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久睁开眼，看到了满脸焦急的李迟和穆知绪。

　　那个尖锐的声音还是不断的在乔久脑海里发出声音：“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乔久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个声音从脑袋里摇出去一样：“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我想喝水。”乔久这么说。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变得很正常，乔久好像也不做噩梦了，惨白的脸颊又带了些红润。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李迟照例和乔久讲了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房间，他和侨居说了好几遍乔久才回答他。李迟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他觉得乔久最近的反应变得有些慢，但是穆知绪解释说这是因为他最近换了药的原因。

　　雨很大，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窗户上，屋顶上，像是什么打击乐曲一样，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

　　等到等彻底熄灭，圆脸小护士也和乔久说了晚安，乔久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外面的雨越发的大，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在雨声之下，乔久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房间是特意设计过的，里面都是软软的地毯，没有一个角露在外秒。被子也是塑料的，尖锐物品更是看都看不到。

　　但是没关系，乔久走向窗边，把窗帘拉开，雷声轰鸣，有闪电炸开，照亮了乔久嘴角那丝诡异的笑和他手里正在闪光的东西。

　　那是一块玻璃碎片。

　　也就是乔久趁这几天大家都对他放松才搞得来这东西。

　　他把窗户打开，狂风裹挟着暴雨直接灌了进来，狠狠地打在乔久身上。

　　乔久站在窗户前，等到自己的身子彻底被打湿，耳边不断回想着那个尖锐的声音：“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急促。

　　乔久翘起嘴角，马上了。锋利的玻璃碎片碰到手腕上的皮肤，乔久一点一点的用力，另一只手慢慢渗出了血迹。从开始的一小滴一小滴到后面跟开了水龙头似的，乔久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他趴在窗台上，风和雨狠狠地砸在他脸上，鲜血不断的留下来，嘴角还带着笑容。

　　他很开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开心个什么，但这种一无所知并不能阻止他那种从内心深处迸发的喜悦。

　　身体的力气在慢慢流逝，乔久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hi，你好啊。”

　　他听到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不知道是谁的。

　　那个声音继续说话：“欢迎回来。”

　　乔久的眼睛彻底阖上。

　　风越来越大，玻璃是敞开的，在狂风的肆虐下丝毫没有招架之力，被吹得啪啪作响，从玻璃里发出碎裂的声音，闪电猛的陛下，天地间一片亮白，包括已经蔓延了很远的鲜血。

　　门猛的被推开。

　　门外是李迟，额头上都是汗水，穿着薄薄的睡衣，他伸出颤抖的手，去按灯的开关，这个过程被无限放慢，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剧烈，这个漆黑的房间像是变成了张大嘴的怪兽，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啪——”的一声，亮光亮起，屋里的一切无所遁形。

　　雷声轰隆，李迟的脸变得惨白。

　　乔久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知今夕是何夕，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了，也没有做梦。这导致乔久醒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还活着。

　　可是很明显，对于这件事情，他并不觉得喜悦。

　　但是他看到了李迟，李迟就坐在他病床旁，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不断的胡茬，看起来很是狼狈，乔久一下子熄了火。

　　接着几天，乔久又开始做梦，只要一闭眼，那片黑暗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去死吧，死了就好了，乔久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对他说，但是李迟他们看乔久看得很紧，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李迟干脆收拾东西直接住了进来，乔久再也没有了私人空间。

　　乔久拒绝无效，变得极度易怒，只要有一点小事不顺他的心他就会开始发火，砸东西，乔久房间里的东西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没有菱角的，乔久情绪爆发的时候看见什么就扔什么，偶尔还会砸到李迟身上。

　　他整个人变得很不对劲，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可是他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很难熬，整个人就像□□桶一样，可能下一秒就要爆炸。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控制着自己不要去伤害李迟。

