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下雨了。”杨飞晓的父亲吴渐新站在房门口，看着屋外房檐流水如瀑，院中雨箭如飞，他拿出一把长柄雨伞，对一旁的杨飞晓道：“飞晓，伞拿着，给你妈送去。”

　　杨飞晓抱着用被子裹紧的杨飞寰，斜看自己的父亲一眼，道：“我不去，手占着呢，你自己去。”

　　“把妹妹给我。”吴渐新转身，向杨飞寰伸出双手。

　　“成。”杨飞晓刚把杨飞寰从怀中送出一点，不想三个月大的小婴儿顿时面目扭在一起，嚎啕大哭。

　　嘹亮的哭声把杨飞晓吓了一跳，他忙缩手抱回飞寰，学着平日杨蔼静哄孩子的动作，轻轻颠着杨飞寰。

　　“爸，看见了吧？飞寰跟你不熟。”杨飞晓道，“你还是自己去给妈送伞吧……奇怪，我妈怎么还不回来，祭堂守孝七点就结束了吧？这都七点半了。”

　　吴渐新没说话，打开伞抬脚向屋外正盛的雨中走去，刚走几步，就见远处踱来一人，穿白色孝服，正是浑身湿透的杨蔼静。

　　“你怎么不等会儿？我去接你啊。”吴渐新快步跑到杨蔼静身边，为她撑伞挡雨，又向门口站着的杨飞晓道，“去给你妈拿条干毛巾。”

　　杨飞晓站在原地不动，抬了抬怀中的杨飞寰：“占着手呢。”

　　杨蔼静低头快步走进屋内，从杨飞晓身旁经过的一瞬间，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喂，干嘛。”杨飞晓反应过来，连忙一躲，“你手上有水。”

　　杨蔼静收回手，对吴渐新道：“我换件衣服，等会儿一起去偏厅吃饭。”

　　一听吃饭，杨飞晓马上叫住杨蔼静道：“妈，我能不能不去和你们一起吃饭啊？前天不都聚过餐了吗？四个家族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必要天天聚餐吗？”

　　杨蔼静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必要。”杨飞晓道。

　　杨蔼静脸上浮出些怒火。

　　吴渐新看到老婆脸色一沉，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忙过去递给杨蔼静一条干毛巾，顺便劝她道：“蔼静，飞晓不去就算了吧，我听说赵家那小姑娘也不去，今天其实也不是很正式的聚餐……”

　　杨蔼静眼里的冷刀子唰唰向吴渐新飞来，他立刻闭上嘴。

　　“我去给你找双雨鞋。”吴渐新对杨蔼静说罢，无奈地朝杨飞晓耸耸肩，向里屋走去。

　　“飞寰给我。”杨蔼静对他道。

　　杨飞晓面无表情地把怀中妹妹递出去，杨飞寰躺在杨蔼静怀中，又开始咧嘴大哭，杨蔼静不停颠着哄着她，她的哭声却只增不减。

　　“你看，你太严厉，把飞寰都给吓哭了。”杨飞晓趁机道，“我不去聚餐其实真没人在意，赵云苏不也不去吗？”

　　“所以你是去找她？”杨蔼静用锐利的神色打量着他。

　　杨飞晓点头，往门外走去几步：“是啊。那我先走了。”

　　“等着，你先过来。”

　　杨飞晓停下脚步，看着自己母亲不同寻常的严肃神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过来。”杨蔼静道。

　　杨飞晓心里想，反正他妈抱着飞寰正占手，应该不会揍他，于是便放开胆子，走到她面前：“我过来了，你想干什么？”

　　“抱着。”杨蔼静又把杨飞寰原塞进杨飞晓怀里。

　　“喂，妈，你干嘛……”他还未反应过来，刚抱上妹妹，杨蔼静就连兄带妹将两个孩子一把搂在怀里。

　　杨蔼静差点哭出来，她抱着杨飞晓，心口贴着杨飞寰，咬牙忍了半天，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去……”杨飞晓被她抱得不知所措，身体僵成木头人，好不适应地被自己母亲抱着，眼中有些许惊讶。

　　过了很久，杨蔼静才放开他，她摸摸飞寰的小脸蛋，又抬手拍了拍杨飞晓的肩：“儿子，你快十八了，以后要成熟点。”

　　“啊？……你怎么了？”听她说话，杨飞晓更觉得莫名其妙。

　　“你和云苏，我不是很看好。”杨蔼静看着他又道。

　　提到赵云苏，杨飞晓立刻红了脸，忙辩驳道：“你提这干什么？我俩什么都没有。”

　　“没有最好。”杨蔼静叹声气，“唉，你去找谁我不管了，但是……带上飞寰吧。一定要把妹妹照顾好，听见了吗？”

　　“妈你到底怎么了？说这话……你是要出远门了？”杨飞晓越来越不解。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而已。”杨蔼静尽力掩住悲痛的神色，平静地对儿子道，“你爸也不容易，以后少和他顶嘴。”

