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数日，轩辕河大摆庆功宴，来慰藉这些曾经被他冤枉的徒弟，特别是顾愉。

　　老顽固的轩辕河嘴上说着商子规是一时迷了心窍，心里其实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他的徒弟还有救呢?

　　不过他没有把话说出来，历史证明他已经无数次地打了自己的脸，把话说死了，到时难受的说不定是他自己。

　　这个“到时”来得非常迅速，赖婉茗过来敬酒，另一只手捧过药鼎。

　　她与轩辕河干完一杯酒，举起药鼎，对着她敬爱的师父指了指：“师父，里面有什么，您自己看。”

　　轩辕河把头凑上去细细一看，一秒又吓得把脖子缩了回来。

　　千鬼引?!!

　　商子规这个混账东西!

　　轩辕河连忙施法，将千鬼鼎连带药引整个销毁掉。

　　看着空气中的药鼎残骸，轩辕河喃喃道：“我对他这么好，他为什么还会如此待我?”

　　大家管自己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谁也没有听见白胡子老头儿的自问。

　　唯有顾愉，坐在轩辕河一旁，低头喝了三杯酒，摇头道：“师父，有些人生性凉薄，你无法左右。”

　　纵使你对他再好，在他的眼中，你也不过是那“万骨枯”中的一具骨架。何苦来哉?

　　轩辕河还想拉着顾愉再推心置腹说会儿话，顾愉已经把头转向了右侧的黎樊，为她检查数日前早已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口。

　　“有没有事?”

　　黎樊虽然不容易受伤，却也不是铜皮铁骨，伤口痊愈的速度更是比她们这些修仙之人要慢。顾愉摸着黎樊的小擦伤，眼底流露出自责。

　　黎樊趁机摸了摸顾愉光滑的手背，吃了几口豆腐：“没事没事，都是皮肉伤，我是谁呀!”

　　这些伤口有横有纵，但都非常浅，血都没出半分，甚至不是商子规造成的，完全是黎樊自己在打斗的时候上蹿下跳皮出来的，怪不得其他人。

　　“美得你。”顾顾微醺，食指在黎樊额头上一戳。

　　二人相视一笑，感到了天然的默契。商子规已除，接下来她们可以相互陪伴，修习功法，下山游历，度过久长的岁月了。

　　黎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她闷闷地对顾愉说道：“世事难料，若不是陆诚帮我们打开了一丝突破口，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攻克商子规。”

　　黎樊与陆诚数面之缘，对方却说粉她的原身，还为了这仙门付出了生命。

　　顾愉听了，摸了摸黎樊的发旋，又为自己的酒盏添了一杯新酒。

　　她整了整衣襟，在椅背上坐直了身体，举杯向在座的各位说道：“敬陆诚!”

　　“陆诚?陆诚是谁呀……”

　　“就是那只猫妖，没有它，二师姐就危险了!”

　　“听说最后被大师兄杀了，好可怜。”

　　“还叫什么大师兄，商子规死不足惜!”

　　“那猫儿是我们的英雄……”

　　众人嘁嘁喳喳了一小会儿，最终都举起了手中觞，异口同声道：“敬陆诚!”

　　顾愉同黎樊、同众多门人一起喝完了这一杯酒，放下杯盏，对黎樊说道：“他整个消失了，没准是去了别的地方，只要有缘一定还能相遇的。”

　　黎樊也想通了些，摆摆手道：“只要他好好活着，我能找着机会还他人情就好。”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还?我也欠了，想跟你一起还。”顾愉认真地说，“今后起只要有我一半，就有你一半。”

　　黎樊凑过身，抱住了顾愉那条被她划破过的胳膊，那里已经完全好了，黎樊抱住它，像抱住了什么让她非常陶醉的东西似的。

　　她发现顾愉带给她的愉悦直逼猫薄荷和木天蓼了。只要顾愉在，她就不需要这些。她的小鱼干儿最好啦!

　　黎樊将胸也贴了上去，蹭着顾愉的手臂，听顾愉接着说了下去：“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你是我最爱的猫猫，也是我最喜欢的黎樊。”

　　终于听到女主说这一句啦!

　　黎樊眉开眼笑。听到顾愉对她说了近似告白的话，她笑着开了口，也想说自己最喜欢女主啦。

　　她喉头发紧，泪光闪闪，梦寐以求的与人类恋爱的心愿终于得到满足，今后就是她和顾愉两个人的生活了，她会乖乖和顾愉在一起做许许多多的事，还要控制体型，锻炼身材，加紧练习，争取早日长出第九条尾巴。

　　系统提示音却响了起来，让黎樊从对未来美好的构想中惊醒：【尊敬的宿主黎樊，您的世界一攻略任务已完成，现在将前往世界二，系统倒计时中，十。】

　　下一个世界?

　　“不，不要啊，我不能在这里经历生老病死，和顾愉在一起吗?”黎樊小声地恳求道，却被顾愉听见了。

　　系统无情地回答道：【很遗憾，不可以。目标语句一经触发，将无法撤回。】

　　黎樊懵了。她舍不得女主，甚至不知道怎么这样就算任务完成了。

　　什么目标语句，系统你之前可没有回答过我这样的话啊!