　　他觉得自己就像上瘾了一样，无比痛苦，只不过别人是想嗑/药，他是想自杀。

　　活着太难了。

　　乔久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到哽咽，李迟沉默的在病床边，眼里满是痛苦。

　　穆知绪走过来，猛的把乔久的被子掀开，看到他蜷缩在床上，哭得面目扭曲，他把乔久按住，和圆脸小护士两人合力把药给乔久灌了下去。

　　李迟颓然的低下头，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乔久是在尖叫中醒来的，他又做了这个梦，但是他很快清醒了过来，有人抱着他，他下意识地要去挣脱，却听到了李沉舟的声音：“是我。”

　　哦对，乔久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他不是李沉舟，他是李迟。

　　是李迟。

　　是他的李迟。

　　他被李迟整个抱在怀里，眨了眨眼睛：“李迟。”

　　等到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嗯。”李迟应声：“我在。”

　　“我做梦了，”乔久说：“我做噩梦了。”

　　他第一次有诉说的欲望，他动了动身子，在李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慢的讲述自己做的那个梦，那个梦他做了很多次了，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幕，甚至还能感受到那种难忍的疼痛。说着说着，他竟然真的感受到了身上某些地方出现了明显的疼痛，他甚至看到了自己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

　　渐渐地，乔久的神智变得有些模糊，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一片黑暗，又听到了那刺耳的笑声...

　　李迟猛的抱住乔久，在她的耳边小声呢喃：“别哭，别哭...”

　　等乔久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哭了，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眼角划过，打湿了李迟的衣服。

　　“别怕...”李迟说：“有我在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梦都是假的，”他轻轻轻吻她的眼角：“乖，别想了。”

　　乔久呜呜呜的哭出了声，他真的很害怕。

　　但是听到李迟这么说，他心里又好像涌进去了什么东西，酸酸甜甜的，他压下自己心底那股不安，钻进李迟怀里。

　　从那天开始，乔久才勉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坐在窗户前，想象着那天晚上的情景，他还记得，记得那天肆虐的风和流了满地的血。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一闭眼就是那片黑暗。

　　他害怕那片黑暗，那片黑暗让他有种诡异的感觉，他害怕有一天他会彻底融进那天黑暗里，再也见不到李迟。

　　现在这样，很好。

　　他的身体很疲倦，大脑却很活跃，他不敢睡，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已经多久没有睡了，脑袋一抽一抽的疼，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过短短几天，他又瘦到了刚来那时候的样子。

　　那个尖锐的声音不断在乔久脑海里响起，像是要刺破乔久的耳膜。乔久突然想起来，他的确是听过这个声音的，在第一个世界，在上个世界，这个声音都出现过，可是明明他都已经回到现实了，这个声音还会出现呢?

　　这天晚上乔久依然是装睡，病床前站了一个人，乔久本来以为是李迟，但在某一刻，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李迟是坐在轮椅上的，怎么可能会这么高呢?

　　他睁开眼，看到了李沉舟。

　　那个叫李沉舟的男人。

　　他站在病床前，紧紧地盯着自己。乔久下意识的坐起身，往后退了退，看着他没说话。

　　“你躲什么?”李沉舟这么问。

　　乔久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又往后退了退，目光警惕的看着他。乔久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把这归于自己的直觉，乔久的直觉告诉了他自己，今天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见乔久不说话，李沉舟又问他“你躲我干什么?”

　　“你躲我?”李沉舟笑：“你竟然躲我?”

　　他笑得有些奇怪，准确的说，是有些渗人，看的乔久心里毛毛的，他有些搞不清楚了，到底谁才是神经病啊。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李沉舟又问，他好像才看到乔久凹陷下去的脸颊一样。

　　乔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但李沉舟却好像很生气一样：“他是怎么照顾你的?!”

　　乔久甚至都不知道他嘴里的他是指谁。

　　李沉舟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乔久也不讲话，就听着他说，边听边在心里吐槽，不得不说，李沉舟这个样子还真像乔久在这个医院里认识的某一个小伙伴。

　　突然，李沉舟停下了话头，认真的看着乔久，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乔久，”他叫他的名字：“你喜欢他吗?”

