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烨站在仓库门口，原本放置里面的小车已经不见，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薄唇紧紧抿着。

“荀医生，一切处理完毕，关于人数上少了四个人，分别是护士顾沁，还有病人蛇皮、白发鬼……”萧蕊站在他身后，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一只手抱着文件夹，另一手不自然的垂放在身侧，手臂上包扎着绷带，说到最后她顿了顿，半响才轻声开口，“和怪物。”

“剩下的那些护士还是照程序走，至于逃走的不用管。”荀烨将仓库的门缓缓关上，转身准备离开。

“荀医生！”萧蕊永远无法从他冷漠的眉眼读出什么，她上前几步，“出逃的那些人恐怕会报警。”

荀烨回过头瞥了她一眼，镜片下眼眸冷冷的，萧蕊感觉心口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眼眸移开不敢再对视。

一阵凉风徐徐吹拂，带动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荀烨抬眼看向后院，那里种着一大片白色的雏菊。

此时正是夏季，是绽放的最好时期，荀烨伸手过去，雏菊随着风儿一下下晃到他掌心里，又很快退了出去。

荀烨的表情一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我明白你的担忧，但这是没有必要的。”荀烨起身，白大褂下的衣摆也被风儿吹得和雏菊一起轻轻摇晃。

“我从来都不阻止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逃离这里。”

他将白皙修长的手插|进兜里，碎发下的眼眸碎着柔光一般，围绕周身那股冷淡气场也褪去不少，声音随着风儿一同轻飘飘的传进萧蕊耳里。

“萧蕊，你觉得，谁会相信一个精神病说的话？”

萧蕊心里莫名的有种寒意，阳光刺得她只能微眯着眼，隐约好像听见了一声轻笑。

“今年夏天雏菊的寿命不久，明年你再种上新的。”

“顾沁，醒醒……”

顾沁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晴朗带着淡笑的脸孔才突然清醒过来，自己竟然枕在对方肩膀上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他脸上多了一抹微红，他撇过头不敢对上晴朗的眼，余光看见后座没了人，“他们呢？”

“中途就各自下车离开了，放心吧，他们都有自己的路子。”

晴朗将车窗摇下，车内原本开着空调，一阵炽热的风涌了进来，但空气却好了许多，“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的顾沁愣怔了一会，半响才低声开口，“我回不去了，我原本就是代替我姐来当护士的，如今算是毁约回去，我爸妈恐怕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话。”

“我在那个家，从来就是多余的……”一直埋在心里的话在晴朗面前仿佛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他没有隐藏，将所有事情缓缓讲诉，包括他的性别。

说完他就紧抿着唇，心情忐忑得像等待宣判的犯人，藏在身侧的手早就紧紧攥成一个拳头。

晴朗有些诧异，但很快朝顾沁伸出手，微微笑了笑，“你好，我是晴朗。”

顾沁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他颤着手回握住，头抵在晴朗肩上，明明眼泪不停掉落，可嘴角却翘着。

“你好……我是顾沁。”

顾沁来到了晴朗的家，虽然知道对方家里很富裕，但是看到这豪华别墅时还是心里惊叹。

“大少爷，三少爷回来了！”管家很快将他们带领进来，众佣人纷纷站在一旁弯腰，晴朗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还是挂着平和的笑，只是目光时不时有些恍惚。

“晴朗！”

一声呼喊传来，晴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来人一把抱住，看清楚了人他伸手回抱住，“大哥。”

晴恒一身合体的西装衬得身材高大，剑眉星目，五官没有晴朗俊美，却有种令人安心的稳重气场，他拍拍晴朗后背，“回来就好，这医院真是的，既然可以出院也不通知我，我好亲自接你。”

“大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晴朗笑了笑，他后退一步，看向顾沁“这位是顾医生，这次跟我一起回来，主要是观察我的后续状况。”