　　这是在庆功宴上，是轩辕河给顾愉的庆功宴，她是不能哭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她无法阻止，只能抓紧时间与顾愉最后再说上几句话。

　　能说多少是多少，为她留一点念想。

　　就算她去了下一个世界，也还是要尽一切回来见顾愉的，只要她修炼出最后一条尾巴，只要她想见她的心愿足够强烈，她就能见到她。

　　【九。】

　　黎樊憋着眼泪，想笑一笑，却在顾愉充满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时候，哇地哭出了声，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全部都白费了。

　　“顾愉，我要走了，对不起……”

　　“系统要你走了?现在?”顾愉吃惊地握住了黎樊的手。该不会是她说出了那句“最喜欢的猫”，被判定攻略成功了吧?

　　若真如此，她应该晚些再说这一句话，但说出来，她亦不悔。

　　她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傻猫，温柔一笑。心里不舍，更多的却是对黎樊美好的祝愿。她能早些去下一个世界也好，早点攻略完了，好回她自己的家乡。

　　【八。】

　　顾愉心里想着，却将那双绵软的小胖手握紧了些。她对黎樊笑道：“没关系，谢谢你的陪伴，你是我最爱的猫，也是唯一一个。”

　　【七。】

　　黎樊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消失，四肢变得透明。她看见顾愉在笑，笑容却流露出勉强。

　　这个发现让黎樊又是幸福，又是心酸。分别的时刻来得突然，对方的心意却如此强烈地传递了过来。

　　【六。】

　　少女抬手，碰了碰对方的耳垂。

　　“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地诉过衷肠。”

　　顾愉听了黎樊的话，配合地点了点头：“我都听你说。”

　　黎樊趴在顾愉耳旁，对顾愉说道：“我喜欢你，即使不能再见面了我也要说，我想跟你谈恋爱，想和你双/修，你是我正儿八经接触的第一个人类，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也是我心目中最好看的，哪怕后面再见到多少女主，你都是不同的!”

　　【五。】

　　顾愉沉默了。

　　千言万语都说不上来。每一秒都有一种小傻子会凭空消失掉的错觉，她只能抱紧她的身体，再抱紧一点。

　　【四。】

　　顾愉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也并没有折射出太多的神采。

　　黎樊就像没有听到耳畔的倒计时那样，找了一个小话题问顾愉：“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什么单灵根?”

　　她不想看见顾愉难受的样子，想逗她开心，想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即使到了最后的时刻。

　　【三。】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顾愉错愕地回答道：“一见面的时候不就使出来了吗，是水呀，小傻子。你讨厌水，可是喜欢我，我很开心。你笑起来的傻样子，我最喜欢了。”

　　顾愉感受着怀中的热度，尽管黎樊的躯体已经淡得模糊，快要看不见了。

　　【二。】

　　黎樊听了顾愉的回答，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

　　“我喜欢听你叫我小傻子，顾愉，有缘再见。”

　　【一。】

　　顾愉看着黎樊消失在光晕里。

　　她的傻猫没有了。

　　小师弟坐得位置不远，看到二人相拥，顾愉的怀中却渐渐空了。

　　黎樊消失后，他好奇道：“二师姐，黎樊姑娘去哪里了?她会使法术，不是凡人?你会不会去找她?”

　　小师弟的发问很聒噪，问题一个接一个。

　　顾愉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可以，我会的。”

　　一定会的。

　　****

　　一个甲子后，轩辕河将仙门交给顾愉，自己与爱妻破碎虚空。

　　顾愉接任轩辕仙门掌门人，却始终没有告诉他人，自己能站能行，也没有解释反杀商子规的那一日，她为什么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她还是在轮椅上度过，偶尔手掌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方，虚虚地摸两下，像是一种习惯。

　　当初设计灭了商子规时，轩辕河又是直男癌发作，把她和赖婉茗等女子排除在外，还害得黎樊被水淹了一阵，顾愉心里耿耿于怀，轩辕河又是道歉又是放低姿态，才换来一个勉勉强强的原谅。

　　顾愉按照那天书上所说，一生致力于轩辕仙门的打理，没有向她的师父去学习破碎虚空的法门，后半辈子非常平顺地度过。

　　顾愉偶尔会头痛起来，疼痛难忍时，她便从胸前抽出一个荷包挂件，用手指来回抚摩。

　　挂件里不是别的，是她从蚕丝被上薅下来的小傻子的猫毛。猫毛短而细小，顾愉废了几日眼力才将它们聚拢到一起，全部装进荷包里。那是她最大的念想了。

　　实在疼急了时，她便捂着太阳穴，隔着荷包吸一口猫毛，让神魂沉静下来。

　　冲撞的疼痛好像要提醒她被遗忘的事物——是她很早以前还记得的事，早到比没有进入修仙世界之前的世界还要早。她出身之处，像是一片废墟，起于无，又归于无。

　　是谁操控了它?是谁毁灭了它?自己又怎么会到这里，以后该往哪里去?

　　再也没有人出来找幺蛾子，顾愉执掌仙门百年。直到天人五衰，顾愉的神识剧痛，向外拉扯，撕裂心肺的疼痛却激得她笑了出来。

　　意识湮灭的最后时刻，眼前也出现了绚丽的光芒。她平静地阖上双眸，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小傻子，准备好见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埋了个几十章后的伏笔。

　　别难过，马上就会再见面的。

　　一切都是系统的锅，以后就不会了，亲妈拍着胸脯担保!

　　再强调一遍，这是甜文(～￣▽￣)～【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