　　哦，乔久知道他是在说谁了，李迟。

　　“你真的喜欢他吗?”他语气里都是质疑。

　　乔久被他弄得有点生气，她的意思就好像乔久连自己喜欢谁都搞不清楚，他想问李沉舟凭什么这么说，想问李沉舟是不是发病了，甚至想把李沉舟大骂一顿。

　　“你喜欢的不是李沉舟吗?”

　　乔久愣住。

　　李沉舟的声音幽幽：“我才是李沉舟啊。”

　　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尖锐的叫声在乔久耳边响起。

　　他听到李沉舟的声音：“你喜欢的，不应该是我吗?”

　　乔久头皮发麻，彻底晕了过去。

　　这次他又做了那个梦，不过他终于发现了这么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梦始终带着隐隐的熟悉感。他今天终于找到了答案，那是他每一次世界死去时候的情形啊。

　　只不过每次他脱离世界的时候都没有遭遇过的那种痛，一次性感受到了。而且还来来往往的，那么多次。

　　“我才是李沉舟啊，我才是你的李沉舟啊...”

　　“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活着干什么...”

　　“我才是李沉舟啊...”

　　“你怎么还不去死...”

　　“李沉舟...”

　　“去死...”

　　乔久猛的睁开了眼睛，圆脸小护士惊喜的声音响起：“李先生，穆医生，乔先生醒了!”

　　门口传来碰撞声，乔久看到因为动作太快而撞到了门的李迟，猛的笑了出来。

　　乔久一直没有问那天李沉舟是怎么进来的，明明那阵子他们盯乔久就跟盯犯人似的，怎么还能放李沉舟单独跟乔久待这么久。不过圆脸小护士倒是悄悄地告诉了他之后的事情。

　　据说李沉舟是被揍出去的。

　　之后圆脸小护士好像还听说李沉舟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乔久笑嘻嘻的问她这么关注李沉舟干什么，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小护士气鼓鼓的，脸更圆了：“他不是还挺出名的吗?”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着乔久。

　　乔久就装没有看到的样子。小护士又说：“他不是还有个男朋友吗?就是凶的不的了的那个...听说在李沉舟被拘留的的时候卷了钱跑路了，过了几天李沉舟又回来了。”

　　乔久：“...”

　　乔久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这几天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做，但是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到了现在，他的情绪基本控制了下来，和李沉舟也好好的，穆知绪也向他保证了一定让他出院，那到底还有什么没做呢?

　　很快，乔久就知道了答案。

　　他在那天晚上听到了窗窗的声音：“喂喂喂，久久，听得到吗，久久听得到吗?”

　　乔久觉得自己嗓子里带了点甜味，窗窗为什么会出现?明明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了不是吗?

　　那边窗窗还在说话“乔久?乔久能听得见吗?”

　　乔久张嘴，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唉?是久久吗?”窗窗惊喜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听得到?”

　　“...嗯。”

　　“你还好吗?”

　　“...还好。”如果你不出现的话就更好了，乔久这么想。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知道窗窗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或者说，他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窗窗：“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我很意外，你会变成这个样子。”等这句话说完，乔久才发现这不是窗窗的声音，而是最开始那个系统先生的，系统先生语调平静：“你也想到了吧?你根本没有醒过来。”

　　乔久张嘴，想让他闭嘴，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看着不远处熟睡的李迟，眼泪从眼眶滑落。

　　“这并不是现实世界，”系统先生说：“你还没有脱离。”

　　窗窗的声音响起：“久久，你必须快点脱离这个世界了，不然你会死的。”

　　那尖锐的声音又在乔久耳边猛的炸开：“你怎么还不去死!”

　　乔久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心脏疼得厉害。

　　他看到不远处的李迟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满脸悲伤的看着自己，乔久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濡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要怎么离开...”

　　一月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