晴恒也将视线看向顾沁，朝他伸出手，“幸会幸会，没想到顾医生这么年轻，我们晴朗多亏你照顾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顾沁回握一下很快收回，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没有多热情，这个身份是一早在车上商量好的，毕竟他们是逃出来的，晴朗在精神病院是交不到什么正常朋友，为了避免其他人起疑，只能说是医生了。

好在顾沁冷静自持的模样给他加了不少分，晴恒没有多问，只是客气了几句就和晴朗热情得聊家常。

“大哥，爸妈和二哥呢？”晴朗坐在沙发椅上，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

顾沁坐在他身旁，端着茶杯喝着，眉眼低垂，行为举止间尽是矜持。

“他们……”晴恒顿了一下，失笑摇了摇头，拍拍晴朗的肩，“出差的出差，旅游的旅游，老是丢你大哥我一人看家了。”

“恩。”晴朗点头，表情有些僵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刚到也累了吧，还有顾医生，我让管家带你们先去房间休息，晚上我们哥俩好好叙叙旧！”晴恒示意管家过来，吩咐了几下。

晴朗嘴唇微张，但在晴恒爽朗的笑容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和顾沁一起跟着管家离开。

晴恒就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直至身影见不到才重新坐下，伸手捏了捏鼻梁，闭目间都能清晰感觉到他浓浓的疲惫，完全没有刚才的爽朗热情。

“你们都下去。”他摆摆手，挥散了众人，诺大的客厅一时间寂静无声。

他睁眼看了一会天花板，良久才从口袋取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沉声开口。

“你好，是荀医生吗？”

……

到了晚上，晴朗还在房间看书，忽然房门被人敲响。

“晴朗，是我。”

“大哥，门没锁进来吧。”晴朗放下书，房门被推开，晴恒拿着一个保温瓶走了进来。

“在看书？注意不要看太久，多休息。”

晴恒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把手上的保温瓶盖打开，一股浓浓的香味四溢，他递到晴朗面前，“这是我特意吩咐厨子做的鸡汤，你以前很喜欢的，尝尝看。”

大概因为在家，晴恒已经换下了白天穿的西装，一身宽松的居家服，在昏黄灯光下散着暖意，眉眼弯弯都是笑意。

晴朗觉得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温暖了，感觉到眼眶的湿润，他接过保温瓶，掩饰地撇过头，“我会喝的，谢谢大哥。”

“你尝一口，看看咸淡合适不。”晴恒仿佛听不出晴朗言外之意，只是重复一次。

晴朗只希望不要被晴恒发现自己的窘迫，顺着他的话喝了一大口，汤的温度刚好，但喝得太快没有尝出味道，“大哥，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晴恒久久没有说话，晴朗诧异地抬头看，对方的目光很古怪。

“大哥？”

“没事，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晴恒又恢复了以往模样，那一瞬间仿佛只是错觉，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准备离开。

“大哥！”晴朗叫住了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我知道我患的是双重人格，但当年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被你们匆忙送去医院？”

晴恒身体顿住，他沉默的每一秒气氛都凝重几分，在晴朗整个心都悬起来时才回过头，笑了笑。

“你当时到处乱砸东西，把其他人吓得够呛，”晴恒说得很缓慢，声音又沉又稳，“医生也拿你没办法，最后把你弄晕送去那里。”

“是吗……”晴朗对此全无记忆的，但是以殷裘的暴力性格，可以想象当时场景。

“好好休息。”晴恒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他没有回到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别墅外边另一个房子里，内部没有任何家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但因为时常有人打扫，所以依旧十分干净。

“大少爷。”管家站在不远处，轻声叫了一声。

晴恒沉着脸，斜斜看了管家一眼，“让人看好了，药效差不多就让那个姓顾的过去。”

“是，我明白了。”管家点头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晴恒走到一间房门前，握着门把轻轻打开，房间内同样放置的东西不多，只有面前有一处桌子，上面摆放着三个相框，上面印着三张灰白色面孔。

……

顾沁正俯身在书桌上写着什么，忽然听到敲门声，他起身打开一道门缝，看见是管家。

“什么事？”

