听下人禀报林清还在探头探脑，就让管家将林清带进来。

　　林清躲在街角，远远地看见他们家的管家过来，躲在树后面，蜷缩身体。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小少爷。”不想什么来什么就来了，林清闭着眼念经，就听见管家浑厚的男声在喊他。

　　“王叔。”林清抬头尴尬的笑，环视四周，装作第一次看清这是哪儿的样子：“哎呀，我怎么在这儿啊！”

　　“小少爷，老爷喊你进去。”王叔毫不留情拆穿小少爷的苍白掩饰：“半个时辰前，我就看见您了。”

　　“那我爹……”该不会也早知道了吧！

　　“是，老爷早知道了。”王叔说出林清的未尽之言。

　　林清松开树，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总觉得这世间没他站的地儿，好尴尬。

　　那他在外面这么久，探头探脑的猥琐模样，所有人都知道了……

　　厚脸皮如林清老脸一红。

　　他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跟在王叔后面进屋。

　　屋里，三人吃饱喝足，就等林清了，看见林清进来，林父让家中下人全下去，让王叔和阿霞守门，谁也不能进来。

　　见这阵势，林清心中颤抖，完了。

　　没等林家父母和林霜说什么，自知事情败露的林清为征求宽大处理，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爹，娘，哥，我错了！”林清求饶道。

　　林母听小儿子跪地的噗通声，心中一颤，这样跪下去，膝盖不会坏吧，再一想这天寒凉，地上更甚，忙叫阿霞拿来个垫子，给林清垫上。

　　有了垫子，林清腿是舒服了，可心里哇凉。

　　向来宠自己的母亲也没让他起来，可见母亲生了多大气。

　　该怎么办！

　　林霜端坐在沙发上，问不省心的弟弟：“知道错哪儿了？”

　　“我……我不应该瞒着家里。”林清避重就轻回。

　　“就这点错了？”林霜皱眉，哼，不知悔改，那个金凤，有什么好！

　　“……恩。”林清知道哥哥说的是什么，但是爱上金凤他不后悔，也不觉得爱上金凤是一件错事。

　　旁边看着的林母道：“小清，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一个舞女？”

　　母亲严厉的询问让林清心中压了座山，这世界上，他不想放弃，不想伤害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金凤，一个是母亲。

　　“是。”林清迟迟回道，声音艰涩。

　　“哼！”茶杯被狠狠扔在桌子上，林母道：“一个舞女，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听妈的话，离开她，妈给你找更好的。”

　　林清跪在垫子上，低着头，沉默不语，显然是抗拒。

　　林父见状，劝说道：“小清，你还小，不知道这世间邪恶，那女人也不知道品行如何，进不了咱家门。”

　　“金凤很好。”林清回道。

　　“你还顶嘴！”

　　林清沉默。

　　林霜这边拿出一份文字资料，上面是金凤的生平，林家父母和他都看过了，特别是林母，看到金凤是因为养家才进了百乐门，在百乐门洁身自好，对金凤的印象分涨了一点。

　　“你知道那个金凤什么事，你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你知道她家里几口人？为什么进百乐门当舞女？做舞女时干了些什么？”林霜问。

　　林清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爱她。

　　“那你还说什么爱，什么都不了解叫什么爱。”

　　“我喜欢金凤，我爱她。”林清回答，这是他心中的答案。

　　“爱一个人，不需要了解这些。”

　　“需要！”林霜把资料扔到林清头上：“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如果他们家有什么不对，连累到家里，你结什么婚！”

　　资料摔倒脸上，碰到下午林霜打的那个巴掌伤痕，火辣辣的疼。林清忍住泪水，将资料整理好，握在手里。

　　他什么都不说，沉默地抗拒。

　　林清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让对面三人看得窝火。

　　林母全然忘了之前商量好的事，想起梦中被小儿子那样怨恨，泪就流下来了，质问林清：“若在我和金凤中间选一个，你选谁？”

