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滚一边去！”赵奶奶把二妞推到一边，板着一张脸利索的收拾桌子，嘴上也不着闲的骂，“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生的……”

　　二妞也不说话，黑黑的小手紧紧抓着半个馒头，因为她太瘦太小，黑瘦的小脸上坠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奶奶手里馍篮子里剩下的两个馒头，至于赵奶奶手里令一只手里端着的菜，她看都没看，知道那个吃不饱，只有馒头，才能更快的填饱肚子。

　　赵奶奶越说越气，打小儿子生了二妞，就扔她这里，一个赔钱货要她干啥，送人得了，留个男娃娃不好，这也就罢了，生活费也不给，留个二妞天天吃她的喝她的，她哪来的钱？

　　一转眼，看到二妞还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饭菜，没好气的踢她一脚，从她身边走过去：“赶紧干活去，干的不多吃的不少，作死呢你……”

　　二妞坐在地上，她今年才七岁，因为每天都吃不饱，营养不良，瘦小的跟四五岁差不多。她听懂了奶奶嫌她吃的多，摸摸肚子，沉默着不说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头还有点晕，但她没敢休息，不然晚上肯定没饭吃。

　　她要加油干活，争取晚上奶奶能高兴些，能给她一个整馒头吃，这样晚上就不会饿的睡不着。

　　二妞还很小，也干不了什么活，赵奶奶也没指望她能做啥，从厨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口袋，拿小碗舀了小半碗，塞给二妞：“去！喂鸡去，再敢拿着塞嘴里我打不死你，怎么没吃死你！”

　　上回二妞喂鸡的时候就没忍住，她也不懂，只觉得鸡能吃的，她也能吃，就偷偷往嘴里塞了一些，正好被赵奶奶看见，随手从柴火垛里抽出一根树枝就往二妞身上抽。

　　二妞傻了，也不知道躲，让赵奶奶抽个正着，赵奶奶打了两下，看二妞也不动，傻愣愣站那儿不哭也不叫，吓坏了，吃个鸡饲料还能吃傻了不成？

　　扔了树枝冲着她面前喊：“二妞！傻了你啊？死丫头，赶紧走！”

　　扯着二妞胳膊要去找村头懂些药理，平时就给村里头拿药的冯老头。

　　找了冯老头，冯老头摸了摸二妞的肚子，问了几个问题，琢磨着也不太明白，就跟赵奶奶说先给她喂点粥，粥里放一点泻药，把鸡饲料排出来，看看有没有事儿，不行就到镇里的医院看看。

　　赵奶奶想着鸡饲料也算是食物，虽然现在没人再吃，但隔她小时候啥都能吃的一干二净，饥荒年代对她来说还历历在目，不过毕竟二妞还是个小孩，肠胃还没发育好，唯一真吃死了怎么弄？

　　赵奶奶愁的慌，狠狠心煮了一小碗小米粥，按着冯老头给的药捻了一点放里头，端给二妞喝了后，又叨咕了好一阵，让二妞肚子一疼就去厕所。

　　二妞不声不吭的，但是听话的很，说来也是幸运，二妞去了趟厕所，又在屋里躺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没事了，赵奶奶还有点不放心，让二妞歇了几天，喂了几天的小米粥，不过这回没放泻药了。

　　等看出来二妞没啥事了，赵奶奶才敢放心的指挥二妞干活。

　　这时候二妞捧着碗，也知道鸡饲料不能吃了，小心的走到后院，一地十来只鸡围了过来，二妞一手抱碗，一手抓着饲料往地上撒。

　　那头赵奶奶从厨房探着头看见二妞把饲料都撒地上后才骂了几句，回头洗碗去了。

　　等收拾好，赵奶奶甩了甩手上的水，想着给小儿子打个电话，二妞这也七八岁了，看着也到上学的年纪了，听说上幼儿园五六岁都上了，总不能把二妞一直留她这，净花她的钱。

　　小儿子赵启峰是她最小的孩子，也是她最疼的孩子，要不能贴钱给他养孩子？当年小儿媳妇孙燕怀二妞时，医院里说是个男娃，才留了下来，结果后头五六个月时又检查出来是个女娃，把赵启峰气坏了，想流了重怀个男娃，谁料说这个时候不好流，不说现在不提倡流产，还有孙燕之前就为了生男娃流了好几次，再流以后可能对生育不好，这才罢了。

　　但赵启峰心里头不愿意，生了二妞等了没两天就扔赵奶奶这里，又找人递了钱，才又怀上个男娃，也就是现在才三岁的赵全德，小名得得，意思就是全得，啥都有，意思还怪好。

　　赵奶奶倒是想养着赵全德，不过赵启峰也稀罕的很，不愿意留老家里，赵奶奶家里还有地，不舍得扔，就留老家里，领着二妞这个没人要的女娃。

　　说起来当时赵启峰也想着把二妞送人，但是没找到合适的，这个合适的说白了也就是钱没给够，当初赵启峰交罚金给人递钱还花了不少，不赚回来赵启峰能同意？干脆想着把二妞养大，以后拿个彩礼啥的，以后还能帮衬着赵全德。