　　“哦……”杨飞晓盯着她，也感觉不到她脸色有什么不对，除了稍显疲惫，他又道，“行，我不和他顶，以后我专和你犟。”

　　杨蔼静笑了一下，又对他说声“去吧”，便转身向里屋走去。

　　杨飞晓看着杨蔼静的背影，皱眉思索很久，也没想清楚刚才还要脾气爆炸的老母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算了算了，他不再去想那么多，撑着伞，抱着杨飞寰，往赵家院落的方向快步走去。

　　杨飞晓刚走进赵家，就喊了几声赵云苏的名字，可整个赵家宅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回应他。

　　雨停了，他合上伞，胳膊有点酸，把怀中的飞寰换只手抱好，甩着那只困乏的手臂，走到赵云苏的房间门口。

　　透过门窗的素纸，他看到屋里亮着灯光，赵云苏一定在里面。他上前一步，想去敲门，怀中飞寰突然又发出一阵高亢的哭声，效果比他的敲门声好太多了。

　　“赵云苏——”他在门口喊了一声，可惜妹妹的哭叫声甚至要压过他的喊声。

　　“你要不以后考虑当个歌手？”杨飞晓低头对杨飞寰无奈道。

　　门内有一阵脚步声朝他靠近，赵云苏打开门，站在他面前，低头看到杨飞寰，伸手摸了摸小婴儿能掐出水的脸蛋，才对杨飞晓道：“什么事？”

　　杨飞晓跨过门槛走进她的房间，随意在椅上一坐，正想说什么，忽然注意到面前橱柜一旁，放着一只银色大号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搁着只淡黄色书包。

　　他再看眼赵云苏，只见她身披一件黑白格呢子大衣，肩上背着只红色小包，脚上穿的不是拖鞋，而是双红靴子。

　　“赵云苏，你是打算回去了吗？”杨飞晓皱下眉问。

　　“是啊。”赵云苏看着他，“今晚走。”

　　“家主祭还没结束，你回去干什么？”

　　“我早就没能力了，最后一天不用跟着你妈她们上山起愿，守孝这事回去做也一样。”赵云苏说着，抬手将脖上的烟灰色围巾整了整。

　　杨飞晓忙对她道：“你要回哪？韩零家？韩零都在这儿，你回去干什么？”

　　赵云苏背上书包：“韩零已经回去了，你不知道么？”

　　“回去了？”杨飞晓露出些惊讶。

　　“是啊。”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赵云苏对杨飞晓冷冰冰地开口，“我回去是要准备冬令营的事，家主祭一结束，我马上就去美国。”

　　“你可以在这里准备啊。”杨飞晓抱着杨飞寰，站起身道，“赵云苏，我怎么感觉这几天家主祭，你都不在状态啊？以前过家主祭的时候，我看你还挺积极的。”

　　“那是以前。”赵云苏漠然道，“你觉得，我爸死了，我哥被关在地室里，我能有心情看着别人其乐融融？”

　　杨飞晓哑然，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寻常的感觉，赵云苏今天对他的态度，与往日十分不同，她平时说话，语气从未这么硬过。

　　“我叫了车，时间到了。”赵云苏又整理一下衣服，拉起行李箱。

　　杨飞晓忙道：“你冬令营具体什么时候？”

　　“家主祭完第二天。”

　　“这么快……反正头天祭典一过，我也没事做。干脆我也回去，明天或后天我把梁溪他们约出来，我们一起出去玩一天。”杨飞晓挡在门口，拦住她的路。

　　“杨飞晓，我说过了，我和班里男生不熟。”赵云苏面色冷淡。

　　“还有女生啊，陈倩倩肯定也去。”

　　赵云苏低头叹声气，有点失去耐心：“我真不想去，谁在我也不想去。”

　　“那我呢？”杨飞晓忽然沉下声，认真看着她问，“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约你出去呢？”

　　“不去。”赵云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低着头并不看他。

　　“赵云苏，其实我……”

　　“行了”赵云苏打断他的话，“杨飞晓，我老实告诉你吧，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不会再回这里了。”

　　“这里？你是说赵家？”

　　“是整个家族，我不会再来横琴了。”赵云苏用极其严肃的口吻道。

　　“你什么意思？”

　　赵云苏低头不语，拉着行李箱要从他身旁走过，杨飞晓却不放她，左右走动堵住她的路。

　　“让开！”赵云苏急了，大吼一声。

　　这一声，让杨飞晓定住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面前这个一直温柔文静的她，居然也会大吼大叫。

　　他怀里的杨飞寰也像受了刺激，忽然发出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哭闹声。

　　赵云苏拉着箱子，不多说一句，沉着脸从他身旁走过，离开她的房间，离开她的赵家，离开她待了十七年的家族。

　　“今天的人都是怎么了？”杨飞晓愣了好一阵，自言自语道。

　　“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承诺一辈子，守住了坚持，付出永远不会太迟……”KTV的小包间里，灯色昏暗，韩零将话筒怼在嘴边，红着脸，跟着伴奏，东倒西歪地坐在沙发上，大声吼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