“顾医生，三少爷请你过去。”管家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顾沁也没有在意，反应慢了一会才理解三少爷就是晴朗，微微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他关上房门离开，房间内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日记本上，笔歪在一旁，书页上能清楚看到写到一半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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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好像已经学不会关注时间和天气了，以后的日子要纠正这个坏习惯。

终于从噩梦中逃了出来，和晴朗一起。

为什么可以这么温柔，我真的好喜欢他……

我想告诉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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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沁确实也挺想念晴朗的，虽然分开不久，他加快步伐赶到了房前，整理了一下衣服，确定没问题才勾着手指敲门。

“晴朗，是我。”

只是等了一会，里面没有什么动静，顾沁有些诧异，试着转动门把，房门没有锁，直接打开了。

一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鸡汤味，晴朗背对着身子站在窗前，就连他走了进来也没有动弹，仿佛在发呆。

“晴朗，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听到话的晴朗终于动了，他转过身。

……

晴恒从桌上取出六根香点上，房间弥漫着檀香木的香味，他朝相框的方向拜了拜，半响才沉声开口。

“爸，妈，还有老二，最近公司的琐事有些多，好一阵子没来看你们……”他将香插在香炉上，相比相框内笑意盈盈的三人，他的表情冷得像冰渣子。

“老三回来了……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像是回到了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忽然他表情一变，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五官都狰狞得吓人，像入了魔一般。

“回到了，你们被发疯的他杀死那天……”

……

顾沁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晴朗，胸膛此时被一只手深深埋入血肉。

身子不停地发抖，心脏传来尖锐的剧痛让他冷汗直流，顺着发鬓滑落。

“为……什么？”顾沁对上了晴朗的眼眸，对方那种如同野兽一般的红色瞳孔，正死死地盯着他。

竟然除了殷裘，还有一个……

剧痛之下连苦笑都做不到，顾沁视线开始模糊，泪水大颗大颗从眼角处不停滚落下来，。

他身子痛，心也痛……

但他更是为了一无所知的晴朗感到痛……

顾沁颤颤巍巍伸出手，抚在晴朗脸上，“不要让他知道……”

晴朗什么都没说，只是猛地一拽，鲜血飞溅间顾沁倒在了地上，他身子还在抽搐，那双瞪大的双眼依旧注视着晴朗，他心口处缺了一大块肉似的，形成了一个凹糟。

那块肉正握在晴朗的手中，刚挖出来的心脏还在持续跳动着。

“砰——”门被一脚踹开，一瞬间涌进了许多人，他们手上拿着麻|醉枪，没有丝毫犹豫就一起对准晴朗发射。

晴朗下意识闪身躲避，但很快他就被打中，不到一分钟他就昏了过去。

……

“大少爷，怪物已被制服。”管家站在晴恒不远处，毕恭毕敬地说道。

“把他送回去，顺便打上一笔钱给医院。”晴恒沉声说着，深深看了相框一眼，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外边阳光正旺，他抬头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叹，回过头吩咐管家，“那个叫顾沁的，你安排人弄个好一点的墓。”

“好的，大少爷。”

一年后。

一辆大巴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的都是散发着青春洋溢的妙龄少女，看见城堡般的医院时纷纷扬声惊叹。

“你们好，姑娘们，”萧蕊并没有什么变化，嘴角扬着令人舒心的弧度，目光柔和地扫视略显拘束的众人，“我是你们的领班，我叫萧蕊，今天由我带你们参观并安排住宿。”

在经过后院时，少女们看到一大片土壤时纷纷不解得开口，“萧领班，那片土壤是做什么的？”

萧蕊顺着她们的话看过去，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雏菊香，去年和荀烨在大片雏菊中谈话的场景依旧清晰刻在脑海。

如同昨日。

“这里是种雏菊的地方，今年就由你们负责种植吧，到了明年就会绽放。”

一年复一年，花开花落，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

很快，新人之间又开始流传着一条消息。

“你们知道吗？五楼走廊尽头有个怪物。”

“一般人见不到他的……”

“听说看见他的第一眼，心就会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