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里静了许久，被一声轻笑打破。

　　“你这话，说得我有一瞬间，想自废修为。”

　　姽婳挑眉，方寒叹了口气：“不过可惜，那只是一瞬间。那做法太摇尾乞怜，懦弱无能，我仅仅是想了一瞬，都觉恶心至极。”

　　此乃暗黑修仙主角，非虐恋仙侠男主，后者惯用的智障操作，前者不屑一顾，甚至鄙夷厌恶。

　　“你曾说你是神，我从前怀疑，现如今更不信，你不像神，你是妖。”方寒眼底一片深，嘴角浅而柔，“待我飞升成魔，妖魔妖魔，妖和魔，岂不刚好一对？”

　　姽婳懒懒道：“那可不行，你得领个号码牌，老老实实排队。”

　　方寒云淡风轻：“无妨，排前边的直接弄死，后面的也顺便砍了。”

　　他若真砍死一片，姽婳非但不介意，还挺欢迎。领号码牌有风险，自愿排队担风险，又技不如人，怪谁？发牌的庄家会心疼？不存在的，缠人还废物的麻烦又少了一个，脚步轻快几分。

　　“记得先把原初真神干掉，这是第一要务。”姽婳温馨提醒。

　　方寒笑容诡异：“要不我砍了他的头，送给你当球踢？”

　　姽婳啧啧：“你自个留着踢，我没有你那么高的黑化值，这么重口的事情做不出。”

　　况且怎么说，原初神都长了张纪如初的脸。

　　那个人类男孩，捡起悬崖底下的小妖，给她名字，陪她玩闹。

　　那位无心剑神，为她盲眼失心，为她持剑逆天，最终湮灭。

　　她是不再喜欢纪如初了，但她也永远忘不了他了。

　　……

　　十一年后，方寒化神八层，剧情进展至中后期，天坛论道。

　　云海之上，中央玉白色祭坛，呈八卦阴阳状，不时有白雾腾起，变幻仙鹤游龙。周围乘驾灵兽，脚踏灵器的修士密密麻麻，皆是远道而来。

　　众修士头顶，一名阿飘盘坐着，高瞰全场。

　　“哎！一米外的那个白衣女修，好像是上次跟了你一路的那个……芷若仙子？”

　　阿飘正下方，年轻修士眯眼颔首：“水灵根，九阴之体……这回她身边无长老帮衬，刚好拿来炼人蛊。”

　　阿飘继续扫视，眼睛一亮：“嚯！有个修士冲着你来了，这张蠢材般的脸，是给你送化尸水那个傻子！”

　　话刚落音，那傻子修士已挤出人群，一脸欣喜激动：“元旭兄？！上次烛龙深渊战况惨烈，我还以为你……”

　　方寒拱手微笑：“郑榕兄，在下死里逃生，修养生息十多年，这才大愈，赶来观摩老祖论道。”

　　傻子修士很兴奋，掏出一张传讯符：“我妹妹在家哭了许久，到现在还寻死觅活的，我得给她传个信。”

　　阿飘飘落下来：“看，我就说那小姑娘不错，惦记‘死去的元旭哥哥’多年，依旧痴心不改。”

　　“郑榕兄，论道即将开始，在下先去前边占个位，告辞。”

　　飞剑朝前掠去，虚影飘游跟随。

　　与郑家少爷聊得越多，端倪愈显，“元旭”这个身份尚未暴露，方寒应是想再用一段时间。

　　不料尚未飞远，一记白影拦在跟前。

　　“你果然来观摩论道了，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我……不会说出去的。”清冷美人轻咬贝齿，眼中波光流转，忧愁复杂，“这几年里，我四处搜集你的信息，知晓了你的过去……你很不容易。”

　　对面的人没说话，芷若仙子以为其意动，走近一步：“你的遭遇叫人心疼，你本不该被那般对待，你本应是个善良之人……和我回三清殿，我会说服长老，让他们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我是三清殿圣女，有我在，你再不会经历那些痛苦之事了。”

　　对面的人笑了，笑容分外诡异，暗红瞳孔暴虐翻涌。

　　虚影赶紧一挡：“方寒，冷静，此处人多，要砍寻其他时机砍。”

　　这芷若仙子简直在作死！

　　这种“我疼惜你，让我来拯救伤痕累累的你”的金句，在烂俗言情里万能，在暗黑修仙男主面前等同自杀！

　　谁稀罕你的屁怜惜？谁需要你来拯救？

　　你给出的疼惜，分明是令我显得可怜的施舍，是擅揭他人伤疤，是触逆鳞！

　　“跟我回去，开始你新的人生，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

　　芷若仙子圣母心大发，如江水泛滥，又往前走了一步，作死永无止境。

　　“呵呵。”方寒笑出了声，姽婳冷汗噌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嗡然乍响，吸引了全场注意。

　　金光自祭坛中央腾起，荡漾扩散，拂过在场每一人。

　　所有人为之一振，皆盘坐闭目，陷入忘我之境。唯虚影不受影响，却也目光愣愣，看着那祭坛中央。

　　鹤发童颜，身形矮小的老者，脚踩木屐，宽袍枝叶缠绕，手持一把竹木杖，乐呵呵的，像个笑面佛。

　　“师傅……老祖……”

　　姽婳眼眶发热，声音发颤。

　　那《血海凌寒永生录》论道章节中，对沧澜界“道祖”的描述，恰与苍生界“菩提老祖”一致。不想这一见，果真是同一人。

　　虚无的身子腾飞，朝向道坛里的老者，有一滴晶莹流逝。

　　“找到道了？知道该如何走了？”

　　老者看来时，眼中无丝毫意外，只是温和慈祥。

　　姽婳跪下，俯首，抬头：“回禀老祖，弟子已知，道为逍遥，自在逍遥。”

　　老者乐呵呵颔首：“那便好，希望你师兄，也能早日醍醐。”

　　在苍生界众人看来，菩提老祖甚是奇怪。

　　他收纳“祸世妖星”和“乱界魔种”，却从未强求这两名弟子“向善为正”，亦不施加丝毫束缚，究竟意欲如何？

　　姽婳如今却知，老祖的意欲，在于引导。

　　他引导妖星和魔种寻道，为弟子拨开迷雾重重，令其大彻大悟。无谓正邪，我自双目清明，仅此而已。

　　“我要走了，此为最后一次论道，不知多少人能自此顿悟，寻得己路。”

　　老者抬起竹杖，笃地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