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莫雨带着毛毛在长安流浪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姑娘。

那天下着小雨，细蒙蒙的雨丝从天上飘摇而下，轻的没有一点重量，就像他自己一样。

莫雨身上穿着不知道多久以前的衣服，依稀记得是从乱葬岗的死人堆旁扒下来的，拿到河边好一番刷洗，但总觉得带着点味道。

但是没办法，从稻香村流浪出来的那件衣服是小孩穿的，毛毛身量小尚且穿不下，他就更没有办法。

吃别人不要的脏的带了味道的食物，穿死人身上褪下来衣服，应付着无休止的追杀，浑浑噩噩的活着。

不做，就是死。

耳边是毛毛哇哇的哭声，他不是小孩子了，长大后虽然还哭，但也很少像这样几乎哭的连心肺都呕出来。

莫雨有一瞬间的茫然。

是有人欺负他了吗？莫雨心想，怎么哭的这样厉害。

想着，他的瞳孔慢慢变成了红色，他护了这么久的毛毛，动之则死。

这一点哭声让他微弱的清醒，莫雨撑着墙角半坐起来，俊秀锋利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怔愣。

腿上的疼痛提醒了他，他强撑着半坐起来，冷雨滴滴答答从房檐上滴到脸上，他忽然的就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他跟毛毛走投无路了。

三天前，两人好不容易又躲过一波追杀，可是他的腿也断了，两个人躲躲藏藏的藏在长安城墙的壁洞下，没有吃的，也没有钱看大夫，气氛低迷的让人绝望。

莫雨撑着一口气，轻轻揉揉毛毛硬成一块的头发，也不嫌弃，笑着对他说：“等我走了，你可照顾好自己。”不能再哭了。

回应他的是毛毛惊天动地的哇哇哭声。

莫雨这辈子没什么在乎的，就这个一个稻香村一直带在手里的弟弟，性情纯良，总让他放不下。

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冷雨和重伤已经让他的头脑变得昏沉，他很想再对毛毛说一声没事，可是已经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在这个走投无路，几乎令人绝望的情况下，莫雨抬头看到了那个姑娘。

是城里常会走动的万花弟子，撑着把青色的伞，站在城门口，遥遥的往这边看过来，看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她并没有嫌弃的样子，往这边看了两眼，莫雨别过头不想和她对视，没想到她自己走了过来。

毛毛也看到了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眼睛里却忍不住带了一点希望，喊了声：“姐姐？”

她点点头，很轻的揉了揉毛毛的头发，不偏不倚，就放在他刚才揉过的地方，莫雨的视线不知道怎么就飘了过去，还有点愣神。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会，她已经把伞递给了毛毛，然后用很轻柔的力度，一把把地上的自己抱了起来。

莫雨不知道是不是愣住了，竟然一下子忘记了挣扎。

腿疼，其实也不是很想挣扎。

后来他知道了这个姑娘名叫阿罗，师从万花谷，是个很有名气的大夫。

②

阿罗的脾气很好，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莫雨知道自己的脾气很狗，一般刚认识的人根本受不了他，甚至可能想根本不认识他。

但阿罗不，莫雨脾气一狗，她就眼睛弯弯的揉他的毛，导致他最后只能唧唧歪歪的板着脸照做。

读书是这样，习武是这样，就连不许生气搀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都是这样。

莫雨气哭了都。

然而读书是为了涨见识，习武是因为他体内有极为霸道的毒咒，阿罗压着她修行万花的离经易道心法，以求他能够平心静气，长命安康。

不让生气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莫雨后来想了想，当场跑到长安城里扶了十八个老奶奶过马路。

只不过到了更后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套唧唧歪歪的实在麻烦极了，浪费时间。

但不听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想了想，干脆薄唇一抿，俊脸一板，除了阿罗与毛毛，再不对旁的人露出什么情绪了。

这情况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才发生了一点变化。

这时候他体内的毒咒已经很厉害，离经易道也压制不住了，阿罗急的要命，不仅天天用药灌着，内力更是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

万花弟子秀气的眉眼上抑制不住的染了疲惫。

莫雨眼睁睁看着，一声没吭。

毒咒发作起来极为痛苦，恨不得把皮剥了，血流干，莫雨能感受到牙齿咬破舌头的痛楚，却一点也不敢流露出来。

实在疼得受不住了，他就说家里木柴不够了，要上山砍柴，然后在山上把自己折磨的发疯。

阿罗很快就能发现不对，莫雨知道，他半跪在山涧里的清泉旁边，意味不明的看泉水里自己的倒影。

影子里疯狂与平静不停的挣扎。

所幸他这辈子惨是惨了点，还是比较受到眷顾的。

在他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白衣墨发，凤笛呜呜，明明有着世上最纯白不染的面容，瞳孔里却仿佛倒映着浓墨般的黑暗。

他只说有趣，然后破天荒的要收自己当徒弟，莫雨知道他不简单，刚想拒绝，却听到他的心法能治病。

因为偶然多的这一个徒弟，王遗风在长安足足留了有大半年。

他倒是想走，可莫雨走不了。

③

王遗风最后问了莫雨一次，到底跟不跟他走，在这条路上，他能够拥有无穷尽的力量，能够碾死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还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多么令人心动的条件，有那么一瞬间，莫雨几乎要同意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长长的，昏昏沉沉的梦。

梦里有稻香村的大火，有那些面目可憎的仇人，有为了一本可笑秘籍摔下山崖的毛毛，有一人之下，冰冷无情的恶人谷少主。

梦里的毛毛一次又一次的劝他，想让他离开恶人谷，说这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他也一次次的拒绝，说他必须拥有力量。

有了力量，才能手刃仇人，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梦里的莫雨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然而他站在昆仑冰原上，周身是冷的化不开的冰雪霞光。

梦醒之后，莫雨认认真真的做了一顿饭，提了一壶酒。

阿罗中午困的直接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莫雨走上去给她盖了个毯子。

然后他提着酒上山，与相处了大半年的师父彻夜共饮，然后笑着告诉他，他不走。

已经是清晨时候了，林子里的鸟儿啾啾直叫，山间还有薄雾，他彻夜未归，站在山上只能看到下面房子的一角。

或许还有来寻找他的人的影子。

莫雨笑着用手指敲了敲亭子里的石桌，发出沉闷的哒哒声，他看着一旁始终沉默的男人，摇了摇头：“我不走。”

力量留不住他，报仇留不住他，万人之上也留不住他。

但总有能留住他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裴行之小天使，砚归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啾！！

啊啊啊啊啊少爷真使人头秃！！！！！我终于想到属于他的调调了QVQ因为是意料之外，所以想的不是很完整，就以这种方式呈现啦，以后如果有想到会再写，然后就先这样_(:з」∠)_

下一个我思考思考写点什么，继续头秃去了，小天使们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