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6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人鱼独自回到了海边。

　　他曾经梦到的场景，三天之后就会变成现实。

　　弥嘉王子就要结婚了，知道这一消息的无数男孩女孩都伤心极了。人鱼少年只是这其中之一而已。

　　就要死了吗，就要变成泡沫了。

　　人鱼望着天空，云朵里出现了弥嘉王子的身影。人鱼低头看着海面，海里也是弥嘉的倒映。

　　人鱼一步一步踏入水中，忍不住想，我死了的话，他会来找我吗?就像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一样。

　　人鱼知道答案，不会。

　　海水漫过他的小腿、他的腰，他的胸膛，然后他尝到了海水的咸味和窒息的痛苦。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他曾经多次在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站在窗台边，看弥嘉王子和别人比剑。

　　大多数时候弥嘉都是从容不迫，面不改色地将人击败，转身离去。他从来不理会别人的赞叹和钦佩，也不理会失败者的懊恼。

　　偶尔几次，他会遇上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在打斗过程中，他汗湿的金发会紧贴着他的额头，脸颊也会因为运动泛红，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

　　而且每当这个时候，战斗结束了，他的脸色会稍微和缓一点儿，还会跟他的对手说几句话。

　　我要学会击剑，我要能够打败他，人鱼下定决心。

　　尽管那时候走路对人鱼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事，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他永远记得当自己打败了弥嘉王子时，他的眼神。那么明亮，那么动人，他的眼睛里终于走了自己的身影。

　　由于人鱼少年不会说话，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告诉弥嘉王子。

　　终于有一天他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克里斯?这是你的名字?”弥嘉王子问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弥嘉念出来的那一刻，人鱼少年觉得，自己无论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后来，他们渐渐熟悉了起来，弥嘉王子偶尔也会过来看看他。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年也好，人鱼想。

　　半年之后的某一天开始，有大半个月，弥嘉王子都早出晚归，直到有一天，宫廷里变得十分热闹。

　　“王子找到了那位救他的姑娘，他们就要结婚啦。”

　　人鱼少年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吗。

　　不，至少要让他知道救他的人是我。

　　尽管几个月之前人鱼少年就能够说话了，他却一直不敢告诉弥嘉王子这件事。

　　怎么说呢?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一条人鱼吗?

　　人鱼少年在水里挣扎起来，他的呼吸竟然慢慢变得顺畅，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他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并拢在了一起，开始发痒，然后出现了鳞片。终于，他的双腿竟然又变成了鱼尾，只是那条漂亮的橙色鱼尾中间，有一道长长的、丑陋的、暗红色的疤。

　　他来不及想为什么，只是感到焦急，这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去找弥嘉呢?

　　“克里斯?”是大姐姐的声音，克里斯转身，就看见粉色的人鱼向自己游过来，“这一年你都去哪儿了?”

　　克里斯没有说话。

　　很快，大姐姐就注意到了人鱼少年的尾巴：“你的尾巴，怎么了?”

　　“我想去见祖母。”人鱼少年说。

　　粉色人鱼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其实当时，当人鱼少年问他的祖母，人鱼怎样才能变成人类的时候，祖母就有些怀疑。后来，从几个姐姐口中，知道了人鱼少年的反常，立刻就明白了——人鱼少年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祖母和姐姐们立刻去找人鱼少年，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他们去找过巫婆，巫婆却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帮助人鱼少年。

　　那弟弟去哪儿了呢?姐姐们抱着希望在海里找了一年，却没有找到他。

　　粉色人鱼和人鱼少年一起，游到了祖母的巢里。

　　“克里斯?”祖母紧紧地抱住了他。

　　“祖母。”人鱼少年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直接问道：“您知道怎么把人类变成人鱼吗?”

　　是的，他要把弥嘉王子变成人鱼，将他带进海里。这样，他就没办法跟别人在一起了。

　　变成人鱼之后，他们也不再是不同的种族。

　　他们可以一起生活在海里，没有人能够打扰。

　　“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类。”祖母惊诧地说，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少年能否定自己。

　　“是的，我爱他。”人鱼少年说。

　　这一次，祖母只能顺从他，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人鱼一生只会有一个认定的伴侣。如果，被迫和爱人分开，人鱼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悲伤绝望地死去。

　　“你要让他喝下你的血液，然后在他发情的时候，在海里和他交尾。但是从此以后，你的寿命会分一半给他。如果他遭遇了什么不测，你也会和他一起死去。”祖母又接着说道，“在他刚长出鱼尾的时候，你要和他一起接受月光的洗礼，这样你们俩的生命，才会紧紧联系在一起。”

　　人鱼的寿命有三百岁，能哈弥嘉呆在一起，一百多年，已经很幸福了。何况，他们还能同生共死。

　　祖母还告诉人鱼少年，原来，人鱼变成人之后，无论如何在一年之内，都会化成泡沫，除非他能及时回到海里。

　　而且，人鱼少年以后都可以变成人类了，只是每一次都要忍受鱼尾被劈开的痛苦。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疼痛。

　　身体的疼痛，人鱼少年早就习惯了。它们伴随着人鱼少年日益加深的爱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那个给自己药的男人为什么要骗自己呢?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人鱼少年抛在了脑后。现在，他只想尽快去弥嘉的身边。

　　让他成为，属于自己的人鱼。这一生，都和自己呆在海里。