　　这问题大约就是几十年后的妻子和母亲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林霜听见母亲问的是这个问题，手一僵，诧异地看着母亲。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梦中弟弟就是抛弃了家人，选了金凤，现实中也会如此。

　　林父看着林清，等他的回答。他知晓妻子心中想的什么，他也是如此，他不相信小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家人，希望从林清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从那个梦看来，希望很微弱。

　　三人都看向林清，林清会回答什么呢？

　　林清现在的思绪很混乱，母亲和妻子，如何选。

　　为了任务，为了爱情，他会选金凤，但是母亲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是他痛恨自己的原因，伤害母亲，那还不如把他的心挖了。

　　上辈子他选了金凤，那这辈子……

　　“妈。”林清开口，林母看着小儿子，如果小儿子选的是那个金凤，她该怎么办，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还不如溺死在马桶里。

　　林霜紧盯着弟弟，如果他选那个金凤，就让他们一块过吧，以后林家没他这个人，林霜算是明白梦中他为何一辈子都没原谅林清了。

　　伤害母亲，大逆不道。

　　林父没动作，他只是在想如果小儿子分出去，给哪个店，还是净身出户？

　　三人瞩目下，林清对林母磕了个头，心想，完了，这儿子/弟弟算是白养活了。

　　“妈，我爱金凤，但是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我选你。”说完这句话，林清心脏抽痛，面色发白，心中空荡荡一片，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心如刀割。

　　沙发上的三人张大了嘴，相互对视间，确定自己没幻听。

　　儿子/弟弟选了家人！

　　和梦里不一样！

　　“哈哈哈哈！”林父拍着腿大笑：“我就说我儿子肯定是向着家里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女人勾走。”

　　此时，林父完全忘了刚刚那让林清净身出户的想法。

　　林母笑着擦眼泪，内心的狂喜无法言喻，妻子和自己之间，小儿子选了自己，这种话，即使只是说来骗她，她也高兴。

　　林霜紧握的手松开，紧绷的脸松弛，弥漫笑意。

　　放弃了一生挚爱，心中绞痛的林清耳边响起父亲的粗犷爆笑声，猛地抬头一看，没幻听，父亲真的在笑，不仅父亲，母亲和哥哥也都在笑。

　　这是怎么回事？

　　林清疑惑地问：“爹，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林父不停地笑。

　　“妈？”

　　“哎~妈今天真开心……”

　　“哥？”这个再不回答就没人回答了。

　　林霜站起来，拍拍小弟肩膀，愉悦道：“小清，你明日和金凤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来家里一趟。”

　　什么？

　　林清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从刚才就幻听。

　　见小儿子不相信，林母笑着说：“你没听错，你们一块儿来家里一趟，商量商量你们之间的事。”

　　“什么事？”林清脑子转不过来，对这巨变应对不了。

　　“傻儿子，当然是你们俩之间的婚事了。”林父笑够了，见儿子不开窍，明说了。

　　！

　　“什么！”狂喜涌入全身，林清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还在深渊回荡，现在他的心插上翅膀，遨游九天。

　　“真的吗！妈，你们真的同意了！”林清再三确认，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当再次得到答复，确定事情真的这么顺利时，林清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抱住家人，由衷感谢：“谢谢你们，妈，爸，还有哥。”

　　林霜拍着弟弟的背：“不用谢，要谢就谢妈。”

　　“妈！”林清紧紧抱住母亲：“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妈你会同意……”激动的眼泪哗哗的流淌。

　　林母回抱儿子，眼中含着泪水，轻轻拍打：“我是那种古板的人吗，倒是你，以后娶了老婆就忘了你还有个妈。”

　　“不会！肯定不会！”林清信誓旦旦道：“我以后和金凤一起孝敬您。”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但是提前说，如果那个金凤品行不好，就算现在答应了，别怪我翻脸。”

　　“恩恩，妈，你一定会喜欢金凤的，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林清道。

　　“那我就等着了。”林母眯起眼，想着见面那天要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