　　赵奶奶也不想这些糟心事，走到里屋，打电话找赵启峰。

　　赵启峰也刚吃完饭，刚把得得哄睡着，接到了赵奶奶的电话。

　　“喂？妈，什么事啊？”

　　“啥事？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在外面跑野了？娶媳妇就忘了你老娘，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没死呢就嫌弃你娘了？”

　　电话里赵奶奶说个不停，眼看着又不知道扯哪去了，赵启峰连忙赔笑：

　　“那哪成呀，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亲娘呀，我这不是忙吗，赶回来一有空我就去看你。”

　　赵奶奶这才停住嘴，满意了。

　　“行了，也别跟我贫了，你就说二妞你啥时候接走，不给她上学了还？”

　　赵启峰想到二妞，也皱起眉头，他现在天天忙的不行，又要赚钱养家，又要陪儿子玩，哪有时间看二妞？

　　再说他也不愿意再在二妞身上花钱，又一想，现在的小孩都得认字上学，国家规定的，再有等二妞长大，不读书估计嫁不了好人家，也就拿不回多少钱。

　　“那行，妈，这周末我回去就把二妞接过来。”

　　正好回头可以让二妞领得得，孙燕还能抽个空找份工作，攒了钱给得得在城里买套房子回头好娶个漂亮媳妇。

　　这么一想，赵启峰也就释怀了，也不排斥接回来二妞了。

　　那头赵奶奶确实有些意外，她以为还要跟他说好久呢，没想到这么干脆就同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妈，我一会儿还要上班，我先挂了啊，过两天去看你啊！”

　　赵奶奶也不废话，挂了电话。

　　转身从屋里走出来，正看到二妞在院子里给菜地浇水。

　　摆摆手把二妞叫过来：“行了行了，过来，跟你说等两天你爸就过来了，带城里找你爸妈去吧！糟心的货，总能把你送走了！”

　　赵奶奶声音里没好气，二妞平时都不痛不痒跟没听见一样，这时候就听懂了一个意思，赵奶奶要送她走，不要她了！

　　二妞慌了，扑到赵奶奶跟钱，抱着赵奶奶的腿喊：“奶……奶……要我，我听话……我吃的少，我以后吃少……”

　　赵奶奶没防住，被二妞抱了个正着，但心情却还不少，知道舍不得她，也算没白养她：“行了，赶紧松开，叫啥呢？以后你跟你爸妈享福去了，还叫我这老婆子干啥？”

　　二妞不懂怎么是享福，她只知道赵奶奶不要她了，她要饿死了，于是抱着赵奶奶的腿不松：“奶……我干活，少吃……我不走……”

　　赵奶奶心里舒坦，心想二妞看着是个丫头片子，还怪会哄人，于是对她也耐心多了：“隔我这里还天天吃不饱，在我这干啥，还净花我钱，赶紧走，去你爸那，回头等你吃的满肚子油你就不想我这老婆子了，怕不是还怨我不给你饭吃……”

　　赵奶奶心情好，嘟噜嘟噜说了一大串，二妞听的一蒙一蒙的，不过隐隐约约听懂了以后能吃饱饭，于是安心了，松开了手，听她奶满地撒吐沫。

　　赵奶奶说着说着感觉腿上一松，低头一看，二妞早松了手站旁边仰着头眼睛不眨的看她，脸色一沉，又气了：

　　“咋了，丧着脸不开心咋了？果然一个是个没良心的，白养你那么多年！”

　　二妞一看赵奶奶生气了，不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抱着水壶去给菜地浇水，没关系，赵奶奶就喜欢看她干活，每次一看她干活就不会那么生气，也能多给她一点饭吃。

　　赵奶奶一看这还说不得了，说着说着还跑了，黑着脸一甩身进屋了，都是一群没良心的，一个个养大了，一个个都走的干干净净，净瞎那么多粮食！

　　晚上五六点，赵奶奶心里还存着气，三下两下煮了一点粥，热了中午的剩的两个馒头和菜底。

　　做完了，往外面喊一声二妞，二妞从外面跑过来，惹得赵奶奶嘀咕一句就知道吃饭最积极。

　　把饭往桌子上一放，二妞乖乖的坐在板凳上，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饭，赵奶奶冷着脸问：“洗了手了？”

　　二妞点点头。

　　赵奶奶拿了一个馒头，把粥推过去一碗。

　　二妞抓了馒头就往嘴里塞，赵奶奶喝一声：“吃恁快干什么，没噎死你的！就菜吃知不知道？慢慢吃，缺了你的？”

　　二妞把馒头拿离了嘴边，抬头意外又疑惑的看了赵奶奶一眼，今天奶还想心情还不错，给她那么多吃的。

　　偷偷瞥赵奶奶一眼，学着赵奶奶的样子一手拿馍一手拿筷子，二妞筷子用的不熟，怕把菜夹掉，吃的小心翼翼，看到赵奶奶喝了一口粥，她也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喝一口粥。

　　赵奶奶看着又气又笑，到底想着过完这周二妞就走了，心里头还怪不舒服，就由着二妞去了。

　　二妞难得吃饱了饭，心满意足的笑了，脸上瘦的没什么肉，嘴角还能看出两个小酒窝，大眼睛弯了起来，还怪可爱的。

　　赵奶奶摇摇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吃了饭就开心，也是没长大，长大了，也就开心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